他一想起庾軒看著星河的眼神,竟沒法兒撂下。


    竟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府。


    卻是想不到,戚紫石的鼻子這麽靈,居然又追到這兒來了。


    小道士可不想在星河麵前揭開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那一層身份。


    同時李絕心中又後悔起來。


    庾約當然知道那些人是來找自己的,這狐狸哪裏會錯過這個機會,隻怕立刻就要給那些人指路。


    院內外寂然,隻有雀鳥在樹枝間啾啾。


    星河剛才聽了陣兒,沒聽見別的,又見小道士仿佛側耳傾聽的,似乎也是聽見有人來。


    她擔心地:“怎麽辦?是不是有人?”


    正要開口,李絕聽到庾約的聲音四平八穩的:“跟咱們不相幹,走吧。”


    他們居然就這麽離開了。


    不管怎麽樣,李絕到底稍微鬆了口氣。


    垂眸看著星河怯生生的眼神,小道士在她額頭上輕輕啄了一下:“沒事兒,沒有人。”


    星河低頭:“可我剛才明明好像聽見……”


    他隨口說道:“那大概是貓吧。這觀內有不少野貓經常竄來竄去,有時候還有狐狸呢。”


    “狐狸?”星河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去:“我還沒看見過呢。”


    “是啊,我就看見過一隻很大的老狐狸,不過姐姐還是別看見為好,狐狸年老成精,最會魅惑人了。”李絕一語雙關,心頭暗笑。


    “這是道觀,你怎麽說這些子虛烏有,”星河似信不信,卻醒悟過來:“我來了多久了?不成,得趕緊回去!”


    李絕雖舍不得,但更因為擔心惠王府的人找進來:“那我送姐姐回去。”


    “不用……”星河忙阻止了:“給人瞧見了像什麽?對了,你又是怎麽突然來了這兒的?”


    “我、是陸師父找我有一件事。正好湊巧。”他扯了個謊,不肯承認自己是擔心庾軒跟她有什麽,或者那些小子昏了頭會對她做什麽才跑來的。


    星河點頭道:“那就好。”說著又看他的臉:“記得我剛才叮囑你的話,臉上……等塗一塗吧,消的快些。”


    她說一句,李絕答應一句。


    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玄真殿外,才悄然止步。


    星河才出去,恰好就看到清夢從裏走了出來。


    兩下相遇,星河立刻發現清夢的眼睛紅紅的,好像是哭過。


    “四姐姐,你怎麽了?”她趕緊上前。


    清夢沒料到她會在這兒,卻柔柔地一笑:“沒什麽,剛才在風裏站的時候太長,迷了眼了。”


    星河並不很信這話,往裏看了看,內院無人。


    但就是這麽一瞥,望見了那巨大的銀杏樹,枝葉招展茂盛的樣子,而之前李絕拉著她從此處經過之時,那兩道身影,分明是……


    她的臉色白了幾分,立刻就要問清夢,但話到嘴邊卻又莫名地害怕。


    清夢倒是恢複了神態:“對了,妹妹來了一遭兒,到裏頭許個願吧?”


    望蘭卻突然問:“平兒怎麽沒跟著三姑娘?”


    星河心一慌:“哦,之前因為不見了四姐姐,我們分頭找,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望蘭忙道:“別迷了路,我去看看。”


    清夢陪著星河到了院中:“你瞧,據說上千年了,比這道觀還要久呢。”


    星河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仰頭看著麵前粗壯的樹幹,樹身是一種蒼老威嚴的玄深之色。巨大的樹冠散開,幾乎把偌大的院子都塞滿了,人站在樹下,竟有一種奇異的渺小感。


    清夢又笑道:“你隻管看什麽?還不許願?”


    星河問:“在這裏許願,真的……能成嗎?”


    “他們都這麽說,試一試又何妨。或許足夠誠心的話……”清夢沒說完,就淡淡地垂了眼皮。


    兩人走出院子,平兒跟望蘭一塊兒正走來,平兒看見她,才總算鬆了口氣。


    正巧庾軒也帶了容霄回來了,容霄遠遠地就笑道:“你們都去哪兒了,我自己就逛了大半個。”


    這一隊人裏,數他是最無心無憂的,不過也幸而有他,氣氛不至於太沉鬱。


    庾軒也微笑道:“夢兒跟星河妹妹哪裏有二爺這麽好體力?你自己去逛倒是快些,也自在些。”


    當下又到房中吃了盞茶,容霄提議:“這會兒梨花正好,咱們去看花吧?”


    庾軒趕緊阻止,並向著他使了個眼色。


    容霄這才會意,笑道:“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庾清夢因為上次想去被拒,已經知道了緣故。星河卻不曉得:“怎麽了?”


    清夢拉了她一把:“咱們往回走的時候,叫車馬放慢些,看看桃林杏花林也是好的。雖然杏花已經過了盛期,但就算凋零,也別有一番意境。”


    星河在旁聽了這句,更覺著有些怪。


    大家往觀外而行,才出門就見前方有好幾匹馬,呼呼嘯嘯,像是簇擁著什麽人極快席卷而去。


    庾軒跟容霄都站住了看,容霄踮著腳打量:“是些什麽人?好大的陣仗。”


    旁邊跟隨的小廝說道:“二爺,聽說是惠王府的。”


    星河聽見這句,心中驚疑,不知道王府的人突然來青葉觀,是不是跟李絕有關……可她很快又否認了,畢竟如今她關心而亂的,總是容易事事都想到小道士。


    回程的路上,星河終於忍不住問庾清夢:“姐姐,你方才在玄真殿那裏,真的沒見到什麽人嗎?”


    清夢的手一顫:“你說什麽?”


    星河不想同她繞彎,便道:“我怎麽好像看見……”


    清夢的瞳仁變得很黑,竟顯出幾分可憐來。


    星河卻沒看出來,因為她也有自己的心事:“是庾二爺在那裏似的,難道是我看錯了?”


    聽見她說庾約,清夢鬆了口氣,神色也隨著緩和:“原來你說二叔啊,嗬,你倒是沒有看錯,他……確實在。”


    “庾叔叔在這裏?”星河簡直不敢承認,恨不得清夢否認。


    “是啊。”清夢見她滿臉緊張駭然,卻不知她為何這般表情:“二叔有事來找……風來先生,正好遇到了,就說了幾句話。”


    星河的心突然開始狂跳。


    她記得自己跟李絕在道觀偏院、意亂情迷的時候,仿佛聽見有人叫了聲“二爺”。


    但隻是這一聲而已。


    而李絕又說她聽錯了。當時她心想庾約又不在這裏,必然是她疑神疑鬼聽錯罷了。


    可出來後看到庾清夢,才依稀想起,自己那驚鴻一瞥所見,是清夢跟庾約。


    清夢的回答,又證實了庾約確實是在。


    難不成……她心裏有種可怕的猜測。


    ——總不會庾約看見了李絕跟她……


    不不。這念頭才冒出來就給她打了回去。


    這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畢竟,若是真的話,她從此再沒臉見人了。


    清夢倒是也看出星河的惶恐不安:“你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


    星河的手心裏冒出汗來,後頸的衣領仿佛也有些濕漉漉地:“我是想……這麽巧的。可惜我……又錯過了機會,沒當麵兒請安。”


    清夢輕聲笑了:“二叔若知道你這麽恭敬,不知會是欣慰呢,還是怎麽樣。”


    她們並沒有立刻回府,而是去了最繁華的南坊街市,星河出來的時候是備了冪籬的,可是清夢不知為何,竟不想戴那個,星河就也隨了她。


    不出所料,兩人才走了一會兒,買了幾樣東西,便引得行人圍觀,漸漸地情形竟到不可控的地步。


    庾軒跟容霄以及帶的隨從雖然已經盡力的驅趕了,那些人卻有增無減。


    路人們一傳十十傳百,都爭著來看這一對兒美人,把一整條路都堵住了。


    最後庾軒沒法子,便叫她兩人先到了就近的酒樓之上,把客人先攆了出去,又吩咐一個小廝去叫京畿司的巡衛。


    不多時,上百的巡衛趕了來,這才將聚集在樓下不肯散開的路人們都一一驅離了。


    星河因見如此人山人海,生恐清夢受驚,誰知四姑娘泰然自若,竟好似樓下所有的喧囂都不存在,氣定神閑地吩咐了中飯。


    酒菜很快備好,庾清夢看星河發呆,便道:“愣著做什麽?你不餓?”


    此刻庾軒跟容霄從樓下上來,容霄看著滿桌酒菜,笑道:“剛才那情形實在可怕,這會兒才想起來有些餓了。”


    庾軒卻看著清夢:“夢兒……”


    “哥哥,咱們吃了再回府吧。”庾清夢溫聲道。


    當下四人坐了,清夢又對望蘭道:“不用你們伺候,去坐吧。”


    望蘭拉著平兒,到了旁邊桌子去吃飯。


    容霄見桌上有酒,便給庾軒倒了一杯,自己也斟了。清夢道:“二爺怎麽不給我們斟滿?”


    “你們?”容霄詫異:“四姑娘也喝?”


    庾清夢道:“怎麽我們不能喝麽?”


    容霄是個隻想熱鬧,唯恐天下不亂的,即刻道:“當然使得。”


    星河留心看清夢的舉止,一切如常,但又像是一切都不對。


    等到容霄給她斟滿她才忙阻止:“霄哥哥我不會!”


    清夢笑道:“嚐嚐看,總有第一次的。”說著便舉了杯吃了口:“嗯,味兒比在家裏喝的要烈。”


    庾軒勸說:“少喝些,這是在外頭不比家裏。”


    “我心裏有數的,哥哥。”清夢又吃了口,舉杯對星河:“我都喝了,三妹妹呢?”


    星河忐忑地看了容霄一眼,容霄會意:“不怕,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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