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夢愣了一下,乖乖地張開了掌心。


    那枚硬幣落進她的左手裏。


    廖維鳴從溫夢的右手接過空了的礦泉水瓶,指尖包裹住她拿著硬幣的那隻手,輕輕抬起。


    嘩啦。


    硬幣從溫夢掌心筆直墜落,掉進礦泉水瓶裏。


    “你不是一直都想不明白嗎?”廖維鳴扭過臉,眼光溫柔,“我之前問你的那個問題。”


    “嗯……可這是在做什麽?”溫夢不解。


    “我來幫你。從今天開始,隻要每一次你覺得廖維鳴這人怎麽這麽帥、怎麽這麽讓人心動的時候,你就往瓶子裏扔上一枚硬幣。”廖維鳴自賣自誇地很起勁,“當然我知道我很完美——但是你一次隻能放一枚。”


    溫夢一邊聽,一邊不自覺地看向那枚25美分。


    它正在透明的塑料底上一圈圈打轉,過了好半天才漸漸躺平,成了靜止但穩定的風景。


    “然後呢?”她問。


    而這個時候,廖維鳴再次開口,態度肯定:“等這個瓶子裝滿的時候,就算你愛上我了。行不行?”


    第39章 chapter 38   正文完


    廖維鳴的提議像太陽、像火焰, 像是世上一切熾熱又明亮的東西。


    溫夢搖晃了一下塑料瓶,一邊聽著裏麵細小的撞擊聲,一邊突然覺得自己濕漉漉的心情變得幹燥起來。


    她思考著, 思考著,最後決定接下對方的提議。


    “行。”溫夢說。


    既然都是大人, 就不用勾手指了。說出來的話就能落地成釘, 一個字就是約定。


    廖維鳴聽到她的回應,一下子就笑了, 嚴肅的神態消失不見。他伸了個懶腰,放鬆又懶洋洋地問:“有點餓了, 要不我們去吃飯吧?”


    答案是“好的”。


    這間酒店提供海邊晚餐。


    退潮的海岸上支起一張木桌, 桌麵上擺著徐徐亮起的燭台。兩個人落座, 腳下是燦白的沙灘。沙子被烘烤了整整一天,此時從涼鞋的縫隙間漏進來,踩上去有些細密的暖。


    風裏夾雜著浪聲, 有海鷗鳴叫, 飛了又走。


    在不斷回蕩的聲響中, 溫夢抬起頭。


    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卻又是明亮的。因為身處赤道, 能看到地球上最多的星座。北鬥會不斷旋轉落下, 順著它指引的方向望過去, 是無盡的星海。


    再優秀的攝影、再逼真的繪畫,都不足以描繪出大自然的萬分之一。廖維鳴說得沒錯,確實應該出來走走。


    這是城市裏看不到的風景。


    “飯要涼了。”這句提醒讓溫夢回過神。


    她把目光投向桌上的餐點。麵前的龍蝦被剝了殼、淋上黃油,香氣激活了味蕾,整塊肉新鮮到好像一下沒被叉住,就會從盤子裏溜下來跑走。


    剛剛的運動讓人餓極了, 一餐飯吃得賓主盡歡。氣氛無比融洽溫和,直到結束的時候,溫夢看到了那張價格不菲的賬單。


    嗯,300美金。這麽一頓,足夠她點上兩個禮拜的外賣。


    現實被從浪漫中剝離開來——雖然在結賬這方麵,溫夢搶不過廖維鳴,不過這張單子倒是讓她想起了一件事。


    “婚禮臨時取消的話,你是不是付了不少違約金?”


    前幾天溫夢過得太混亂,一度忽視了這個問題。預定好的場地和人工估計都要賠付,她想要承擔這部分損失。


    而廖維鳴掏信用卡的動作頓了一下,回道:“又沒多少錢,都是小意思。”


    “那怎麽行……”溫夢話到一半,抬起眼睛。然後她驚訝地發現對方側過臉,似乎是有意在避開來自她的視線。


    好像有哪裏不對。


    因為溫夢見過廖維鳴露出這樣的表情。


    那還是兩個人從私房菜回來,他坐在沙發上幫她擦頭發。在被問及“我們之間是不是沒有秘密”的時候,廖維鳴就是用這副姿態回避的。


    於是隔了幾秒開口,溫夢一針見血地問:“維鳴,你是不是沒有說實話?”


    廖維鳴不吭聲了。


    直到服務員收走賬單,看溫夢還沒有要放過這件事的意思,他才清了清嗓子,慢慢地應了一聲:“嗯,我沒有去聯係婚慶,也沒有取消婚禮。”


    “為什麽?”


    “策劃了那麽久,我舍不得。再說萬一……你看到婚禮辦不成,突然就後悔了呢,這樣也省得再訂。”


    道理一大堆,隻是隨著肚子裏那點曲折的小心思全被抖落出來,廖維鳴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越講越心虛。


    “好吧,我是在微信裏騙了你。”最後他在這裏收尾,低聲說,“對不起。”


    溫夢沉默不語,單單是表情肅穆,看上去是真的生氣了。


    氣氛頓時焦灼起來,滑向不可控的未知。


    廖維鳴想要去解釋,想要去道歉。可想說的話太多,反而卡住了,就停在嘴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最後他的眼睛垂下去,不再多辯解什麽,隻是發自肺腑地感到沮喪和難過,等待來自溫夢的審判。


    而這個時候,嘩啦。


    清脆的一聲突然響了起來。


    廖維鳴愣了一下,抬起頭。發現是溫夢拿起放在桌子上礦泉水瓶,把那枚才掉進水瓶裏的25美分,又重新倒了出來。


    在察覺到對方的視線之後,溫夢認真回道:“以後隻要說謊話,就扣一枚硬幣。”


    廖維鳴簡直出離震驚了:“怎麽還能這樣逆向操作?”


    “為什麽不能?瓶子在我手裏,當然是我做主。”溫夢說得嚴肅,“還有,要是有一天瓶子裏的硬幣被扣成負數,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明明是威脅的語氣,廖維鳴卻從這裏麵聽出了溫夢真實的含義。


    他長舒了一口氣,不自覺微笑起來,輕聲說:“我以後不會再撒謊了。”


    “最好是。”溫夢想要努力表現得氣憤一些,可微微彎起的眼睛又暴露了她的心意。


    風在重新流動,緩緩吹動桌布。


    坦誠的、溫和的,帶走所有秘密。


    ***


    嘩啦。


    一枚找零的25美分硬幣從機器的收費口落了下去。


    長長的清單從打印口裏吐出來,伴著一句機械音:“您已成功繳費,請收好您的票據。”


    李彥諾把收據撕下來,疊了幾疊,整齊地塞進西褲口袋裏。


    從收費站走到露天停車場的時候,他眯了一下眼睛——西海岸日照充足,晃得人連馬路都要看不清。


    隔了幾周,從北京再回到洛杉磯,除了停在機場的轎車上落了一層灰,一切都還是老樣子。


    李彥諾坐進車裏,按下啟動鍵,發動機轟鳴。


    廣播裏突然開始唱起來——他離開得太過匆忙,忘記關閉按鈕。以至於一打上火,音樂聲就又重新響起。


    電台在播《加州旅館》,大概周日的午間是經典老歌重放環節,類似於中央六的《鎏金歲月》。


    we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歌裏唱。


    李彥諾準備打轉向燈的手抖了一下,不小心觸動了雨刷。


    南加州其實很少下雨。


    但此刻雨刷一下接著一下擺動,讓整個世界仿佛都浸泡在了水裏。


    李彥諾愣了很久,反應過來之後,把轎車的方向盤朝右打。車輛平穩地滑動,停在了路邊。


    他俯下身,伏在方向盤上,變得很安靜。


    這沒什麽奇怪的,因為他一向是安靜的。就連從北京離開的時候,也是這樣。


    李彥諾沒有要麻煩老同學們來送機的意思,等坐進首都國際機場的vip候機大廳,才發了這麽一條朋友圈:【有緣再聚。】


    配圖是機場的長椅和落地玻璃。


    這下北京小聚的群裏徹底炸開了鍋。


    曲哲:【彥諾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要走了,都不和我們說一聲,我還想去送送你呢。】


    喬婕:【就是!你這走得也太倉促了,是不是不把我們當朋友?】


    李彥諾想了想,一板一眼地回複道:【如果案子辦得不順利,我還會再回北京的,所以這次不想麻煩大家了。】


    曲哲:【哇,那必須得辦得不順利!我下個月就要再見到你!】


    喬婕:【……曲哲你是不是缺心眼,怎麽還咒人家呢???】


    曲哲:【/嗬嗬】


    喬婕:【/嗬嗬】


    一陣嬉鬧過去,群裏漸漸安靜下來。


    李彥諾在等候的間隙裏,打開過幾次微信,一直沒有看到他想要的消息。直到商務艙檢票的聲音響起,他被迫收起電話,邁步前去。


    快走上廊橋的時候,手機終於再次震動起來。


    李彥諾把護照和機票匆忙夾在臂彎處,騰出手來查看。


    廖維鳴:【老李,不管工作順不順利,都經常回來看看。】


    後麵是溫夢的囑托:【一路平安。】


    李彥諾曾經是相信命運的。


    是命運讓人們分離,是命運讓人們誤會,是命運讓人們走到一起。所以當命運再給他一次機會的時候,他願意伸出手、願意去嚐試。


    哪怕被拒絕,也都是命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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