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不是。


    季無赦在丞相府。顧仙菱與念衣或許都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近來丞相府沒有傳出什麽異動,郗鑒雪應當是還沒得手。


    總歸他們目的一致,屆時若能跟他會合,脫身也不是難事。


    謝玉京忽然來了一句,“朕就等著,喝丞相大人的喜酒了。”


    荊幸知微微欠身。


    “微臣自是恭候。”


    馬車上,容鳳笙的手指一直被荊幸知捏著,像是被毒蛇糾纏,濕滑冰冷極不舒服。


    “會伺候人麽。”


    荊幸知忽然道。


    容鳳笙看向他。


    “不會?”


    荊幸知鬆了鬆衣襟,他方才飲了很多酒,但不大上臉,看上去麵色如常,隻眼神有些醉意。


    “春鳳樓的溫酒酒,花名遠揚,連這點事都不會?”


    就好像褪去了那層溫雅的外殼,露出了本質的不堪,他笑起來有些淩厲,有些不屑。


    容鳳笙抿住唇瓣,卻惹得荊幸知興味更濃。他挑了挑眉,吐出的話語像是毒蛇吐出毒液。


    “你不會真覺得,皇帝把你賜給我,就真能做上丞相夫人了吧?”


    容鳳笙微微瞪大眼睛。


    “天真。”


    荊幸知哼笑了一聲,似乎覺得她的反應有趣。


    他的目光在她的麵頰上流連,似乎在審視什麽。


    “怎麽不說話?”


    她倉皇低頭,似乎有些害怕他人前人後的迥異,“妾嘴笨,怕惹了大人不高興。”


    荊幸知眯起眼,他低下頭,看向掌心裏的這雙手,十分細膩,指若削蔥,像是閨閣大小姐的手。


    不過,像她這般以色侍人的青樓女子,不用幹什麽粗活,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對。


    臨到丞相府,一個長相美豔的女子迎了上來。


    “大人又帶姐妹回來了?”


    第73章 073   二合一


    073


    “叫夫人。”荊幸知笑意融融, 滿含深情地看向容鳳笙。接收到他的目光,她在心裏嗤笑了一聲,這人還真是能裝。


    “夫人?”那美豔女子明顯有些轉不過來, 怎麽出去一趟,丞相府就多了一個夫人?


    荊幸知不打算跟她解釋,隻頷首道,“晚上來伺候, 先跟錦娘下去安置吧。”說罷,施施然離去,那個被他稱呼為錦娘的女子癡癡瞧了他的背影一會兒, 方才轉向容鳳笙。


    “錦娘, 我叫溫酒酒,你可以叫我酒酒。”見錦娘打量著她的著裝,容鳳笙主動搭話。


    “哼,丞相說了你是夫人,那錦娘豈敢以姓名相稱,自然是要恭恭敬敬喚一聲夫人的了。”錦娘酸溜溜地說。


    這時又有一道溫婉的聲音插.進,“錦娘, 丞相都吩咐了, 便速速帶人下去安置,莫要為難人家。”


    那是個圓臉姑娘, 看上去十分麵善, 她看著容鳳笙笑道,“你也不要害怕,錦娘就是這樣的性子。我們都是同你一般的出身,哪有為難你的道理,若不是丞相肯收留我們, 怕是如今還在倚樓賣笑呢。”她笑得十分真心實意。


    容鳳笙沒想到這才剛到丞相府就遇到了兩個女子,隻怕後院還有更多,不過她也不在意隻是有些驚訝,沒想到荊幸知還是個喜歡救風塵的。她瞧著她們,忽然有些好笑道:


    “丞相是不是說你們長得像他早逝的未婚妻?”


    錦娘挑眉,“你怎麽知道?”


    “因為荊幸知也是這麽對我說的。”


    這個未婚妻,到底是何許人也?總不能,是他臆想出來的吧?


    錦娘帶著容鳳笙下去洗漱,途中還忍不住說道,“丞相還是第一次,剛帶人回來,晚上就讓人伺候的。”這迫不及待的勁兒令錦娘感到了濃濃的酸意。


    眼看這溫酒酒也不是什麽絕色美人,荊幸知卻回來就定了她為夫人。不過是與她們一般的花樓女子,怎麽就走了這天大的好運?


    容鳳笙不置可否。


    她印象中,荊幸知為人狠毒,睚眥必報。但是,她發現自己了解的似乎隻是冰山一角,這個人似乎還有很多秘密。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必須摸清這個人的底細。


    而且在這府中某處,定然關押著季無赦等人,與之周旋是必要的。


    他當初為什麽要慫恿白落葵蹂.躪繁衣,僅僅是為了討好白,以獲得滔天的權勢?不,這背後肯定還有什麽她不知道的……


    不過,這荊幸知平時看上去不近女色,後院裏卻養著這麽一堆女人,這是令她沒有想到的。


    ……


    丞相府入了夜,顯得格外安靜。這處廂房,容鳳笙換了一身新的衣裙,往杯子裏倒酒。她注意到,荊幸知有個習慣,那就是他很喜歡將燈火點得很亮,照得室內一切都纖毫畢現。


    “你一點都不怕我,為什麽?”


    荊幸知坐在床邊,望著正在斟酒的女子,笑得十分斯文。


    “大人溫潤可親,有何可懼。”


    容鳳笙將酒杯遞去,他垂著眼,瞧著她的手看了一會兒,不知在看什麽,方才接過那杯子,“世人都裹著一層皮相,而皮相最能惑人。或許青麵獠牙,你才會恐懼,”


    他抬起眼來,不知從哪裏拿了一張麵具扣在麵上,是個修羅鬼麵。額頭上生出肉團,長著長長的犄角,眼若銅鈴、血盆大口,乍一眼看去,倒確實挺嚇人的。不過荊幸知做出這樣舉動,竟是有些小孩子氣。


    他頂著鬼麵對著她,麵具後的眼眸幽幽的,


    “你覺得如何?”


    容鳳笙低下頭。“既然是大人珍愛之物,那自然是極好的。”


    “是,我喜歡的一向是好東西,”荊幸知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起身來。他烏發垂散腰際,清瘦頎長,白色中衣的衣襟散開露出修長鎖骨。


    荊幸知算是陰柔長相中的翹楚,像是在陰暗處生長的植物,照不到半點陽光。


    這麽明亮的室內,容鳳仍然覺得他投注在身上的眼神很是陰暗。


    她沒有動,任由他頂著這張鬼麵打量自己。


    他忽然笑了,笑起來眼尾上揚,陰鬱感中夾雜著一絲穠麗。


    “你怕鬼嗎?”


    青麵獠牙的鬼麵就迫在眼前,他吐字很輕,無端森涼。


    “在你麵前的是人還是鬼,你看得明白嗎?”


    “有時候人比鬼還可怕。”容鳳笙偏了偏頭,對這麽近的距離感到不適,她眼睛看著那燈罩旁,顫動著翅膀的飛蛾,小小的灰色的一隻,似乎生命走到了盡頭,正在掙紮不休。


    “大人說我像你的未婚妻。”


    “嗯,這府裏所有人,都像她,你看得出來麽。”


    容鳳笙一怔,難道是她猜錯了?荊幸知還真有這麽一位未婚妻不成?


    “我給你看了我的麵具,你是不是也該給我看看你的了?”冰冷的鬼麵擦過耳畔,臉上便是一涼,容鳳笙渾身一僵,沒有想到不過是走神了一瞬,就被他偷襲得手了。


    眼下偽裝已去,容鳳笙平靜地看著他。


    “若是這麽一張臉,又何必掩藏起來?”荊幸知笑意盎然,湊到她耳邊說話,“溫儀長公主。”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荊幸知摸著下巴,“公主不知道你的眼睛,很好認麽?”


    “全天下都在找你,陛下找遍了京城內外,幾乎瘋魔,而我當著他的麵帶走了你。若是知道溫酒酒就是公主,微臣的九族都會灰飛煙滅。”


    容鳳笙倒是覺得未必。


    謝玉京對她說那樣的話,怕是早就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吧。到底相處多年,就算相貌看不出來,但下意識的一舉一動,瞞不過他。


    不過,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又為何將她賜給荊幸知?難道是想開了,當真決定放手了?


    容鳳笙暫時不打算想這些,她正色看向荊幸知,“既然見了麵,那荊大人,我們便好好談一談。”


    “陛下親旨,我便是你丞相府的夫人,”容鳳笙看著他的臉,那是一種絕對平視的角度,她並沒有羊入狼窩的恐懼,也沒有麵對仇人的憎恨,平和的仿佛是與友人談心。


    “你現在可以把我當做你未過門的妻子。”容鳳笙敏銳地覺察到,自己說出妻子二字的時候,他有明顯的怔然。


    她的聲音愈發輕柔,“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繁衣是你的君王,而你身為臣子背叛了他,這很好理解,畢竟人,總是想往高處爬。可是,為何又要那樣待他?據我所知,繁衣不欠你什麽。他對你,甚至是禮待有加。”


    荊幸知驀地笑了。他笑起來就像是戴著一張假麵,輕而易舉就可以被戳碎。


    “公主,你當真覺得你的弟弟,是你印象中那樣麽?”


    “假如我說,假如啊,你弟弟其實一直就是個暴君,想讓全天下給他陪葬,他在你麵前的樣子,都是偽裝出來的,那些純良、那些溫柔、那些美好,都是假的。”


    “你可還記得他要為你建造的種種佛室?大興土木,哪一件不算是他的罪證?”


    “他的暴戾恣睢可不是假的,為什麽百官那麽恨他?隻有你一直覺得他是個好人。既然魏宣燁可以為你抹去記憶,那容繁衣何嚐不能做同樣的事情?”


    “公主啊,你這一生,其實什麽都沒有。”荊幸知有些憐憫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容繁衣為什麽那麽護著你?你有沒有想過,他不過就是想要解開長生。假如他的親姐姐知道,他曾試圖引誘他的親姐姐,會是什麽表情?”


    “說完了嗎 ?”


    容鳳笙隻給出四個字。


    荊幸知笑得歡快,他似乎很喜歡這種操縱別人情緒的感覺。


    容鳳笙閉了閉眼,“荊大人,不知是你低估了我,還是低估了繁衣。你是故意想要羞辱繁衣麽,在他死後這麽久?你還是放不下心裏的恨意。但是,我不會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我相信繁衣就像相信我自己。繁衣絕對不會是你口中的那種人。”


    荊幸知驀地捏緊了酒杯,他的手背上,青筋猙獰。他沉沉盯著容鳳笙的目光,讓她以為他下一刻就會掐住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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