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灃站出來說:“是,去年也是我買的,可去年就沒事,好好的。”急得臉都紅了,要是因為他的失誤造成全隊難以挽回的巨大損失,他搞不好得坐牢呢。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兌水的時候我還特意看了看,顏色跟去年的林丹粉是一樣的。”


    薑書記也作證說:“是這樣沒錯,德灃兌水我在旁邊看著的。”證明不是他兌錯東西或者私自加料。


    不怪他們要有這樣的解釋,是今年上半年別的生產隊就出現過兌錯農藥的事,把除草劑用在了小麥上,直接無差別殺傷,小麥全給燒死了。那麥穗出到一半,正準備成漿的時候啊,哪怕再多長半個月就變成小麥粒的樣子啊,就這麽全死光光了,那是整個生產隊所有人的心血,就這麽付諸東流了,農民們哭都沒地方哭。


    那是人為失誤造成的,損失慘重,生產大隊直接報案,聽說負責兌水的社員是直接讓公社武裝專幹從地裏帶走的。


    安然忽然靈機一動,“德灃大哥你的藥是市農藥廠買的嗎?”


    “是。”全市的農藥已經被他們壟斷了,外市的進不來,就像鹽巴一樣,都是隻把統購統銷的機會留給本地本方的廠家,他們這錢其實挺好掙,沒有任何競爭壓力,哪怕產品做成一團狗屎,老百姓也不買不行,推銷員都省了。


    哪怕傷害小石榴的人已經現出原形,她失蹤的真相也查明了,可安然依然覺著市農藥廠不對勁,也跟嚴厲安反應過,可公安實在找不出不對勁的證據。


    現在一聽又是農藥廠,心裏那股怪異就愈發明顯了。諾大的擁有幾十萬人口的陽城市居然隻有一家農藥廠,連下轄縣裏也沒有,這汪洋大海真是任它遨遊啊。


    “去年,我聽隔壁隊的人說,現在新出的這個林丹粉比六六六好用,貴是貴了點,我們買了幾斤來試過,真的好用,今年我就讓德灃也去了。”陳大娘被兒子攙扶著,也來了,因為是她建議換藥的,現在出了岔子她比誰都著急,滿嘴火泡一點不為過。


    安然叫了聲“大娘”,“這樣吧,現在天黑著,啥也看不出來,況且這兒氣味也難聞,搞不好對人體也有傷害,咱們先各回各家吧,明天我給大家找個專家來看看,怎麽樣?”


    “啥專家?你家貓蛋他爸嗎?”薑書記終究對這個傳奇人物很感興趣,他一連去了宋家幾次也沒看見宋致遠,每次小安都說他忙,他加班,老人家的心裏愈發把他當成日理萬機的大能人了。


    “不是,大家先別急,我明兒把人帶來。”幸好社員們雖然搞不清狀況,但還是忍痛把正常的沒噴過藥水的和已經被藥水噴壞的、被傳染的藥給隔開了,中間挖了一條足有三米寬的溝。


    一鋤頭下去那都是錢啊!


    安然又要到半小瓶剩下的藥水帶回去,不過她怕有毒性,隻敢放在車裏,把車停得遠遠的。到家的時候發現安文野跟他哥在另外一邊睡,兄妹倆各蓋各的小被子,睡得很香。


    “姨……媽媽,你回來了?”鐵蛋聽見門響就有點醒了。


    “嗯,乖乖睡吧,明天在家帶妹妹玩兒,我還得出去辦事。”


    ***


    蕭若玲是第一個來到實驗室門口的,“你怎麽在這兒?”


    安然也來不及解釋,“找你有事,你快來幫我看看這是啥。”從車裏拿出農藥樣品,趁著她看的時候,趕緊把車窗全部打開,總覺著車裏還是有味兒。


    好些農藥都是劇毒,通過呼吸也能中毒,但好在絕大多數農藥都有刺激性氣味,不慎泄露或者誤服的話都能及時發現。


    這不,蕭若玲才打開瓶蓋就皺眉,又隨意在路邊的植物上滴了兩滴,那植物葉子就變成黑色,觀察一會兒居然就枯萎了……這樣的殺傷力,別說草,或者嬌嫩的中藥,就是幾十上百年的灌木叢也躲不過。


    她神色凝重,“你等一會兒。”拿著東西進了實驗室。


    安然這下反而放心了,如果連化學家都不知道是啥的東西那才叫恐怖,隻要蕭若玲有頭緒,那就有解決方法。


    不知道為什麽,安然現在也跟宋致遠一樣,開始信任蕭若玲了,大概就是她的工作態度和情商給人足足的安全感吧。這種不會玩花花腸子的能人,放哪個單位都是受領導歡迎的……嗯,不跟領導杠的時候。


    上輩子實驗室出了叛徒,這是不爭的事實,可如果不是蕭若玲的話,會是誰呢?誰有能力叛國還把叛國的罪名加到她頭上?安然觀察了幾次,好像誰都挺正常的,她沒理由懷疑別人。


    正想著,楊寶生也來了,“嫂子?”


    安然回頭,發現他的黑眼圈特別嚴重,比李小艾去年熬夜的時候嚴重多了,可最近不是有好消息嗎?宋致遠不在,他們也沒啥忙的,“誒小楊,沒休息好嗎?”


    楊寶生有點慌亂的揉了揉眼睛,“沒,你這是等人嗎?”


    “我等小蕭。”安然雖然生理年齡比他們小,但多活了一輩子,又跟著宋致遠當“嫂子”,叫他們小楊小蕭一點心理壓力也沒有。


    “對了小楊,小艾那邊我問過,她最近都不想談對象。”


    楊寶生倒是一點也不意外,神情甚至有點淡漠:“嗯,謝謝嫂子,你忙吧我進去了。”


    沒有失望,沒有難過,跟當初那個紅著臉的窘迫大男孩好像就不是一個人。


    安然有點意外,莫非小艾已經自己拒絕他了?可哪怕是拒絕了,也不至於轉變這麽大吧?年輕人感情的事兒,誰又說的準呢,或許現在愛得死去活來,沒幾年還不是會淡。


    她自己就是從這個階段過來的。


    正想著,蕭若玲已經戴著手套口罩捏著瓶子出來了,急問:“你這東西哪來的?”


    安然如實說了,她恨得狠狠跺了一腳,直接飆髒話:“狗屎哦,這就是二噁英,落葉劑啊。”


    安然不懂這些專業術語,“意思這是幫助植物落葉的?”


    蕭若玲用個密封袋把東西裝起來,扔車子後排,“哐當”一聲關上車門,“走,帶我去看看那個村子。”


    “什麽落葉劑?”安然總覺著這個詞好像在哪兒聽過。


    “pcdd,又叫橙劑,在m國那邊是用來做除草劑的。”


    “啥?你說又叫啥?”安然的車子來了個急刹,蕭若玲還沒來得及係安全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頭。


    “橙劑,你聽過嗎?”


    安然心道:何止是聽過,還見過它的遺毒呢!


    這玩意兒在這個年代或許陌生,但安然卻是清楚的,因為她比他們多活了五十多年,“是不是南邊越戰時用的落葉劑?”


    蕭若玲挑眉,“你怎麽知道?”m國剛從南方的越國撤軍,而在撤軍之前,它堂堂世界第一的大國卻在這場戰爭裏一點便宜也沒占到,因為那裏的人汲取了華國的經驗,跟m國大兵搞遊擊戰。


    借助濃密的熱帶亞熱帶灌木叢,遊擊隊員們把有飛機大炮的m國人打得團團轉,結果你猜怎麽著?m國直接出動飛機從天上往下噴橙劑,把所有灌木叢毒死,還無差別的毒死了很多莊稼。


    而這種名叫“橙劑”的東西,本質上是一種高效強效落葉劑,其中的有效成分就是二噁英,有劇毒,高致癌。現在越戰才剛結束,遺毒還沒顯現,過兩年當年那些參與噴灑橙劑的m國大兵一個個全得了癌症,生出的孩子也是癌症,這才引起那個國家的重視。


    至於南方的越國,那也是一二十年後發現附近居民患癌率高居不下,出生的孩子要麽各種畸形,要麽各種癌症,悲劇不斷重演,一直到幾十年後也未得到有效緩解。


    安然當年的客戶裏,就有幾個越國人,他們的親戚就是這場戰爭的受害者,還請安然幫忙聯係華國的醫生,看能不能治療。


    其實,這是真沒法治的,致癌物已經深植入他們的基因,想要根除,除非自願不生育,不然後代或多或少都有毛病。安然還記得當時從機場接來的客戶親戚是一對三胞胎,三人的肝腎功能已經差得不行,全靠血液透析在續命了。


    更別說他們那比例畸形的五官容貌,安然看一次心驚肉跳一次。


    他們還能有機會出生,而很多胎兒是直接胎死腹中的,連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那段時間,安然曾懷疑,到底是兄弟仨幸運,還是直接胎死腹中更幸運。


    那樣的視覺和心理的雙重衝擊,安然想忘也忘不了。後來這件事有沒有在國際社會幫助下討回公道她就不清楚了,弱國無外交,尤其還是個並不值得人同情的弱國。但現在她是氣憤的,氣憤到要爆炸那種!


    什麽人,居然敢把這種東西帶到華國的土地上來?!如果真是農藥廠生產出品的話,他們這樣的問題農藥賣過多少人?有多少人受害?


    二人很快來到小海燕,今天全村老少依然集中在出問題的藥地邊,眼睜睜看著“錢”被燒光,有的農民已經快哭了。


    雖然大家看著安會計領來的“專家”是個小年輕,但他們現在很信任小安,也隻能信任她了。


    蕭若玲十分冷靜地說:“你讓這些人都給我散開,各回各家去。”


    其實是怕有毒物質聞多了不好,可她的語氣一點也不客氣,說得就像別人妨害了她幹活一樣。安然也來不及說啥,趕緊讓村裏民兵隊疏散人群,又按照蕭若玲的意思,把隔離溝再挖寬一點,深一點。


    幸好蕭若玲給了她一個口罩和一雙乳膠手套,聊勝於無。她看了一圈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當即讓趙隊長去市裏找嚴公安,當年他去過的,還能找著。


    這事安然覺著自己一個人肯定解決不好,嚴厲安來到後果然神情嚴肅,很快回局裏調集警力把市農藥廠給圍了。


    按理來說,這種東西在華國境內是沒有的,他們居然充在農藥裏,肯定總得有個來源,有個進口渠道,說不定抓住這個渠道就抓到了不得的大魚。


    要知道,現在的華國,不僅有r本間諜,甚至每一個國家的間諜都有。這時候不像五十年後,國際環境寬鬆,什麽人隻要有個護照就能進入華國,老百姓一看是外國人長相都會多留個心眼,現在國內可沒多少外國人,受限於介紹信,他們想要四處遊竄也不容易。


    所以,培養扶植華國人當間諜的概率特別大。


    尤其是有海外關係的,更是公安重點關注對象。這次跟著來的還有石萬磊,他現在一身警服穿著,大簷帽戴著,站得筆挺,看身形安然差點沒認出來,“石大哥?”


    石萬磊把帽子一摘,嘿嘿笑了笑,“你咋在這兒?”


    安然把事情簡單說了,“你以前是不是去農藥廠附近轉過?有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石萬磊凝眉想了想,“那個時候我去,明顯的異常倒是沒有,就是那邊汙染很嚴重,樹木枯死,很多莊稼都種不活了,幾乎是光禿禿一片。”


    安然一愣,她前不久去的時候莊稼是有的啊,甚至漲勢比一般的莊稼地還好,而她李翠珍老太太也沒說寸草不生,隻是她知道那些東西不好不願吃,挖野菜也要去到隔了好幾座的山頭。


    “走,咱們現在去看一看。”安然當即過去跟蕭若玲打聲招呼,發動車子往農藥廠去。


    此時的他們,都不知道今天將麵臨什麽樣的境地。


    ***


    且說家裏,小貓蛋醒來一看自己在哥哥房間裏,媽媽也不在,還有點懵呢,忽然就聽見清脆的“叮叮當當”聲,“悠悠,石榴姐姐?”


    海燕帶著悠悠過來玩兒,正好在鐵皮房子後遇到小石榴。這個小姑娘今年幾乎半年都是在安然家,吃在這邊,住也在這邊,也不知道是安然的夥食養人還是怎麽著,小姑娘現在已經接近於正常孩子狀態了,瘦雖然瘦點,但食補加上中藥補,以及各種維生素鈣片啥的,新長出來的頭發已經不白了,就是比較黃,比較軟。


    以前小貓蛋覺著她就是兔子公主,篤定她一定是兔子國的人,每天都追她屁股後頭叫“公主殿下”,可沒少在大院裏鬧笑話,現在知道不是了,就乖乖叫姐姐了。


    唉,她安文野就是運氣不好誒,居然連一個自己的兔子公主都沒有。


    小石榴倒是膽子很大,可能是與世隔絕太久了,對普通的人情世故不是很在意,石萬磊也舍不得下狠心教,她嗖嗖嗖跑過去,鞋子也沒脫,直接就給跳上床,似乎是覺著很軟,還蹦躂了幾下,恨不得跳起來摸天花板。


    包文籃:“……”他已經氣得忘記怎麽發火了。


    這臭丫頭,狗屁的兔子“公主”,簡直就是“白發魔女”,來家裏這半年真是把他們家翻了個底兒朝天,他的所有寶貝,姨父的所有書,媽媽的所有衣服裙子,還有妹妹的所有玩具所有衣服,都讓她“糟蹋”了一遍,問題還賊能吃,一口氣能吃他和妹妹加一起的量,這還是女娃娃嗎?她把他們家糧食當自己家的了嗎?


    他覺著,這就是典型的媽媽故事裏的“熊孩子”!超欠揍那種,可要是一般熊孩子他揍了也就揍了,這一個,媽媽一直說要讓他們多一點耐心,因為她經曆了非常不幸,非常恐怖的事情……他真的是有氣沒處撒。


    不過,小石榴沒法給他撒氣,這不,可以撒氣的就來了。


    “姓包的,你給我出來!”鐵皮房子後,一群男孩子吆五喝六。


    為首的是廠裏另一個副廠長家兒子,比他小兩歲,個子矮矮的但非常壯實,看起來真的很像個疙瘩柴,再加上又姓蔡,所以外號就叫“菜疙瘩”。


    鐵蛋本來是不愛跟這幾個“官宦子弟”玩耍的,因為當年另外兩個副廠長一起合夥騙姨父,不給姨父安排福利,他們自個兒卻住著兩套宿舍,小姨要到宅基地還被他們家屬陰陽怪氣,他一個小孩子也沒少被這幾個人為難,當時他已經記事了,到現在還記著呢。


    平時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兒自動送上門,這又是啥意思?但他很冷靜,就老神在在地站在二樓陽台上,仿佛看螞蟻一樣看著他們:“孫子,叫你爺爺幹啥?”


    一群孩子一愣,“蔡小波你聽見沒,他說你是他孫子呢!”


    “哎喲看把他能得,平時他那潑婦姨在咱們治不了他,今兒還治不了嗎?”


    “上啊蔡小波,削他!”


    大家七嘴八舌,蔡小波有點猶豫,畢竟他一個人的話打不過啊,於是小聲問夥伴們:“我要上去你們會幫我嗎?”


    大家又都不說話了,這幾個都是廠裏幾個車間主任家的孩子,跟鐵蛋小華這幾個野蠻派不一樣,因為他們爹媽都得在安然和宋致遠眼皮子底下吃飯,安然又實在是“聲名遠揚”,父母平時教育他們都是要對鐵蛋貓蛋這倆小崽子敬而遠之,別便宜沒占著還惹了一身腥。


    他們不說話,菜疙瘩也有點怯場,隻能叫囂道:“你家那個假小子,她搶了我的彈弓,她住你家吃你家就是你家的人,你得賠我!”


    鐵蛋回頭一看,這不就是小石榴嘛,搶東西拿東西她是信手拈來,不過,搶別人的都不行,搶菜疙瘩的那叫替天行道。於是雙手叉腰:“我妹就搶你東西怎麽了,有本事你上來啊,看我不把你屁股揍開花。”


    他個子高,又樂善好施,在院裏也是孩子王,會怕他個疙瘩頭?


    菜疙瘩被氣得不行,“你狂啥,不就仗著你小姨是個潑婦嗎?她不要臉,搶了我媽的工作,壞女人!”


    “你等著,我……我去叫我哥來,有種你別走。”


    “啥搶了你媽工作,你媽要有本事我媽能搶走?”蔡副廠長的家屬名叫楊慧,也是個厲害角色,不過那是以前,安然沒來之前,她就想去二分廠工會上班,誰知看好的肉讓安然這個程咬金給叼走了,她不氣才怪。


    不過,廠裏也沒虧待她,給她去了最輕鬆的車間,現在又跟趙銀花一起競爭想借調的事兒,誰知銀花吃苦耐勞,能言善道,業績表現非常可觀,胡光墉一心要保住她。


    這不,她有氣衝孩子撒,孩子就把這仇算包文籃頭上了。


    鐵蛋蔑視:“你爺爺我今兒就在這兒等著,有種你就來。”他力求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要透出狠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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