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第二天,小貓蛋聽大院裏的孩子說什麽拖拉機的事兒,也鬧著要去看嶄新的拖拉機,去年坐了一次她心裏還樂得啥似的,安然就帶著她和鐵蛋去了。


    廠裏會開車的人不多,但普羅大眾都覺著手扶式拖拉機沒啥難度,比四個輪子的汽車簡單多了,一個個爭著搶著都要上,機修車間的頭把交椅讓徐建東搶到了,“來吧安文野!”


    小貓蛋拽著他的手竄上去,一屁股坐駕駛位旁,哎喲那個得意喲,兩個小揪揪衝天,眼睛裏像會發光一樣,就差高歌一曲了。


    安然看著仿佛也高興起來,這孩子就是有這樣的感染力,每天都能帶給她不一樣的驚喜,有時候是會說一個新詞,有時候是會彩虹屁吹她,有時又是會給媽媽幫忙打下手,剝蒜啊洗薑啊啥的,最近居然還學會給媽媽講故事聽了。


    薑海燕整天兜著小悠悠這兒轉轉,那兒看看的,閑著就經常給她講故事唱兒歌,而她講的故事恰巧是安然沒講過的,小貓蛋就著迷了,整天尾她們屁股後頭聽。


    能把自己聽到的存儲進腦袋裏,再通過自己的語言轉化出來,輸送給媽媽和哥哥,這真得也是一種非常棒的能力,安然想不誇她都不行。


    八輛嶄新的還帶著熱乎氣的拖拉機開回二分廠,所有人在高興的同時,又都疑惑,這個大功臣李小艾她到底長啥樣啊?就連陳媛媛也忍不住問:“安姐你找的這個李小艾,她……咱們能見見嗎?”


    “就是,我聽說是女同誌,孩子還沒斷奶呢,這可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牛正剛也說,他可是聽了消息專程從河邊趕回來的,連魚都沒釣上呢。


    反正李小艾終究是要走出來麵向大眾的,不可能永遠躲在實驗室裏,安然經過她的同意,就想給大家夥組個局,聚一聚。都是年輕人嘛,有話聊。


    自從那天被安然反殺後,顧慎言就推說身體不舒服,請了一個星期病假。聽說他當眾讓人發現翹班躲懶睡大覺的事兒,倪廠長很是震怒,決心要教訓教訓他,讓他哪兒也不許去,就在家停薪留職寫檢討書,啥時候檢討明白了再出去。


    當然,安然也不知道倪廠長是因為乘龍快婿給他丟人現眼了,還是不滿他寧願偷跑回顧家也不願陪陪他的寶貝閨女,總之十分惱火。


    安然自然不好去打擾靜心“養病”的顧慎言,隻叫了其他三人,又叫了機修車間幾個玩得好的,加上胡文靜一家子,讓大家夥禮拜天來家裏聚一聚,就當補過青年節了。


    小貓蛋最喜歡的就是家裏熱鬧,多多的人她更喜歡啦,早上跟媽媽買菜的時候就念叨:“媽媽,文靜姨姨會來的,對不對?”


    “對,怎麽,隻想姨姨,不想斐斐啦?”


    小丫頭把嘴巴子一扁,小手一背,“他是男生。”


    “男生照樣可以跟女生玩呀。”


    “不要,他不好玩,還吃我家飯飯。”


    安然大笑,“小丫頭你忘了當年可是你非要讓人家來家裏吃飯的呀?”不來你還不高興呢。


    “那是我小時候,不懂事。”現在她可知道了,嚴斐弟弟太太太能吃啦,上半年終於結束在她們家的蹭飯之旅,現在每次來都是一人吃兩碗飯,還要吃很多很多菜菜,她媽媽做的菜天下第一好吃,可他都吃了她就沒吃的了呀。


    安然摸摸她腦袋,三歲了,知道護嘴了,又是一個新發現啊,真是每天一個成長小驚喜。


    不過,適當的護食是好事兒,但太護食就是小氣了,安然牽著小手,一麵走一麵說:“乖乖,你忘了你小時候也經常吃文靜姨姨的好東西了嗎?咱們要知道感恩和回報,別人對咱們好,咱們就不能小氣,也要回報回去。“


    小貓蛋仰著圓溜溜的腦袋,她發現,烏黑的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還有紅豔豔的嘴唇,她媽媽真的好漂亮呀,就連說話也是這麽溫柔,這麽漂亮喲!


    安然巴拉巴拉說了一堆,沒聽見閨女回話,低頭一看,喲,小丫頭看著她發呆呢。


    “看媽媽幹什麽,媽媽臉上有花嗎?要看路啊。”


    “我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安然沒想到她心裏想的是這個,頓時又驚又喜,被她的彩虹屁給吹得飄飄欲仙,她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麽直白而真誠的誇讚,哪怕宋致遠也從沒誇過她漂亮,鐵蛋更是,從來隻會說她脾氣暴躁……她掏心掏肺伺候的這倆“大老爺們”,對她的美那是視而不見習以為常。


    看來,隻有自個兒生的孩子,才是最懂自己的啊,安然矯情的想,其他人哪怕是工資獎金全交,哪怕是天天小姨長小姨短,也不知道她想聽啥,喜歡聽啥。


    每次說話,都能說到她心坎上。


    怪不得老有人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這種“貼心”不僅僅是懂事乖巧省心,從深層次來說,也是更懂媽媽的心。她會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她知道自己喜歡聽什麽,所以媽媽也跟她一樣喜歡聽什麽。


    男人?


    嗬,白瞎了她那麽多飯菜。


    人不能矯情,一矯情起來真是越想越氣,都不想給那倆白眼狼做飯了,“走,安文野,媽媽帶你蹭吃的去。”


    “不買菜了嗎,媽媽?”


    “下午再買。”晚上才請客。


    “那我爸爸吃啥呀?”小貓蛋歪著腦袋想了想,“還有哥哥。”


    “讓他們吃屁去。”


    小貓蛋悄悄吐了吐舌頭,好叭,媽媽做啥都對,要是媽媽生氣氣,那肯定是爸爸和哥哥惹得,哼!


    雖說蹭飯,但安然也不想去人家裏吃,打算去邀約胡文靜,上陽城飯店搓一頓,唯有花錢,花宋致遠的錢,能讓她心情變好。誰知胡文靜今兒還不在門市部,聽她同事說是家裏有急事,臨時趕回去了。


    “我看他家嚴公安急匆匆來叫她,走得還挺著急的,估計是啥急事。”其他售貨員都這麽說。


    安然一聽,兩口子都這麽急,怕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也有點擔心,反正他們家就在百貨商店背後,既然來都來了就去看看吧,看有啥她能幫上忙的。


    小貓蛋對嚴斐家那是相當熟悉的,當然,這是他們家舊房子,新房子離她們家不遠,還沒蓋好呢。她噠噠噠跑在前頭,跑幾步停下來等等媽媽,再跑幾步又等等,無論走哪兒她都要跟媽媽一道。


    要是哪天媽媽走快了沒等她,她還會生氣氣,很嚴肅的跟媽媽“交涉”呢。


    這不,她剛跑上樓,就在樓梯轉拐處,差點跟嚴厲安撞到一處。


    嚴厲安剛從家裏出來,低著頭想事情,第一反應是一把抱起這孩子。


    “咦,怎麽是小野,你怎麽來了?”


    “伯伯,我媽媽也來了。”


    安然這才轉上來,“嚴哥是不是家裏出啥事了,我剛從門市部過來。”


    嚴厲安哈哈一笑,“害,是文靜,嚇著人了……不是啥大事,是咱們瞎著急,上屋裏說吧。”似乎是不方便在外頭說。


    屋裏,胡文靜正一臉糾結的看著一個大大的軍綠色旅行包。


    小貓蛋記得,這種大包包是坐火車帶的:“姨姨你要去坐火車嗎?”


    胡文靜“噗嗤”一樂,“真是個小機靈鬼,姨姨不出差,是你嚴奶奶。”


    她不懂,但一副很努力想要聽懂“出差”的意思。


    胡文靜愛極了她這副小模樣,一把抱起她,拱了拱額頭:“你嚴奶奶要去省城工作啦,姨姨這是擔心她的身體呢。”


    高美蘭最近得了場重感冒,工作一忙,連藥也顧不上吃,吃一頓不吃一頓的,反反複複一直好不了,她怪擔心的,現在臨時接到通知讓去省城,兩地氣候差異不小,萬一去了再水土不服,這病怕是不容易好了。


    本來,升官是值得高興的事兒,但她卻高興不起來。


    安然心頭一跳,高美蘭這麽快就要去省城了嗎?她記得沒錯的話,上輩子她是先在陽城當了三年的地委書記才調到省城當副省長的……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好像都不一樣了。


    “咱們也就跟你說說,小斐他奶奶,組織上讓她盡快去省城報道,當書城市委書記,咱們這心裏啊,是又高興又擔心。”胡文靜非常小聲的說,他們一家子都不是張揚的性子,一個家屬院裏住了這麽久,可能有的人還不知道她老婆婆是市總工會主席呢。


    從市總工會主席到省會城市的市委書記,這跨度可真不是一般大啊,安然驚訝得“啊”一聲,說不出話了。


    能幹的人,無論在哪個時代,在什麽樣的環境,那都是能幹的。


    “剛才她回來說,讓我請半天假給她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這心裏怪不是滋味。”胡文靜說了兩句,忽然刮了刮小貓蛋俏麗的鼻尖:“你媽媽馬上就要調到市總工會啦,你開不開心呀?”


    安然一愣,指著自己鼻子問:“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老太太去年就在誇你,這一年誇得我耳朵都起老繭了,市委組織部的調令上個星期就在擬了,頂多下個禮拜就能發到你們單位去。”


    嚴厲安也笑著說:“恭喜你啊,小安。”


    小貓蛋不知道啥意思,也跟著大人說:“恭喜你喲,我的好媽媽。”


    安然被他們逗得又是笑又是喜,總工會,就是顧慎言挖空心思想辦她當表現爬上去的地方嗎?就是未來女省長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嗎?


    第61章 三更合一


    直到走出嚴家, 安然的腿還有點飄。


    她安然女士,這輩子沒有搞投機倒把,沒有擺地攤, 居然準備當官了嗎?


    說實在的, 當時想在二分廠工會工作, 她單純就是幹不了小海燕繁重的生產勞動,想找個吃供應糧的工作, 好給小貓蛋買奶粉而已。至於後來當上副主席,還想當主席,那就是她上輩子的性格習慣使然——做什麽事不做則已,但凡做都是想爭個上遊, 就是喜歡當手握主動權發號施令的人。


    說她爭強好勝也罷, 說她愛慕虛榮享受別人羨慕讚美也罷, 安然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內心,要什麽她很清楚。


    可一下子從二分廠工會到市總工會, 跨度屬實有點大。雖然胡文靜說組織上已經考察她半年了, 最近一年被顧慎言截胡的事上頭也知道, 就是想看看她的反應,沒想到她不僅沒大吵大鬧, 還若無其事的該幹嘛幹嘛……至少,有情緒也沒表現在臉上。


    光這一條,她老婆婆就讚不絕口。


    這到底是不是安然想要的生活, 她有點懵了。


    買了菜回到家, 才發現家裏已經坐了一大片烏壓壓的人,粗略估計也得有十幾個快二十了吧,其中認識的隻有李小艾、蕭若玲和楊寶生,其他人看著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 應該就是實驗室裏宋致遠的團隊成員。小貓蛋“哇哦”一聲,牽住了蕭若玲阿姨的手,她記得這個阿姨是一點辣也不吃的阿姨。


    蕭若玲呢,正跟李小艾聊著專業的事,倆人一個學化學一個學物理,對對方精於研究的領域都很感興趣。忽然手被一隻軟乎乎的小肉手捉住,她低頭一看原來是宋師哥家那白乎乎的小女娃娃,大半年不見居然長很高了。


    “阿姨,我是安文野呀,還記得我嗎?”小貓蛋自來熟得很,先跟小艾阿姨打個招呼,眼睛就一直看著蕭若玲。


    “嗯。”蕭若玲臉上木木的,可鬼知道這小囡囡的手怎麽會那麽軟,那麽肉啊,就跟小貓崽子的肉墊爪爪似的,還是蜷著指甲不敢撓人的那種。


    “阿姨你現在能吃辣了嗎?”


    蕭若玲臉色一冷,“怎麽,又想騙我吃辣椒?”


    小貓蛋歎口氣,“我爸爸都能吃辣了,你為什麽還不能呢。”就差在臉上寫“你比我爸爸差勁”幾個大字了。


    蕭若玲臉一僵:“我跟你爸爸不一樣。”


    小貓蛋好好的看了看她,她覺著就是一樣的。


    人太多,安然買的菜明顯不夠,她趕緊把雪梅找來,拿錢和票給她,請她幫著買點菜回來,“銀花姐最近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唄。”自從大華被判刑後,雖然免了死刑,但“無期徒刑”在大多數人心裏也就是一輩子不可能得到自由的意思了,趙銀花一家子瞬間成癟了氣的皮球,大院裏有些人家也因為他們家出了勞改犯對他們敬而遠之,一家子除了上班就是上學,有段時間沒怎麽出來了。


    倆人對視一眼,也是愛莫能助。該勸的勸了,能開導的也開導了,但這種事情發生在誰身上誰才知道疼,她們也無法感同身受,隻能等時間慢慢撫平他們的傷痛吧。


    要說傷痛,隔壁的許紅梅也是夠痛的,她引以為傲的二閨女成了過街老鼠,很多工人經過他們家門口都恨不得呸上兩口,就連她去買個菜也要被人看不起……培養出那麽大個投機倒把分子,她也難辭其咎,可安雅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啊,她雖然沒安然出挑,但從來都是循規蹈矩的好孩子,也特別有孝心,哪像現在掙了幾大萬錢寧願藏外頭也不告訴她,不給她花一分……三年前那場病後,她的安雅就變了。


    而同樣自覺很“冤枉”的,就是受了“無妄之災”的安容和,他是打死也沒想到閨女既然掙了那麽多錢買了那麽多房子,更沒想到自己會有在熬了一輩子終於離退休不遠的時候丟了副廠長職務,更沒想到他會從象征著權利與地位的小白樓搬出去,猶如喪家之犬。


    以前跟他秉燭夜遊把酒言歡的好友,一個個都消失了,失聯了,廠裏借口普通職工宿舍樓沒多餘的房子了,老兩口沒個住處,隻能出去外頭租房子。可這年頭也沒誰家敢明目張膽出租房子啊,隻能先去許紅梅哥嫂家住幾天。


    就是這幾天,讓他們體會到了人情冷暖,體會到了啥叫“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許家哥嫂對他們那是一個橫眉冷對啊,多吃一口飯多喝一口水都要陰陽怪氣半天……難道他們忘了他們兒子的工作還是自己幫他們跑的嗎?


    當然,安容和不敢問,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學會了夾著尾巴做人。


    當然,安然大房子住著,小汽車開著,可不知道他們的痛苦,現在就想趕緊把一屋子的客人招待好。邱雪梅買菜很快,一會兒就給她送來了滿滿一簍的雞鴨魚豆腐豆芽這些,安然迅速盤算好,紅油手撕雞、酸菜魚、酸蘿卜老鴨湯、小蔥拌豆腐、涼拌豆芽、板栗紅燒肉……勻一勻,湊一湊,能整出十個菜來。分五桌坐的話,所有菜都得準備五份,再擺上瓜子兒和茶水,規格也不低了。


    他們自個兒手裏也不寬裕,過年都沒吃這麽豐盛的,但在座的都是為科研事業奉獻青春的人,他們值得更好的生活,一頓飯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好在大鍋大灶就是好用,該燉的燉上,菜摘好切好配好,隻要等人來齊就可以開炒,頂多半小時就能吃了,安然正想著,忽然聽見黑花“汪汪汪”的叫聲,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激動和狂躁,忙擦擦手出去,“黑花,不許叫了,快坐下。”


    聽見女主人的警告,黑花不僅沒坐下,還叫的更凶了,跳得賊高,一下就往一個小孩身上撲過去,安然心道不好,今兒怕是要闖禍!


    誰知黑花撲上去並未咬人,而是伸出長長的舌頭,對著來人一陣亂舔,尾巴搖得都快斷了……這副熱情,就是嚴斐父子倆也享受不到的。


    男孩子七八歲的樣子,留著個整齊的短發,劍眉星目,海魂衫配綠軍裝褲,溫潤潤的,看起來比同齡孩子懂事多了。


    小貓蛋也跑出來,“黑花不能咬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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