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還真給歪著腦袋想半天,鴨蛋家的已經吃光了,先排除;牛蛋家也沒有,因為他爺爺奶奶把好的都讓給他二爸三爸了……“金蛋家有,那天我看見了,他還吃韭菜炒雞蛋呢!”


    金蛋就是何隊長家親親大孫子,村裏小孩屆的扛把子。安然頓了頓,眼前一亮:“走,咱們‘割韭菜’去。”


    鐵蛋多實誠個孩子啊,還真提個籮筐,拿上鐮刀,屁顛屁顛就準備走了。趁著小貓蛋的包子外婆還沒到家,安然把雞籠子一提,“走,我也去,人越多越有趣。”


    今兒的隊長家,氣氛很熱烈,因為他們家倆出嫁的閨女回來了,女婿們還拎著不少好東西,進村子後在一眾社員羨慕嫉妒的眼神裏雄赳赳氣昂昂的進門,他們比吃了蜜還開心。“來就來唄,還拿啥東西。”


    女婿們臉都笑爛了,“孝敬嶽父母這是應該的。”“誒,我二舅哥呢?”


    “說是過兩天再回來,這幾天單位要盤點庫房,走不開。”


    “那是,我二舅哥可是管著庫房那麽重要的地方呢,咱們要多體諒他。”


    “對,體諒他就是體諒咱們的黨咱們的政府。”


    安然差點給惡心吐了,這一家子不止在外頭會吹屁,關起門來也要吹,吹就罷了,倆女婿還一個比一個吹得厲害,看來這事也內卷了。


    “鐵蛋你來我家幹啥,叫花子吃不上飯來討飯了嗎?”金蛋堵在門口,兩手一張,十分不友好。


    “我來割你家韭菜。”


    金蛋看傻子似的看著他,還真有提籃和鐮刀,“想割我家韭菜,你想得真美!那是我奶給我二爸留的,就是喂狗也不給你。”


    “原來你二爸是狗啊。”鐵蛋真不是嘴賤故意找茬,他就是覺著邏輯該是這樣子,安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金蛋惱羞成怒:“你敢罵我二爸是狗,我打死你!”說著衝上去,衝胸口就是兩拳。


    他雖然年紀不大,可拳頭卻很有勁,鐵蛋被震得後退兩步,剛捏起拳頭準備回擊,忽然想起姥姥說的,他們窮,他們是老何家的外人,不能惹事,因為惹了事沒人幫他們,他們也賠不起醫藥費……雖然,小姨教他用雪球報仇是挺爽的,可那是他偷偷打,別人也不知道是誰放的冷槍。


    忍忍,也就過去了。大不了哪天把打金蛋的雪球捏大些,裏頭夾個石頭。


    安然眼睜睜看著他偃旗息鼓慫下來:“打啊,你咋不打?”


    “我姥賠不起醫藥費。”


    “那你不是有私房錢嗎,不想連累你姥就你來賠,他敢打你就敢還手,他敢死你就敢埋。”


    鐵蛋現在可是有八塊私房錢的人啦,他想了想,小聲問:“八塊錢夠埋一個人嗎?”


    安然是又氣又好笑:“夠,足夠,你隻管打。”


    鐵蛋規規矩矩放好籮筐,再把鐮刀順牆角擺好,確定其他人不會不小心踩鐮刀上,這才“嗷”一嗓子,衝過去直接把金蛋撞倒在地,一拳頭就悶過去,直直的打他鼻梁骨上。


    “打人啦,爺爺奶奶大姑二姑,鐵蛋打死我啦!”你看看,真真會打架的孩子,拳頭還沒碰著呢就開始哭了,待會兒大人出來一看他臉上的鼻血,誰能信他隻是被揍了一拳呢?


    安然直搖頭,小鐵蛋黑化之路啊,任重而道遠,該小姨出手了。隻見她徑直走過去,撿起鐮刀,直直的逼到金蛋脖子前小聲並惡狠狠地說:“見過殺雞嗎?你要再哭一聲,我就割斷你脖子……像殺雞那樣。”


    經常使用的鐮刀鋥亮鋥亮的,刀片薄薄的,一看就鋒利得很。


    “啊……嗷……嗚嗚,好,我不哭了你別殺我。”武功再高也怕鐮刀,他屈服了。


    鐵蛋一雙三角眼瞪得都快鼓出來了,他姨咋就這麽彪呢!對啊,他怎麽沒想到,像金蛋這種膽小鬼,隨便嚇嚇就能讓他尿褲子,嚇尿他比打哭他更爽好嗎?


    當然,安然也不欺負孩子,“我就警告你一句,要是再欺負我家鐵蛋,他不會輕饒你,我也不會放過你。”


    鐮刀一放,金蛋麵對著他們還戰戰兢兢,結果一轉身就是鬼哭狼嚎,屁滾尿流地跑進屋:“爺爺奶奶大姑二姑,鐵蛋他小姨欺負我,打我,還用鐮刀割我脖子,你們看脖子都讓她割斷了血流了一盆,我快死了呀……”


    一大家子嚇死了,尤其老太婆,嚇得腿都軟了,“啊”一聲,似哭似唱:“我的大孫子喲,乖孫子喲,你好日子沒給過一天,小小年紀就讓人殺了呀,你孤魂野鬼好哭的命啊,這是什麽凶神惡鬼啊,六歲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那是真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媽別哭了,媽。”


    “媽,金蛋沒死。”


    “不信你看啊媽,脖子上皮都沒少一塊。”女兒女婿們,臉上實在臊得慌。因為她又哭又鬧的,把剛下工的社員們都給招來了,金蛋那小子正在堂屋門檻上坐著,氣定神閑的抱著根烤紅薯在啃呢。


    哪裏是被人抹脖子血流了一盆的孤魂野鬼。


    社員們哈哈大笑,算是見識到隊長老婆的無賴了。


    當然,還有更無賴的,安然進門:“主席說過,黨員應該做到最有遠見,最富於犧牲精神,最堅定,而又最能虛心體會情況,依靠群眾的多數,得到群眾的擁護【1】。嬸子這是咋啦,羊癲瘋犯啦?有病就得治,你家老二不是在縣供銷聯合社上班嗎,親娘老子生病這麽大的事兒都不管,不虛心體會群眾疾苦,就不算合格的黨員,我們應該向組織反映……”


    話未說完,老婆子已經精神抖擻爬起來了,“我沒病。”我就是心口疼,被你氣得。


    “既然沒病,沒老糊塗,那就把我家的母雞還來。”說著,遞過雞籠子,裏頭五隻小公雞剛剛冒出一小截兒尾巴,脖子上光禿禿的。


    “各位社員有誰家跟老太太買過小雞仔的趕緊回家去好好看看,我媽跟他家買了五隻母雞,付的錢是母雞的錢,結果提回家養了一個禮拜發現全是公的,這不上次是嬸子病著搞錯了,我現在就提來換了。”老婆子偷偷孵小雞賣,這誰不知道啊,而且礙於隊長情麵,還都不得不跟她買,大家一聽可就慌了,母雞變公雞,這損失比女人變男人還大啊!


    她就這麽站著,拎著小公雞們,當著這麽多人麵,換還是不換?幾百隻眼睛看著呐,隊長惡狠狠地瞪了老婆子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肯定換,這就換,金蛋他奶你不是腦殼痛,讓金蛋媽來,趕緊換母雞去。”隊長和顏悅色,還拍著胸脯保證:“大家有拿錯的,都來換,我們家就在這兒,跑不了。”


    老婆子以前一直聽老頭子念叨,安會計不是省油燈,作為村裏潑婦界的冠軍她是一直想要會會的,可沒想到,首戰就被人打得丟盔棄甲,除了把母雞換回去,再補上這一個禮拜的糧食錢,又被搶了滿滿一筐韭菜,她還能怎麽著?


    ***


    等人一走,她心裏實在不得勁。


    “老頭子你看見沒,她們開出好幾塊地哩。”給自個兒幹就是不一樣,壓根沒人偷懶,也沒人濫竽充數,大家全都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要是在隊上,那就不一樣了,誰都想撿最輕鬆的幹,光分工也能吵場大架,不是誰的輕鬆了就是誰幹的地方有樹蔭。


    何隊長悶了口小酒,不耐煩地說:“我又不瞎,開就開唄。”


    “不就幾塊荒地嘛,我就不信,她們能翻出花兒來。”要是好地,要能種糧食,還等著她們開呢?


    “可我瞅著應該不差,翻過來的土是紅的,不是鹽堿地啊。”


    “紅就紅唄,你忘了老二說的,反正咱們這兒就不適合種藥材。”


    老太婆這才想起來,聽說藥材公司會私底下搞收購,去年他們自留地也想種點藥材來著,可二兒子回來看了,說不適合。老二是誰啊,那可是供銷社吃供應糧的,啥都懂,安會計一破高中生就自以為了不起,想創收,別血本無歸把自個兒創出去!


    “對了,老二啥時候回來?”


    何隊長把酒瓶子豎起來,倒出最後一滴高粱酒:“快了,就這幾天吧,我的酒正好也喝完了……要說高粱酒啊,還是他四爸釀得好。”


    老婆子撇撇嘴,“再好,也就每年給你幾斤,黃湯一灌你就找不著北了嗎?”


    何隊長歎口氣,懶得跟她一般見識,老娘們哪裏知道喝酒的美,一雙新布鞋還帶著泥土,也沒脫就躺倒在炕上,“他們家寶花,還沒回娘家?”


    何寶花就是四姥爺何瘸子的閨女。


    石蘭省正月裏有出嫁閨女走娘家的風俗,尤其是那些嫁得好的,夫家日子好過的,一家子回來不算,還得放炮仗。寶花每年回來放的炮仗都是響數最多的,村裏多少人羨慕哩,今年居然沒聽見響。


    “回了,今兒早上剛到,她爸坐了牢,哪還有心思放炮仗。”老婆子想起每年這時候,何四瘸子就顛顛的給他們送好東西來,今年卻再不可能了。


    一下就給判了五年啊,所有何家人臉上都蒙羞。


    正說著,門口傳來一把拗口的,南腔北調的紅星話,“二爸二媽你們在家嗎?”


    真是如聞天籟啊!“在呢,寶花快進來,我跟你二爸還說你咋沒回來呢,可想死我們啦。”


    何寶花穿著一身嶄新的的確良衣服,解放鞋還散發出迷人的膠臭味,齊耳短發,鵝蛋臉挺秀氣,“哎,也就您跟二爸疼我。”


    老太婆一看,是一兜花生和兩個橘子罐頭,頓時喜歡得啥似的,“來就來吧還拿啥東西。”


    話未說完,何家幾個孫子孫女已經嗷嗷叫著,搶過花生就吃,搶到的幸災樂禍,沒搶到的嗷嗷哭,把老太太氣得,幾個巴掌下去才清靜。“讓寶花見笑了,我家這幾個餓死鬼投胎的,不像你們在城裏,啥好東西都不缺。”


    “哪有喲,這花生瓜子兒的我也吃不著,倒是白饃豬頭肉都快吃吐了。”


    老太婆被凡了一臉,一個勁的咽口水:“那是,你公爹那可是國營食堂的經理,想吃啥沒有啊,隻是可憐了你爸媽,以前在村裏沒口好的吃,現在還讓人誣陷進牢裏,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出來。”


    何隊長抽了口旱煙,嘴裏直冒煙呢:“可不是,五年啊,要是身子骨不好的,還不一定熬得住哩。”


    何寶花的眼圈立馬紅了,她從小就招何瘸子疼愛,何瘸子坐牢,家裏其他人隻擔心會不會影響自個兒,隻有她是真心難過的。“二爸二媽,這兒也沒外人,你們跟我說句實話,我爸真是被人陷害的嗎?”


    她嫁到紅星縣城裏頭吧,也沒工作,整天就在家裏做做飯帶帶孩子,東家常西家短的過著,隻聽說她爸是犯了投機倒把罪給抓的,婆家人也不許她去看,回來後老娘隻會哭,哥哥嫂子隻會跟她要東西,還真不清楚狀況。


    “那是,你爸一顆心都是又紅又專的五角星形狀,怎麽可能犯罪!”


    “寶花侄女兒,我跟你說吧,這都是你五媽後頭生那閨女搞的鬼,她啊,眼紅你們家呢……”吧啦吧啦,一個添油加醋,一個火上澆油,何寶花給氣得咬牙切齒。


    “好啊,好你個安然,住著我何家的房子,還弄了我爸,我要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當我老何家都是死人呢。”


    何隊長臉色訕訕,摸了摸鼻子:“也不是二爸沒幫你家,實在是安然她太潑辣,她一女同誌我也不能怎麽著不是?”


    “對了二爸,她在咱村裏是當會計是吧?”


    “對,為了當會計,她還把你九堂哥,就牛蛋他爸,也給……”


    槍斃強奸犯這麽大的事兒,何寶花自然聽說了,“不就一個傻子嘛,睡了她又能怎麽著,流產自個兒流死的關我九堂哥啥事,又不是我哥逼著她流的!”


    何家老兩口連連附和,可不是咋地,傻子嘛,誰睡不是睡,錯就錯在不該讓她懷孕,要是不懷孕誰都能神不知鬼不覺。


    “會計是吧,那還不簡單,我讓我公爹來查她的賬,保準讓她死得很難看。”


    何隊長嚇壞了,“哎喲我的傻侄女兒喲,這人鬼著呐,就像長了七八個心眼子,內裏貪了多少咱們不知道,可賬麵上曆來都是平平整整,我查了這麽久愣是一個錯處也沒查出來。”


    這,才是他拿安然也沒辦法的根本原因。


    何寶花笑了:“二爸你們也忒老實,我公爹的‘鬥天會’想要鬥誰就能鬥誰,天都不怕,還怕她?你們擔心吧,不需要錯處。”


    鬥天會,可是現在整個紅星縣甚至陽城市都有名的紅w兵組織,八九十號年輕人全都是具有豐富實戰經驗的得力幹將,她公爹司旺八可是裏頭的副會長,有很大實權。


    同時,也因為大多數都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總是被司旺八玩弄於股掌之間,他看誰不爽就指使他們鬥誰,原紅星飯店經理就是他指使著弄下去的,不然憑他這一個大字不識的掃廁所的半老頭子,就是全飯店人死光了也輪不到他當經理。


    老兩口對視一眼,喲,有戲!隻要這位司親家一出手,安然還蹦躂個啥,等著下鍋吧。


    於是,全村人發現,何隊長的心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起來,再也不背著人抽旱煙了,再也不打雞罵狗了,要是路上遇見打孩子的,他還能說教兩句,對著安然尤甚。


    安然可不是吃素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誰下油鍋還不知道呢。


    第22章 三更合一


    一麵開荒, 一麵把曬好的土薅碎,正月尾巴上,小海燕婦女生產小隊鬥誌滿滿的就種上了陳六福送來的黃芪苗子。


    除了一本專業的《中藥栽植技術》教材, 他還貼心的送了安然一個筆記本, 裏頭記錄著黃芪的種植條件、要求和技巧, 連什麽時候驅蟲,什麽時候澆水施肥都有, 十分詳細。


    安然覺著,有了這個寶貝筆記本,她要還種不好,那就不是能力問題, 而是智商問題了。


    換回的小母雞, 原本讓隊長家好吃好喝伺候了七天, 肚子脹鼓鼓的就跟小貓蛋一樣,鐵蛋喜歡得不得了, 分別給她們取了名字:大花, 二花, 三花,四花, 五花。


    安然:“……”我要是不教你數數你是不連名字也取不了啦?


    不過,小動物嘛,那可是人類幼崽的好夥伴。自從雞仔進門, 小貓蛋第一時間聽出來雞叫聲不一樣, 會指著院裏“啊啊”叫,要是抱她出去看看小雞仔,她能更開心。


    黃絨絨的毛毛,唧唧喳喳脆生生的叫聲, 時而低頭找蟲子,時而扇著翅膀滿院子奔跑,時而也很親人,會走過來歪著腦袋看看這是誰的大腳……嗯,兄妹倆看一天都看不夠。


    她看過的小說裏說,用蚯蚓喂雞它長得快下得蛋也多,於是鐵蛋又多了個任務——挖蚯蚓。


    這玩意兒是安然最害怕的軟體動物,老遠就能聞見一股濃濃的土腥味,關鍵鐵蛋還很“貼心”的,用鐵片把每一條蚯蚓切斷,以免他的花花姐妹團噎著……每一段都像活的一樣扭來扭去,到底死還是沒死?


    造孽喲,安然壓根就不敢看。


    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花花小雞仔們快點長大,她真的真的吃夠土豆了。哪怕她當阿飄那二十年看過無數種土豆的做法,可天天煎煮烹炸的全是土豆她也煩了。她想喝雞湯想吃黃燜雞辣子雞白切雞,最好是還能配著青菜吃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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