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人害怕有詐不敢深追,便眼睜睜看著他們遠去,直到揚起的塵土全部歸於沙地,視線恢複清晰,方才返回營地。


    -


    “陸將軍,咱演這一出真有用嗎?”


    “畢竟西戎如今就剩他們八個部落,肯定是謹小慎微,哪敢說攻就攻?”


    副將和陸凜一同站在輿圖前,看著他將最前方那麵繪著秦國圖騰的小旗拿起,又往後嵌了點,忍不住出聲詢問。


    以退為進沒錯,關鍵是對方得踩進他們退出來後留下的坑。


    “那就給足他們膽子。”


    “把‘我’傷重難治的消息放出去,往死了說。”


    陸凜轉過身來到桌案前坐下,頭也沒抬,將嘉月的那封信拿出來展開,指腹摩挲了兩下,翹起腿支著下顎痞懶地看著,好似能將它盯出朵花。


    勾了勾唇角,他笑得漫不經心又透著些老油條慣有的蔫壞,拿出一張紙在上麵落下“老子沒事”四個字,便將它疊起裝進信封,傳來驛使,讓他將軍情戰報和這封信八百裏加急送去京城。


    “那三張嘴還沒撬開?”


    將嘉月的信疊好塞回胸前的衣襟,陸凜抬頭看向依舊站在輿圖前研究的副將。


    第49章 晉江獨家   歸京


    “他們受過專業訓練, 要麽生要麽死,就算被俘虜也極少開口。”


    搖了搖頭,副將的神色凝重之餘又帶著憤怒的殺意。


    他們在邊境出生入死, 京中竟還有人使陰招妄圖背後傷人,破壞無數將士用血汗換來的戰果。


    “別廢這破功夫了。”


    “回京直接丟去大理寺。”


    眉頭短暫地蹙了蹙,陸凜心裏多少有點不舒坦。


    雖然這事也和溫家有關,把死士丟給溫嘉辰處理無可厚非, 但多少顯得他沒有溫嘉辰的本事。


    隻會粗.暴地一刀下去解決問題。


    收緊拳頭, 陸凜眼底多少浮起些暗色, 怒意迭起, 又想到嘉月總嫌他不會說話, 不會哄人的樣子就更堵得慌。


    每次做那檔子事也是, 總哼唧著嫌他沒輕沒重。


    太他娘的不爽。


    於是陸凜索性脫了戰甲, 赤著腱子肉越發結實的膀子去外麵練拳。


    -


    他的信到京城時, 嘉月剛披上皇後娘娘送給她的紅狐大氅。


    十二月初宮裏來了一堆賞賜, 都是給她的,這不過是其中一樣,與其它奇珍異寶相比隻能算尋常。


    在有心人主導下即將越演越烈的謠言瞬間沒了聲息。


    秦綏帝和皇後無聲地告誡所有藏在暗處蠢蠢欲動的人, 雖然嘉月不曾嫁入東宮,但也沒有失去聖寵。


    今日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又像會落雪,嘉月的肚子大了不少, 身子重,再加上天冷便也懶得多動,坐在窗畔看了會院子,逗了逗懷裏的團團, 就讓秋玉將窗戶關起來。


    將團團放回它的小窩,嘉月又把暖洋洋的手爐抱在掌心,垂眸看著,眉眼間暈開幾分柔意,眸色顯得悠遠。


    這是陸凜買給她的,整理東西時正巧看到,她便讓秋玉收起來一同帶回京城。


    哥哥說陸凜他們如今已拿下西戎十九個部落,想來再過不久他便能回家了。


    想著,嘉月忍不住揚起唇角,眉眼彎彎,如月牙般清亮美好,秋玉和春錦看她笑得這般甜,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起來。


    隻是屋內這片溫馨沒過多久便被不請自來的溫嘉清打斷。


    她一掃之前的陰鬱憤懣,如今眉眼間的得意之色像是要滿溢出來,看到嘉月便揚起下顎,趾高氣揚,形似鬥勝的母雞。


    前不久端王正式下聘,皇室宗親成親的儀式和流程較尋常官宦人家繁瑣些,排場也隆重。


    如今京城無人不知溫嘉清端王妃的位子穩了,就等禮部與欽天監選定良辰吉日。


    不過這些與嘉月無關,端王的為人她已有所了解,自然不會去湊熱鬧。


    但她今日會跑來嘚瑟,定然是有了什麽能下她麵子的事。


    “姐姐,過了年皇後娘娘身邊的嬤嬤便要親自教導妹妹禮儀,你可要一同進宮去學學?”


    一襲杏黃色長裙,披白色鬥篷的溫嘉清不請自坐,拿起嘉月放在桌上的剛縫好的女孩的肚兜在手心把玩。


    “那你便跟著嬤嬤好好學吧。”


    “我如今身子重,禮儀又是皇後娘娘親自教導,無需浪費這些時間。”


    嘉月的餘光輕輕掃過被她捏在指尖肆意蹂.躪的藕荷色肚兜,貝齒微微用力咬住唇瓣,壓下心底的怒意,隻垂下眼簾摸自己的肚子。


    沒事糖葫蘆,這個我們不要了。


    娘再給你繡一個更好看的。


    “你少得意。”


    “邊境傳來的消息還不知道吧?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一聲。”


    “溫嘉月,你或許沒幾天就成寡婦了,說不定還得被他牽連著下大獄。”


    “看看到那時候陛下和皇後娘娘還會不會偏愛於你,估計能留你一命都是看在父親的麵子上。”


    “你最好是跪下來求我,說不定妹妹心情好就勉為其難地饒你和你肚子裏的賤種一命。”


    指尖一鬆,那皺得不成樣子的肚兜便輕飄飄地落在溫嘉清腳邊,又被她的繡鞋踩在腳底,狠狠碾壓著。


    而嘉月因為她的話一雙美眸驟然失了聚焦,纖細的手死死地扶著桌沿,指節凸起,白嫩的手背上青筋隱現,微微顫抖。


    不會有事的。


    陸凜那樣聰明的人不可能中如此低劣的算計,更何況大哥也給他去了信,讓他注意提防……


    雖然不停地在心裏做著自我安慰,但嘉月的眼眶還是紅了,氤氳起濃重的霧氣,而肚子裏的孩子像是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踢了一下腳,動得比平常厲害,少女臉上的血色甚至也在漸漸消失。


    “春錦,秋玉,我乏了。”


    “讓她出去。”


    緊咬著唇瓣,嘉月努力瞪大雙眼將淚水束在眼眶裏,不願在溫嘉清麵前漏出半分狼狽,讓她嘲笑。


    “是。”


    秋玉和春錦二人直接上前攥住她的胳膊,合力將她往外拖拽。


    她們都知道不必和聽不懂人話的人浪費口舌。


    沒一會溫嘉清便被弄得鬢發散亂,衣衫不整,再加上她始終在掙紮吵鬧,活像個潑婦。


    “你們都死了嗎!”


    “快過來給我打這兩個賤人!”


    溫嘉清先瞪向她的貼身丫鬟,又偏過頭衝門口兩個幾乎將頭埋到脖子裏,裝聾作啞的婢女咆哮。


    但她們的腿腳像是被釘在地上,都紋絲不動。


    忤逆溫嘉清回去至多是被打罵,不會有性命之憂,但違逆溫嘉辰……


    想到先前那個對嘉月無禮的婢女的下場,她們便全身哆嗦。


    死其實沒那麽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將溫嘉清拖拽到門口,秋玉看了一眼春錦,兩人默契地交換眼神,而後秋玉淡然鬆手,由著練過武力氣大的春錦用力將她推出去。


    溫嘉清被門檻絆倒,臉朝下載在冰涼的地上。


    下人日日打掃,這地不髒,但她在上麵趴過後還能不能這麽幹淨便未可知。


    “溫嘉清,我活著,你便不會得償所願。”


    “有些冷了,關門吧。”


    嘉月別過臉不再看地上的人,一滴淚自她眼眶墜落,滴在手背,蜿蜒而下。


    她不需要忍耐溫嘉清,可明知會激怒她,讓她狗急跳牆依舊如此,便又是另一回事。


    為了引蛇出洞用陸凜的性命,乃至許多將士的鮮血和犧牲做餌,將他們置於可能功虧一簣的境地,如此做或許比溫嘉清還要過分。


    緩緩合上眼睛,嘉月緊咬著唇瓣壓著喉間的抽噎聲,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砸在手背。


    陸凜,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的信。”


    她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大哥低冷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嘉月的腦子裏還有些“嗡嗡”聲,又亂又昏沉,但並不影響那話語一遍遍回放,飄落在她心尖。


    嘉月猛地一激靈,睜開酸痛的眼睛,裏麵一片灼人的急切,隻倒映著溫嘉辰手裏的信封。


    怔怔地看了片刻,終於反應過來的女子伸出顫抖的手,將它握在掌心,饒是淚水已經滴在信封上,饒是心髒像是要撞出胸腔,她依舊沒有直接撕開,而是和過去一樣小心地扒開火漆,將信取出來,緩緩展開。


    “老子沒事。”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躍然眼前。


    嘉月甚至能猜到他寫下這四個字的神情。


    定然是帶著惡劣的玩味笑意,篤定了她會為此傷心焦灼,內疚不安。


    混蛋陸凜。


    她將信緊緊捂在胸前,再沒克製自己的哭聲。


    即使知道他中暗算的可能性並不大,但嘉月的一顆心直到此刻才真的落下。


    “若之後一切順利,他一人快馬加鞭或許能趕在新年前進京。”


    溫嘉辰沒有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妹妹,他的視線落在地上那褶皺不堪的孩童肚兜上,俯身將它撿起。


    “燒了。”


    無甚情緒的兩個字卻讓秋玉和春錦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不該接過來,答應照做。


    這是嘉月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傾注了愛意,她們都看在眼裏,如今要燒得一幹二淨,如何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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