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媽若無其它事便回吧。”


    “我有些乏了。”


    放下摸著小腹的手,少女在秋玉的攙扶下起身,徐徐繞過中央的香爐,穿過屏風,越過珠簾來到內室。


    後麵的那些問題嘉月不想回她,若實在好奇喬氏便親自來問吧。


    不過說不說也該看她心情的。


    姑且不論難以決斷的父親,嘉月還有兩個嫡親的哥哥,以及陸凜。


    而喬氏的身後是不能見光的黑色。


    -


    嘉月回京城不到十日,端王帶著幾箱金銀珠寶,還有一隻大雁,一路敲鑼打鼓來到溫府。


    她這才知道原來溫嘉清已經說了親事,如今合完生辰八字,到了納吉這一步,算是正式訂親了。


    “大小姐,端王殿下聽聞您回京甚是關切,命婢子來請您去前廳小敘。”


    喬氏身邊的大丫鬟餘光偷偷掃了一眼梳妝台前的人兒,低著頭道。


    盡管聲音還算輕平,但那抹傲慢也不難聽出。


    果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長睫輕垂,嘉月的眸中暈開一抹盈盈笑意,而她柔美的眉宇間卻尤有幾分倦懶。


    鑼鼓聲一早就響個不停,她昨晚看書看得晚了些,今晨本想睡個懶覺,卻又被這事吵沒了。


    有點不高興。


    可是陸凜不在身邊,沒有人給她鬧脾氣了。


    嘉月許久都沒給那婢女答複,隻輕合眼簾舒緩眼底的酸澀疲乏,打著小盹,而春錦也不提醒,隻專注地給她綰發,佩簪和首飾,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大小姐。”


    眼看著嘉月的發鬢都要梳理整齊,那婢子的耐心也算耗盡,又一次出聲打破屋內的靜謐。


    但她到底是喬氏的人,那番表麵功夫學得不錯,依舊謙卑地麵向女子,將頭放得更低,臉上的神色如何便不得而知。


    “我知道了,下去吧。”


    嘉月纖長的眼睫顫了顫,似是被驚擾的柔蝶,反而有種讓人心憐的神奇力量,饒是那婢女都微微怔愣,險些被她蒙過去。


    “大小姐,還請您給婢子個答複,莫要為難婢子。”


    婢女緩過神來後也不再坑著頭,牙關緊咬一陣,努力將被刻意怠慢的火氣咽下去,隻不過撕去那層偽裝的聲音難免刺耳。


    “端王殿下請的是我,去與不去左右也怪不到你身上的,怎的就變成我在為難你?”


    在春錦的攙扶下起身,嘉月纖細的小手輕輕覆著又大了一圈的肚子,指腹溫柔地摩挲,而看著婢女的那雙桃花眼裏卻是一片讓人窒息的清澈懵懂。


    “大小姐,你——”少裝了。


    後麵的還沒氣到失去理智的婢女咬牙憋回去,她交疊在身前的手攥得死死的,指尖隱隱在發顫,末了深吸口氣,福身行禮。


    “是婢子唐突,大小姐莫怪。”


    “那我便先回去答複端王殿下了。”


    對方的意思顯而易懂,既然你揣著明白當糊塗,那也別怪我在上頭人麵前搬弄你的是非。


    婢女死死地瞪著嘉月,試圖嚇住她。


    隻是她覺得少女的眉眼間雖依舊柔軟,卻又多了過去不曾有的韌性。


    不明顯,卻無法忽視,因為那份韌性在遇到外力擠壓時便會自然地將它反彈,抽在人身上不那麽疼,更多的是種說不出的難受和膈應。


    像被小刺輕輕紮了一下,又癢又痛,煩躁但無處發泄。


    “好。”


    不過嘉月始終懶得理會她的態度,隻軟軟地應了一聲,在春錦的攙扶下來到用膳的圓桌前坐下,又摸了一會肚子,在心裏柔柔甜甜地喚了幾聲“寶寶”,而後才執起筷子開始吃飯。


    吃著吃著,思緒便又飄到遙遠的西北戰場。


    不知道陸凜能不能坐下吃頓安生的飽飯,可不可以好好地睡一覺,哪怕是一兩個時辰也好,更盼他少受點傷。


    但嘉月相信他一定可以平安回來。


    許是想得入了神,她連粥上不停暈開的漣漪都不曾注意到,隻一勺接一勺地往嘴裏送,壓著不斷上湧的酸澀。


    “春錦,隨我去前廳吧。”


    用完早膳,嘉月坐在軟榻上休息了一會,緩過心底這陣情緒後,在巳時一刻左右,日頭正好時,看向正用雞毛撣子打掃屋子的春錦,嗓音柔軟平和。


    “夫人,我們此時去……”會被針對吧?


    這幾個字春錦終是沒說出口,雖然心底有所顧慮,但她眉眼間沒有絲毫膽怯,反而是將手裏的撣子放回櫃子,開始在清水盆裏淨手。


    嘉月是她們的主子,對她的命令或許會有所疑惑,卻絕不會違抗。


    “無事的。”


    “端王殿下應是寬厚之人。”


    扶著腰緩緩起身,嘉月揚起唇角軟軟地笑了笑,在春錦的攙扶下走出屋子,迎著秋日暖暖的陽光,徐徐而行,步履優雅。


    畢竟是妹妹日後的夫婿,麵還是要見的,不然又怎知他究竟“寬不寬厚”?


    主仆二人走進前廳時,喬氏與端王聊得正好,而溫嘉清正嬌嬌怯怯地端坐著,清麗的小臉上一片紅暈。


    “臣婦給端王殿下請安。”


    “殿下萬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盈盈行禮的嘉月身上,或深或淺,饒是春錦都有些不自在,但她的臉上始終是柔軟無害的笑意。


    桃花眼裏一片楚楚惑人的柔澈。


    “不必多禮,坐。”


    上首的端王放下茶盞,狹長的眸中是讓人不安漆黑,透著一絲看不真切的陰沉。


    收回視線,嘉月在溫嘉清旁邊落座。


    “還以為連殿下都請不動姐姐呢。”


    “不過姐姐手上這鐲子先前好像從未見過,真漂亮。”


    她剛坐定,耳邊便響起讓人不舒服的聲音。


    少女的黛眉微微攏了攏,有些無奈和厭煩。


    真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徐徐抬起自己細膩的手腕,另一隻手優雅地卷起要往下滑的廣袖,嘉月的肌膚在陽光,與那圈血紅的襯托下白得近乎剔透,竟比那玉還要讓人恍神沉溺。


    溫嘉清的第一反應便是看上首的端王,下一刻眼中就燃起猙獰的恨意。


    掌心的錦帕不知不覺就被攪成一團。


    “我有身孕,便起得有些晚,腿腳也慢了不少,殿下寬厚想必是不會怪罪的。”


    “鐲子是夫君予我的定情信物,你自是不曾見過。”


    似乎感覺不到廳內微妙的氣氛變化,嘉月隻專注地看著手腕上的鐲子,眉眼間滿是讓無數男人都會嫉妒她口中夫君的繾綣溫柔。


    “是啊,嘉清不隻是沒見過這鐲子,便是連姐姐口中的夫君也從未見過。”


    “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


    不同於嘉月自然柔和的笑意,溫嘉清唇角的弧度總透著難藏的尖刻,而那雙大眼睛故作的天真也拙劣得讓人發笑。


    放下手,嘉月的神色並未因她的話有所改變,她甚至沒有看溫嘉清,也無視了對麵又要假惺惺地當和事佬“訓斥”女兒的喬氏,反倒是直接看向上首的端王。


    “殿下,這鐲子的來曆您可知道一二?”


    “臣婦雖愚鈍,卻也清楚它應是出自皇室。”


    這話落下,屋內便是一片死寂,彌漫起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


    至於這異樣氣氛的發端,自然是被嘉月問到的人。


    端王死死盯著那枚鐲子,眸中殺意迭起,某些讓他恨得險些沒了理智的前塵往事在眼前不停地浮現,怎麽也揮不去。


    半晌,他笑了起來。


    “原來溫大小姐是嫁給了他。”


    “隻不過有些人終究上不得台麵,再好的東西都不過是蒙塵。”


    而這一番話也讓一直端得從容的嘉月散了笑意,漂亮的桃花眼裏有火光在蔓延。


    纖細的手攥緊袖口,卻又很快鬆開,她看向端王,柔聲道:“可我手上這枚鐲子一直很幹淨。”


    “端王殿下或許是從不曾擦亮過眼睛,所以看錯了。”


    嘉月唇角的笑意並未到灼灼明亮的眼底,她像一隻護犢的小獸,即使知道這一兩句改變不了什麽,還會給自己惹麻煩,但她一定要用盡全力咬回去。


    她不允許任何人詆毀陸凜。


    “溫嘉月,他哄你兩句,你就真以為有了在本王麵前放肆的資本?”


    “給本王跪下!”


    還不等溫嘉清嘲諷斥責兩句,被嘉月毫不客氣地冒犯的端王便重重地擱下手中的茶盞,以身份壓人。


    緊咬唇瓣,嘉月垂下眼簾,在春錦擔憂焦灼的目光下鬆開攥著衣裙的手,緩緩起身。


    “陸夫人你有孕,不必起身。”


    “皇兄,便是孤的禮她也受得,不若孤代她跪。”


    “你覺得可好?”


    第47章 晉江獨家   打人


    杏黃色繡四龍紋的朝服在陽光下浮動著讓人敬畏的金色光芒, 秦時禮雙手負在身後,逆光而來,最後站定在屋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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