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至尾,大鄴後宮妃位隻有二人,其中又以惠妃資歷最老、家底最好。惠妃封後,本是情理之中、人心所向,誰知,竟半路被一個毫無背景的萬皇後所奪,心中必然憤懣。


    萬皇後起初便是貴人身份,自進宮以來,一路高開高走,幾乎是獨得皇帝恩寵。


    鄴謹帝雖時而也會翻其他嬪妃的牌子,但時日少之又少,且即便萬皇後身子不便,他依然會去她宮中陪她。


    大鄴後宮妃嬪本就極少,萬皇後來前,皇帝雨露均沾、後宮人人皆得恩寵;可萬皇後一來,便叫其他妃子即使望眼欲穿,也不得幾回召見;更有比萬皇後更後入宮者,自始至終,便連皇帝的麵兒都沒見過一次。


    這萬皇後家底不好又十分得寵便罷了,偏偏運氣還極好,一封後便懷上一對龍鳳胎,在鄴謹帝的精心嗬護下,未有半點詭計得以近身,足月後,順利產下一子一女。


    鳳胎雖十足驕縱,卻長得與皇後有八分像,鄴謹帝每每對著那樣一張臉,便怎樣也生不起氣來,慣得她無法無天;而這龍胎,則被人人稱道,處處挑不出錯,城府頗深、極盡謹慎,是天生的帝王命,儲位之眾望所歸。


    若沒有程淮啟,即便惠妃不封後,太子之位也必然是才華出眾的程淮澤的。


    可這程淮啟一出生,一切便都被瞬間顛覆了。


    眼見自己靠子嗣出頭的願望再次落空,惠妃便恨得咬牙切齒。


    但鄴謹帝一直未封太子之作為,又讓她覺得,澤兒還是有希望入主東宮的。


    惠妃私下暗害萬皇後之事不少,皇帝礙於宰相之麵不好動她,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日後程淮啟上位,首先要除之人,便是他們母女。


    左右都是死路一條,他們母子必須爭一爭,或許可搏得一線生機。


    想通來龍去脈,陸容予忽然有些可憐起惠妃母子來。


    程淮安見她如此麵色,十分不滿地道:「嘉和,你不會……」


    陸容予急忙打斷她,解釋道:「我何時是那種分不清黑白之人了?他們母子明裏暗裏害人之事並非作假,我自然不會偏袒他們,隻是覺得,他們與我們作對亦是情有可原罷了。」


    程淮安道:「情有可原歸情有可原,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境況,該殺還是得殺。」


    陸容予被她逗得笑了出來,扯開話題。


    「過了這年,你便也快成一個老姑娘了,怎得,還不打算在這都城之中,挑一位好郎君嫁了?」


    程淮安聞言一愣,隨即麵上微微泛起了紅,輕聲道:「並無能看得上眼之人。」


    陸容予見她這般羞澀之狀,便知她在於自己說謊,趕忙執起她的手,小聲問道:「你悄悄說與我,可是有了心儀之人?」


    程淮安看了她一眼,沉默半晌,才百般猶豫地輕輕點了點頭。


    也算是有的罷。


    即便是無,她也沒別人再能入得了眼了。


    陸容予得了這個消息,竟是比正主更加興奮,當即眼神一亮,問道:「是哪家公子?」


    程淮安的眼神閃了閃,又搖了搖頭。


    見她不好意思說,陸容予也不好追問,撚了粒葡萄遞到她嘴邊,調笑道:「不知是哪個眼高於頂的公子哥,竟連這都城中最貌美之貴女都看不上,這般沒有眼光之人,不要也罷。」


    陸容予頭一回這樣奉承她,程淮安一時樂了,嘴都幾乎要咧到天上去,揚著下巴道:「怎會有人看不上本宮!隻是……算了,今日大吉,這糟心之事,不提也罷。」


    「倒是你,」程淮安拉過她的手,歪了歪頭,「你與哥哥感情如此之好,身份也相配,想來等你明年及笄,便可大婚。屆時必然有十二抬大轎,人迎於長街、花鋪就滿殿,十裏紅妝、風光無限!」


    她如此一說,陸容予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動人場麵,麵上一紅,嬌嗔道:「未來之事不可預測,休要胡言。」


    程淮安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你我之間,何須害羞。」


    「況且,我這可不是胡言!瞧著你這對新桃花玉耳墜,除了哥哥外,還有誰能弄來?連我都未能得一對兒呢!且哥哥都已明目張膽地將你迎入府中住下了,你且看父皇對母後這般好,便能知曉哥哥也定然是個癡情種。別人不知,我可能猜著,你住在哥哥府上,他必定是將自己的屋子收拾出來,給你睡了罷!」


    陸容予聞言一愣,雙頰紅雲卻更深了些。


    七殿下可不止是將自己的屋子收拾出來給她睡。


    還曾,還曾……!


    不過,她自然是不肯將這話也告訴公主,當即又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她嘴裏,好讓她這如簧的巧舌歇一會兒。


    宮宴即便再大的排場,左右也不過是些歌舞絲竹、吟詩比武,程淮安愛熱鬧,且先又被禁足許久,這才十分興奮,與陸容予這般不愛熱鬧的人來說,也不過是場宴席罷了。


    今日是除夕,照規矩要守歲,這宮宴便一直從戌時末持續到子夜,直等守更人敲過鑼鼓,各人又皆用過餃子與蜜餞、說過吉祥話兒後,才離席散去。


    屆時已是深夜。


    陸容予極少這樣熬著整夜,且在皇帝麵前不得失態,必得時時繃著神經,如今帝後已經離開,她便忍不住鬆垮了下來。


    她掩唇打了個哈欠,頂著千斤重的眼皮望向程淮啟那處,卻見他毫無要走的跡象,大刀闊斧地坐在原處,目光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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