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她心口一陣鈍痛,緊接著一口血噴了出來。


    血花落進湖中,幾乎是同一時間,平靜的湖麵上突生漣漪,緊接著出現無數鬼手,似乎爭搶著落在湖中的血花。


    殷杳杳猛然清醒過來,捂住心口鈍痛的那處,又輕咳兩聲。


    與此同時,摟著殷杳杳腰的那雙手不見了。


    殷杳杳察覺到那雙手不見了,於是喊了聲:“哥哥?”


    沒人回應。


    湖麵上搶血的鬼手也消失了。


    殷杳杳沒再說話,盯著湖麵看了一會,心中有了猜想。


    她劃破自己的手腕,把血滴進湖裏,沒一會兒,果然又看見幾隻鬼手伸了出來,搶奪她的血。


    她沒把手移開,就一直讓血往下滴。


    很快,湖中的鬼似乎知道湖麵上有源源不斷的血往下滴,於是紛紛露出腦袋,開始爭搶著要去抓殷杳杳的手。


    爭奪之中,有兩隻水鬼撕扯起來,但兩鬼目光對上的那一瞬間,湖裏突然傳來“呲”的一聲。


    緊接著,那兩隻水鬼化作一陣黑煙,消失在了湖麵上。


    長久的失血讓殷杳杳有些頭暈,她看著麵前的一切,把手收回來,隨意撕了一片衣服包住傷口,腦海之中零碎的思緒來來回回沒個停歇。


    突然,她想到剛才身後那人一直想讓她回頭。


    聯想到兩鬼對視即消失,她又猜想:難不成這裏還有個規則,是不能看別人的眼睛?


    這裏的湖水顏色很深,水麵上也看不見倒影,她把“白水不鑒心”這幾個字反複默念,心中對於這次死生之囚的猜測也漸漸成型,準備再次確認一番。


    於是她把剛才止住血的胳膊又弄出血來,手伸到湖麵上方,再次引湖中的水鬼來爭血。


    在一隻鬼手伸上來的那一刹,她立即閉上眼,然後把手往下一探,用了點靈力,把那隻水鬼活活拉了上來——


    “咚!”


    水鬼被摔在了船上。


    水鬼想掙紮,森寒的手上泛出一道怨氣,要攻擊殷杳杳。


    但殷杳杳近來修為突飛猛進,對鬼的攻擊似有所覺,手中靈力暴漲,竟壓製得那鬼無法動彈,甚至連一星半點的怨氣都用不出來了。


    那鬼聲音飄忽,似乎在發顫:“我可是這湖中鬼王,你的修為竟比我還高,你……嘶——”


    殷杳杳嫌它聒噪,於是又加強手中靈力,壓得水鬼連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她還閉著眼,另一隻手悄悄調整位置,然後偷偷滑出半片輪回鏡出來,借著衣袖半掩間把輪回鏡對準水鬼,然後道:“低頭。”


    水鬼還有意識,並不打算聽從她的命令,但卻在下一刻,被她的靈力壓低了頭,直接對上了半掩在她袖中的輪回鏡鏡麵!


    鏡麵映出水鬼形容可怖的臉。


    但很快,水鬼就尖叫起來,叫聲極為淒慘。


    它整個身體開始慢慢化作煙霧,從腳到頭,一點點地消失。


    臨消散前,水鬼怨毒地看著殷杳杳正閉著的眼睛,模糊不清地斷續念出一串咒語。


    緊接著,湖麵上漣漪又起,一雙雙鬼手竟密密麻麻地從水底探了出來,似乎是聽從了水鬼王的召喚,僵硬浮腫的鬼手竟然全都伸向了湖中的船隻,一起扒住了船的邊緣!


    四周狂風突起,加之四周鬼手密密麻麻地扒住船沿,小船也開始劇烈地顛簸起來!


    殷杳杳似有所覺,眼睛動了動,但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最終還是沒有睜開眼,靜靜坐在船上,身子被顛得左右搖晃。


    四周似乎有湖水灌進來,殷杳杳保持著平衡,卻感覺到自己的裙子被水浸透,那水冰寒刺骨,似乎能把人從外到裏凍成冰塊。


    她的腿被凍得麻木,但依舊能隱約感覺到痛,好像自己的腿正被這湖水慢慢腐蝕。


    細細聽,還能聽見周圍響著“滋啦滋啦”的聲音。


    殷杳杳閉著眼,無法看見外界,但根據腿上的感覺,大概猜出這是船上木頭被腐蝕的聲音。


    船還在不停往下沉,有隻水鬼爬上船來,伸手抓住了她的腳踝。


    但下一刻,那水鬼的手竟突然斷了!


    殷杳杳仍未睜眼。


    她手中驟然迸發出一陣強烈的靈力,把接近自己的水鬼全數斷手斷腳,緊接著,白色的靈力以她為中心變成了一層罩子,白光如同無形的手,死死按著水鬼們的腦袋往下壓,擠壓之中,甚至碾碎了幾個水鬼的腦袋。


    有些水鬼見狀,生了退意,慢慢往回縮著身體,企圖回到湖底。


    但才剛剛往回退了一點,一道回旋的勁風就從殷杳杳所在之處橫掃出去,切豆腐一般,竟一下子把那些水鬼齊齊腰斬!


    一時之間,湖中水鬼死了個幹淨。


    船又浮了回去。


    殷杳杳額頭上已經出了汗,她咬咬牙,又驅動靈力,把船上的積水弄幹,然後閉眼摸索著給自己已經麻木的腿施了個治愈的法術。


    但此時,身後那人又無聲無息地出現了,貼上她的後背。


    那人的聲音依舊是殷孽的聲音,含笑說話的時候與殷孽幾乎一模一樣:“怎麽,閉著眼睛,是不想看見本尊?”


    殷杳杳背著身,眼睛睜開,盯著自己的腿,麵無表情,聲音聽起來卻甜甜的、帶著笑意:“杳杳就是有點害怕,這裏有好多水鬼,哥哥可以牽著我嗎?”


    身後之人把她抱緊了些:“哥哥會一直在的。”


    殷杳杳說:“哥哥,靠近我一些……或者坐到我麵前來吧,我不太敢回頭。”


    身後那人依言,站起身,往她麵前挪步。


    殷杳杳卻在這時又閉上了眼。


    那人道:“叫本尊坐過來,又不看本尊?”


    殷杳杳語氣軟軟的:“哥哥,我……”


    話未說完,她的手卻猛地一下抬起來,手腕一轉,把早已經準備在手心裏的輪回鏡對準那人,然後話鋒一轉:“可鬥星上仙,你不是我哥哥,我又為何要看你?”


    對麵那人原本是殷孽的模樣,但措不及防被鏡子一照,眼睛對上鏡子,竟開始渾身潰爛。


    那人漸漸從殷孽的模樣變成一個白衣女人,嘴裏噴出口血來,喉間溢出痛呼聲。


    殷杳杳趁勢把人往自己麵前一拉,然後反手捂住那人的眼睛,最後才自己睜開眼。


    她看著麵前的人,勾勾唇:“鬥星上仙,杳杳上次見你,還是在放火燒你仙體的時候。”


    她聲音軟軟甜甜,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好聽:“真是一別好久了呢。”


    鬥星被她蒙著眼睛,艱澀開口:“你怎麽……”


    殷杳杳打斷她,笑眯眯道:“我怎麽認出來的?殷孽可不會說這麽多話。”


    鬥星哼笑:“你倒是了解殷孽。”


    殷杳杳聞言,似乎想要否認她的話,於是補充解釋:“所謂白水不鑒心,一是不能說真話,二是不能看鏡麵的東西。”


    原本她也隻猜到一層,但看到兩隻水鬼對視消失後,她驚覺,“白水鑒心”是說能把心思照見,能照見的東西必然是鏡麵的,而這湖水沒有倒影,照不見人影,所以她看了那麽久湖水都沒出事。但水鬼的眼睛、輪回鏡都能照見別的東西。


    於是她猜測,“白水不鑒心”和“白水鑒心”相反,一個是不能被知曉心思,另一個就是不能去看能照見倒影的東西。


    為此,她又抓了隻水鬼,用輪回鏡測試這個猜想。而後水鬼果然消失了。


    殷杳杳想著,又對鬥星道:“或許連這裏的水鬼都不清楚這個規則,所以才會傻傻地對視。”


    “但這裏是你創造出來的死生之囚,你最了解規則,所以化作殷孽的模樣引我說真話,引我回頭,我自然能猜出是你。”


    她頓了頓,手指往下挪,竟伸出一指到鬥星眼中,將鬥星的眼珠子活活挖了。


    鬥星淒厲慘叫:“你——”


    殷杳杳一手血,握著她的眼珠子,笑眯眯道:“上仙可知,挖眼不如剖靈府萬分之一疼。杳杳心軟,不忍剖上仙的靈府,所幸如今上仙已借著杳杳靈力的滋養,再次生出肉身,那挖眼也是不錯的。”


    說著,她把手中的眼珠捏碎,扔進湖裏,又道:“說起來,上仙的死生之囚以鑒心為主引,上仙是對鑒心有什麽執念嗎?比如,上仙也不敢麵對自己的心?和左使?”


    鬥星不說話,倒在地上喘氣,嘴角的血滴落在船上。


    殷杳杳蹲下身,手落在她心口:“若是沒記錯,若是死生之囚的主人親自出現在死生之囚中,那我就得殺了死生之囚的主人才能通關出去。”


    她手指微微用力,語氣很甜,聽起來還有點樂於助人的味道:“反正上仙也認不清自己的心,不如杳杳幫幫上仙,剖出你的心來看看,如此一來,上仙既可以看清自己的心,我也能出去。”


    鬥星往後挪了一點,斷斷續續道:“哈,殷杳杳,你難道就看得清你自己的心了?”


    她道:“真是笑話,不過是問你一句喜不喜歡殷孽,都不敢回答,如今竟還言之鑿鑿地說起我來了?”


    殷杳杳手上動作一頓,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作答,耳邊就突然響起一聲巨響!


    “轟隆——”


    緊接著,四周空間破碎。


    一陣天旋地轉後,殷杳杳被人摟進懷裏。


    她一抬眼,就看見殷孽正麵色不善地看著她。


    修戾在旁邊蹦躂,給她傳音:“你怎麽進了死生之囚,殷孽都快急死了你知道嗎,他強行破開死生之囚,還受了傷,剛才吐血了!”


    殷杳杳一愣。剛才在死生之囚裏還覺得沒什麽,但這會兒空間破碎,長時間地和結界締結聯係讓她渾身上下都像碎了骨頭一樣疼。


    她渾身沒什麽力氣了,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內傷,一口血從喉間湧上來。


    但對上殷孽的目光,她又強行把湧到喉嚨口的血給咽了回去。


    與此同時,鬥星也被彈了出來,摔倒在旁邊的地上,伏在地上不停嘔血,身上的靈力往外散出,聚攏到殷杳杳身邊,最後全數匯入了殷杳杳的體內。


    一陣暖流聚集到背後,須臾,殷杳杳用意念去探測,發現自己的神骨又長出來一截。


    渾身上下的痛意也消退不少。


    殷孽還看著她,她垂下眼簾不敢和他對視,隻小聲道:“哥哥,其實我自己可以解決死生之囚的……”


    殷孽不語。


    殷杳杳被他抱著,長久的寂靜讓她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腦海裏竟又浮過剛才在死生之囚中鑒心的片段。


    沉默之中,她能感受到殷孽把她抱得很緊,動作裏似乎掩著洶湧怒意。


    她的腰被他的手臂箍得有點不舒服,於是下意識掙了掙,目光看向鬥星,轉移話題,語氣帶點討好:“哥哥你看,我身體裏那一魄被剜出來了,還得多謝哥哥幫杳杳護法。”


    殷孽根本沒看鬥星一眼,終於開口說話,聲音裏壓著怒:“殷杳杳,本尊說過什麽?”


    殷杳杳裝傻,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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