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孽明知故問:“在做什麽,幫本尊奮勇殺敵?”


    殷杳杳仰臉看著他,語氣有些拘謹:“不是的哥哥。”


    她用衣裳把藏在背後的那隻血手擦幹淨,另一隻幹淨的手微微點了點斷手隨從幹癟的屍體:“我就是想幫哥哥看看這人還能不能救,好從他嘴裏撬出些有用的話來。”


    殷孽眼稍抬了抬,沒繼續接話,那粒小小的朱砂痣於他眼尾若隱若現。


    他似乎是個喜怒無常的,上一秒還有興致說話,下一秒就又不搭理人了。


    辛梧見無人說話,於是試探問道:“尊上,是否隨屬下先回魔宮?”


    殷孽目光挪回辛梧身上,然後微微頷首。


    辛梧得他首肯,即刻起身去帶路了。


    殷孽沒再看殷杳杳,隻輕飄飄說了句:“跟著。”


    殷杳杳知道他在和她說話,於是勉力撐著身子想起來,剛剛挪了一步,整個人就踉蹌一下又摔在地上。


    辛梧聽見她摔倒的動靜,停步回頭:“姑娘,要幫忙嗎?”


    殷杳杳手掐在自己左腿上,半天才道:“我的腿好像沒知覺了。”


    殷孽聞言,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


    殷杳杳抬起眼和他對視,眼睛濕濕的。


    她還伸手扯了扯他衣擺,語氣有些哽咽:“這條腿是為尋哥哥斷的,雖疼,可如今尋見哥哥,這條腿斷得也算值得了。”


    殷孽慢條斯理地屈身,伸手在她那條斷腿上按了一下:“的確斷了,裏麵的骨頭碎了。”


    說著,他按著她腿骨的手陡然用力。


    殷杳杳疼得猛一下抓住身下枯草,臉上那副表情卻絲毫未變。


    殷孽目光在她手上停了一瞬,笑道:“為尋本尊斷了條腿,想來,你極喜歡本尊。”


    殷杳杳點點頭,忍著疼親昵討好:“那哥哥,能不能幫我把腿……”


    “噓,”殷孽打斷她,一指抵在唇畔做噤聲的手勢,一雙深紅的眼看著她,眸中笑意愉悅:“那就一直斷著,好好記得自己有多喜歡哥哥。”


    他說罷,又直起身子,還順帶施了一個淨手術。


    殷杳杳手攥成拳,唇角笑意卻擴大,眉眼彎彎看著他:“自然是最最喜歡哥哥了。”


    辛梧目光在他們之間繞了一圈,試探問殷孽:“尊上,這位是……小殿下?”


    殷孽沒說話,眼睫微垂看了殷杳杳一眼。


    殷杳杳還坐在地上,聞言又往殷孽腳邊挪了挪,頭往他那邊偏,又仰起臉衝著辛梧眨眨眼:“右使姐姐,我和哥哥長得不像嗎?”


    辛梧看了她一眼,雖則她白淨的臉上有些血汙,頭發也亂,但足以窺見她素日麵貌——


    殷杳杳是瓜子臉,鼻子挺翹,嘴唇也薄。


    她的臉小小尖尖的,隻有巴掌大小,但因為微微的嬰兒肥看起來不顯刻薄;眼睛有些像狐狸,又像貓,眼尾還微微有些上揚;她唇角似乎天生就有些上翹,即便不笑的時候看起來也像在笑著。


    她長了一副天真的樣子,更何況現在還滿眼期待地瞧著眼前人事。


    辛梧:“……”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可以說是毫不相幹。


    她一言難盡地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眾魔將,魔將們都低著頭,沒人敢插話。


    她又沉默了一會,才對著殷杳杳小聲道:“姑娘,萬年前仙魔之爭,尊上身隕,直至身隕之前,身邊都沒有血親。”


    話音剛落,殷孽卻忽而笑出聲來:“哦?”


    辛梧不敢再說別的,硬著頭皮道:“不管怎麽樣,尊上請先隨屬下回魔宮,您剛剛才複活,屬下在魔宮感應到您的氣息才帶人趕來,長老們現在也都在魔宮中恭迎您。”


    她說完,蹲下身對殷杳杳伸出手,斟酌一會才道:“小殿下,屬下背著您,傳送陣就在前麵。”


    殷杳杳笑眯眯點頭,手攀上她的肩膀:“謝謝右使姐姐。”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傳送陣之處,借著傳送陣直接到了魔宮。


    魔宮占地極大,坐落在一處高聳入雲的山巔上,四周皆是雲霧繚繞,靈氣也異常充沛。


    魔族的長老們似乎已經在魔宮前恭候多時,一見殷孽從傳送陣出來,就都齊刷刷跪了下去,呼聲震天響:“恭迎尊上歸位——”


    殷杳杳被辛梧背著,她目光掃過麵前跪拜伏低的長老們,小聲對殷孽說:“哥哥,這些人跪得真心實意,一點都不像想要哥哥命的樣子。”


    殷孽眼梢微抬,唇角也揚起來了,小聲道:“你覺得是誰想要本尊的命,指一個。”


    他手指極輕地蹭了蹭她的脖子,湊近她耳根道:“指對了,本尊就殺了他。指錯了,本尊就殺了你。”


    下麵有個長老見殷孽與殷杳杳舉止親昵,問道:“右使大人背上這位姑娘看著麵生,以前好像從未見過,這位姑娘是……?”


    辛梧看了殷孽一眼,見他沒表示,於是道:“十一長老,這位是小殿下,尊上的親生妹妹,今日隨尊上一起回魔宮。”


    她此話一出,下麵原本還安安靜靜跪著的長老們霎時炸了鍋,皆麵色各異地開始議論起來。


    良久,十一長老又出聲道:“尊上,您剛複活蘇醒,記憶恐怕還未恢複,莫要被些來曆不明之人騙了啊!”


    殷孽撣了撣衣袖,“嗯?”


    十一長老臉色白了一下,立即岔開話題:“尊上,屬下的意思是,尊上您血統高貴,是上古遺族的魔族血脈,血脈不容混淆啊!”


    六界之中隻有魔和神兩族是上古遺族,自天地混沌的上古時期起就存在於世間,直到萬萬年前大戰,交戰的靈氣劈開了天和地,而兩敗俱傷陷入沉睡後,六界中的人、鬼、仙、妖才隨之誕生。


    而萬萬年前的上古血戰也被後世史稱為上古血戰。


    上古血戰後,神族在九天之外沉睡至今,魔族幸存的小魔和魔氣都被神封印在地底,小魔後來也都死了個精光,如今的魔大部分是人接觸了魔氣修行所化,亦或者是其餘的靈物修魔所化,直到數萬年前殷孽被天地靈氣孕育出來,魔族才再有了天生的魔。


    殷孽天生就擁有上古魔族的血脈,能控製上古魔族的緋極。


    旁邊有個黑發侍從也附和道:“是啊尊上,上古魔族的血脈不容混淆啊!”


    十一長老繼續說:“尊上,如今您剛複活,仙族觀測天象有異,這些時日屢屢侵擾我魔界,這來曆不明的女子許是仙族的人也說不定!”


    黑發侍從揚起下巴:“如今尊上回來了,我們魔族還怕他們區區一個仙界?如今當務之急是除掉一直在魔族外徘徊的那些仙兵,給他們個下馬威!”


    十一長老接話:“尊上,內憂外患都不能忽視啊,不如讓小殿下進一趟枯木林驗驗血脈?”


    殷杳杳垂頭問辛梧:“右使姐姐,枯木林是……?”


    辛梧回答她:“枯木林是魔族一處密林,就在魔宮旁邊,是魔族十二大靈之一的樹靈修戾鎮守,但是他隻認尊上的氣息血脈,旁人進了林子都會化做一灘血水。”


    辛梧又安撫道:“不過小殿下不必憂心,您既是尊上的血親,便無需害怕會被化做血水。”


    殷杳杳狐狸似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手指甲掐住掌心,直接把話頭挑回十一長老的身上,語氣頗為無辜:“十一長老,在我魔族結界外徘徊的仙兵厲害嗎?有多少人啊?”


    十一長老皺眉:“這是什麽話,不過一兩百條走狗罷了,我魔族小卒一個能打他們十個!”


    殷杳杳眼睛亮晶晶的:“真的?那您身為長老,豈不是更厲害啦!”


    她扯了扯殷孽的衣袖,然後側臉看他:“哥哥,你才剛醒,不如就叫十一長老和他的隨從代勞去殺了那些仙族走狗,叫仙族看看我們魔族的厲害,單一個長老就可以掃平他們一方!”


    她又看向十一長老,臉上笑意無辜:“長老爺爺,您是願意為哥哥效忠的吧?”


    十一長老有點微怒,走上前兩步指著殷杳杳的鼻子:“你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有什麽資格命令本長老?!”


    殷杳杳微微動了動身子,勉強能湊到十一長老耳邊。


    她在他耳邊小聲說:“爺爺,您年紀大,老糊塗了,方才我哥哥失憶的事情隻有一個意圖謀害哥哥的反賊知道,那反賊現在已經死了,您怎麽知道的?莫不是那反賊給您傳音入密?”


    她“咯咯”輕笑,神色輕鬆,好像在說什麽笑話逗十一長老開心,說出來的話卻是:“您都自身難保了,與其刁難我,還是先想想您自己吧。”


    十一長老臉色鐵青,“你!”


    殷杳杳又老老實實趴回辛梧肩膀上,手指虛虛一指十一長老,對殷孽道:“哥哥,我指好啦。”


    殷孽手指落在她後頸:“不怕指錯了?”


    他手指輕輕蹭了蹭她脖子,卻沒要殺了她的意思,“指錯了的話,本尊殺了你。”


    殷杳杳很小聲地用氣音說:“十一長老一開口就問我的身份,然後把話題往仙族身上引,和他的隨從一唱一和要讓您去打仙兵,您才剛醒,他們一看就沒安好心。”


    頓了頓,她又道:“而且十一長老一開口就說您記憶沒恢複,一定是之前那反賊傳音入密給他。”


    說著,她一根食指抵在唇畔,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過哥哥放心,我看見十一長老身上還有沒燒盡的傳音符咒,他肯定沒來得及把失憶的事情傳出去,旁人肯定都不知道。”


    殷孽掐在她後脖頸的手突然用力幾分,低聲道:“你最好說些本尊不知道的,或者本尊感興趣的。”


    說罷,他鬆了手,直起身子看向十一長老和黑發隨從,直接一道瞬移術砸在兩人身上,語氣散漫,像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既然不走,那本尊親自送你們上路。”


    他把那兩人瞬移去了魔族結界外仙兵徘徊之處,視線在結界的方向多停了一會,而後眉梢微抬,輕嗤:“有意思。”


    辛梧聞言,朝著那個方向看去,就見那布魔宮和整個魔族結界大陣的方向。


    她臉色微微白了白,然後小心翼翼和殷孽說話:“尊上,可需要安排小殿下進枯木林的事情?”


    殷孽“嗯”了一聲。


    殷杳杳道:“哥哥,我腿斷了,不良於行。”


    殷孽不語。


    殷杳杳又扯著他的衣角小聲問:“哥哥,我方才指對了,可以討賞嗎?”


    殷孽垂眸和她對視,“本尊剛才說,你最好能做些讓本尊感興趣的事情。”


    他語氣中含了些興味,一字一頓於她耳側道:“本尊很想看看,你我親生兄妹之間,血脈究竟連得有多緊。”


    殷杳杳眼睫微垂,看著自己的腿:“可是哥哥,我……”


    殷孽陰晴不定的那股勁似乎又上來了,突然一下失了興致似的,又不與她說話了。


    他撣了撣袖子走遠,隻淡淡留下句話:“送她回去。”


    辛梧應聲,道:“小殿下,屬下先送您回去。”


    殷杳杳看著殷孽背影咬了咬牙,“謝謝右使姐姐。”


    她的屋子被安排在一處幽靜的院落裏,但院子周圍甚至她房門外都守著魔宮的下人。


    那些下人一動不動地在外麵守著,若她有吩咐,下人們會恭恭敬敬應聲,但始終不曾離開,甚至入夜後也不曾離開。


    殷杳杳在傍晚時就叫下人點了滿屋子的燈燭,到現在她也沒熄了滿屋燭火,屋子裏燈火通明。


    她坐在床上借屋中明光看窗紙上的影子,又過了許久,她才靜悄悄撐著另一隻未斷的腿下床,扶著屋中擺設一點點挪到窗前,想找找別的逃跑路線。


    她根本和殷孽半點親緣關係都沒有,說自己是他妹妹也是為了保命情急之下說的,現在要是不逃跑,等進了枯木林可不就是死路一條?


    她咬了咬嘴唇,伸手推開麵前的窗,卻一瞥下去就見萬丈高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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