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回頭,身後是令人壓抑的宮牆,再也看不見顧颯的身影。


    這一次,全都要靠自己了,心水如此想道。


    她收回思緒,微微側身,對阿顏說道:“去將那巫蠱小人兒取出來,我倒是要好好瞧瞧我阿娘的手藝。”


    阿顏會意,伸手對皇後身邊的掌事宮女伸出了手。


    掌事宮女帶著輕蔑,心不甘情不願將那巫蠱小人兒取出,扔至阿顏手中。


    心水不慌不忙,麵色冷淡接過那巫蠱小人兒,並在手心旋轉兩圈,嘴角微微勾起,隨後問向皇後,“嬢嬢,若心兒不曾記錯,嬢嬢的生辰是在八月中秋花開之季,對嗎?”


    皇後不解她意,點了點頭,“正是。”


    “可是,為何?為何這小人兒上的生辰卻是三月?三月初六,這不是我母妃的生辰嗎?這是何人這麽大膽,竟然敢詛咒我的母親?”心水大叫出聲,一把將手中巫蠱小人兒扔出,並做驚恐狀連連後退。


    “什麽?怎麽可能?明明是我頭疼得很,是你母親下蠱於我。”皇後聞言,滿麵震怒,很是不信。


    “嬢嬢,心兒問您,這巫蠱小人兒是從哪裏搜出來的?”心水冷笑,問向皇後。


    “眾目睽睽,是從淑妃枕下搜出來的。”


    “那自搜出來後,是何人保管的?又是否轉經他人之手?”心水接著問道。


    “一直都是老奴保管,從未經過他人之手。”皇後身邊掌事宮女搶著回道,並嘲諷道:“公主,事到如今就不要想著拖延時間了,這布偶是老奴親自搜出來的,老奴也未曾想過,淑妃娘娘看上去溫柔可人,怎麽會做出這等糊塗之事。”


    “阿顏,掌嘴。”心水斥道,其實她等得正是她這段話。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心水忍不住在心底為皇後及她的掌事宮女鼓掌喝彩。


    “我竟不知,一個奴才竟然可以搜一宮娘娘的寢殿,我也不知,主子說話,奴才竟也可以插話。這是何人教的規矩?”心水厲聲喝道。


    阿顏聞言,立馬會意,上前兩步,不待那掌事宮女反應,對著她的臉就是連扇兩掌。


    與此同時,心水同樣上前一步,直跪到皇帝麵前,上下眼皮眨了眨,落下兩行淚來。


    “爹爹,那巫蠱小人兒還在地上,爹爹若是不信我,可以親自看看,那上麵分明是我母妃的生辰,並不是皇後娘娘的生辰,我母妃怎麽可能自己咒自己?這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心水一壁哭訴,一壁拉扯著皇帝袖衫,皇後眉間閃過一絲遲疑,隨即俯身將那小人兒撿起,瞬間變了臉色。


    心水知危機已了,她連著穩了穩心神,這才發覺經過剛剛那一遭兒,自己後背已經濕了大半。


    她默默握緊了袖中錦囊,那是顧颯約她出宮之前偷塞給她的。


    他早預料會有這一出,於是便向心水提出了這個法子,趁皇後邀淑妃遊湖之時,故意遣開淑妃關雎宮裏的宮人,給她們留栽贓陷害的機會。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後的人真的趁機偷進了關雎宮,將那巫蠱小人兒塞到了淑嬢嬢枕下。


    皇後算盡了一切,卻怎麽都沒想到阿顏連夜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布偶小人兒,隻是替換了上麵的生辰,不細看很難發現。


    多虧了他,心水心頭閃過惆悵,也不知如今他到了哪裏?


    ……


    寂靜的寢宮內,床幔低垂,熾熱的呼吸聲交纏在一起,高高低低。


    許久後,滿臉胡子的男人心滿意足地翻身而下,懶散目光肆意掃過身側女人光潔的後背。


    他隨意抬手將她齊腰的長發勾過一卷,繞到手指上戲玩,並操著不太熟練的京師話揶揄道:“出了不少汗啊,頭發都濕透了。”


    剛剛經曆過雲雨,此刻還滿臉潮紅的女人一把將他的手打開,緩緩回眸,輕瞪他一眼,嬌嗔道:“對本皇後尊重一些,我今兒心情正不好,竟然折在那個小丫頭手上。”


    男人聞言,大笑出聲,手掌更是隨意了,長臂勾過女人細腰,一把將她重新勾入懷中,女人嬌滴滴捶他一拳,“放開我,累死人了,你們胡人都是這麽野蠻的麽?”


    “我尊敬的皇後,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啊。”男人埋首至她發間,貪婪地深嗅一口,“明明剛剛你要我更......使勁的......一個小丫頭片子怕什麽,那皇帝不是沒能拿你怎麽樣麽。”


    “那也是因為我裝暈這才躲過一次的。”女人羞怒,以指壓向男人唇邊。


    男人趁機咬住她指尖,斜眸問道:“你就說,我方才那樣,你喜不喜歡?比起那皇帝來,是不是厲害多了?”


    他的舌尖掃過她指腹,酥酥麻麻的,早就軟了皇後筋骨,她繼續嬌嗔一句,“你怎不早點來的,我要你那些金銀做什麽?這不是侮辱人麽?”


    男人聞言大笑,一把鬆了她,坐直了身子,以指頭勾過皇後下顎,揶揄道:“皇後這是怪我來晚了?我怎麽知道,原來你們的皇帝這麽不頂用,連自己的女人都照顧不好,但是也無妨,先前的銀兩隻當作聘金了,往後由我來陪著皇後。”


    “若是有朝一日,我們金國踏平了這繁華的京師,你我二人便可以不用再這麽偷偷摸摸不方便下去了,這前提可是需要皇後助我國一力,替我們除了那顧颯......”男人連聲說道。


    “你們金人不都是很勇猛的嗎?怎麽還會怕區區一個顧颯?”皇後嗤之以鼻,又以指笑刮了一下男人高挺的鼻梁。


    男人握過她的手,這一次目光裏卻是再沒有嬉笑,隻正色道:“別小看了那顧颯,那人鬼點子特別多,所用兵法戰術更是奇特,從不按常理出牌,我們幾次都是折在他手上,這個人很是不簡單,頗有當年顧颯將軍的風采......”


    第37章 相思   天空下的那顆星


    明月皎皎, 夜色安寧。


    險峻山穀之間,顧颯一身盔甲騎行在高頭大馬上,左右四顧, 多方查探,這才緩緩揮手,示意大軍暫停前行, 原地休整。


    自離開京師,已經月餘,一路風餐夜露,與金人來回周旋, 甚是艱辛。


    金人奸詐多端,那金人王子倉央錯更是凶蠻成性。


    距離心誠公主遠嫁這才多少日子?他便已經忘記了當初兩國定下的聯姻盟約。


    說好的停止戰火,兩國交好,互惠互利, 在他那裏似乎成為了一紙笑話。


    可是對顧颯來說, 最難的不是行軍打仗, 而是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思。


    顧颯想,情.愛這種東西, 不能沾染,若是沾上, 便幾生幾世都擺脫不開了。


    自上一世至如今,因著有兩世的記憶, 所以顯得歲月尤為的漫長, 而刻骨的相思,卻似毒藥,浸入了四肢百骸,每每想起, 總是令人痛不欲生。


    不要急,不要慌,顧颯如此安慰自己,起身下馬,獨自鑽進了營帳,一把將行軍圖打開。


    此戰他決意要速戰速決,並且要打得漂亮。他想他的心水了,他想早點回去陪她。


    上一世裏,金人出戰的手段和方法他都早已熟稔於心,擒賊先擒王,他提筆勾下了金人王子倉央錯的大帳所在地,決定要去會他一會。


    一來他要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再不敢隨意侵襲國朝。


    二來他也是存了私心,心水一直惦記著她長姐宋心誠,他想要替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遇上倉央錯那樣的男人,她一定是極傷心的吧?


    心誠出嫁時,兩姐妹相擁而泣的畫麵一直縈繞在顧颯腦中。


    國朝男子無能,才使得女子跟著悲哀,從那時候起,他就在心底立誓,此生他絕不會讓自己的女人也受到如此傷害。


    所以,心水所念,也便是他所念。


    那時候心誠出嫁時,他與寧王本持反對態度的,但無奈朝堂之上皆是一幫軟骨頭,皆害怕打硬仗,生怕如此會殃及自己的財富和地位。


    呸……


    如今眼瞅著聯姻不可靠,戰火不僅未停,那金國王子反而變本加厲,愈來愈欺人太甚,這口氣就算是朝中之人能忍,他和寧王也不能忍。


    更何況,顧颯隱隱有覺,怕是金人的手腕早已經伸向了國朝內廷。


    那傅錚又豈是什麽好人?早先年前,他於蒹葭閣外腳踩水車,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看中了心水的公主身份,故意為之的嗎?他的那些手段,他再熟悉不過了。


    同時,就在他所謂的遊曆四海,精進醫術之時,在他的別有用心下,他差點就做了金國王子倉央錯的幕僚,那時在京師見到他,顧颯就很是覺著奇怪了。


    傅錚那人向來貪財,又自視清高,所以常以飄逸散仙自居,所以他怎麽會甘心困囿於京師一個普通官職?


    不,他不會,他進京必定有其他目的,顧颯肯定地想。


    若內廷有了金人的勢力,那心水的日子,勢必會過得艱難。


    顧颯揉了揉眉心,心裏想著,不行,他還要再將力度下得猛一點,一定要以最快的手段,讓那金人王子倉央錯徹底臣服。


    顧颯隨手掰過身側的酒壺,咕嚕嚕直送了幾大口酒水下肚,朦朧燈光下,他的目光逐漸變得迷離。


    忽而,一隻不知道從哪處鑽進來的螢火蟲,停落在了他手邊上,吸引了他的目光,也消散了他一整日的疲憊。


    驀然回首,他猛地想起上一世裏他與心水夜間同遊花海的情形。


    那一次,是他行軍打仗歸來,他一進京便迫不及待地去百花樓尋她,可誰知剛剛踏進百花樓,一眼便瞧見了她正與一個紈絝公子哥兒有說有笑,立在百花樓的旋轉木梯旁說話。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又是在軍營待久了,整日與一幫大老爺們兒在一起,脾氣尤為火爆。


    隻看那一眼,他心底的醋意便夾雜著火氣齊齊地湧上了頭頂。


    他直接上前,不由分說,一把將那紈絝公子哥兒拽翻在地,而後直接越過她,徑直一腳踹開了房門,進了她閨房。


    那是他第一次與她發火,現在想想,每每都覺得懊悔不已。他後悔,那次直到她紅著眼坐到他身側,他還是沒理她。


    那時候的她,應該是有些仰慕和懼怕他的。


    她緊緊挨著他坐著,眼底小心翼翼,誠惶誠恐,時不時偷偷抬眸看他。


    他察覺到她的視線,更是扭頭別過臉看向另外一側,冷哼對她。


    她知道他不開心,許是想著去逗他,見他躲遠,她便更加緊湊到他身邊,將腦袋擱到他臂膀上,微微探首,嬉笑對他,並軟語哄他。她親他,吻他,靠到他懷裏擁抱他。


    可是,那時候的他真是混蛋啊,她都那樣哄他了,他還是不高興,幹脆直接合衣躺到了床榻裏側,就是不搭理她。


    沒多久,他便聽到了她低低的哭泣聲。


    其實,她一落淚,他便心軟了,可他還是故意板著心腸,不肯理睬她。


    最後,她哭聲越來越大,因怕會吵到他,她將頭深埋到被窩裏哭得一抽一抽的。


    被子下,他察覺到她的顫抖,終忍不住,再次回轉身子,憋氣故意問她,“是不是我才出去三個月,你便將我忘了?”


    “才不是。”她邊哭邊說道:“我隻是聽人說每逢夏日,花海那裏的螢火蟲特別多,我想著你行軍打仗,整日裏見到的不是漫天沙土,便是廣袤石壁,一定很少見到那螢火蟲漫天飛舞的情形。”


    她說話時,已經哭紅了眼睛,他心有不忍,想要去安撫她,可惹她哭的是他,他又拉不下臉麵來賠禮道歉。


    “我方才隻是在打聽,什麽時候帶你去看比較好,畢竟那些公子兒向來是風月好手,於浪漫一事上,他們一定比我懂得多,而我隻想你與也浪漫一回。”


    原來如此,竟是他誤會了他,他心底的愧疚一陣高過一陣,最後他也終於服了軟。


    那一夜,誤會解開,他心中感動不已,與她一夜纏綿蜷繾,並約定了第二日再去看熒火蟲。


    可誰知第二日天老爺竟不作美,天一亮便開始下起了傾盆大雨,而這雨一下,便連著下了半月有餘。


    等天氣終於好轉,卻也早已經過了看螢光蟲的季節。


    那時候,他和她都天真的想,一輩子那麽長,他和她有的是相處的時光,可誰知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約定,他都沒能幫她實現。


    燈火迷離,光暈散去,眼前的事物逐漸清晰。


    思及往事,顧颯隻覺心頭像是被重石碾過一般,沉痛得難以呼吸。


    他想了想,隨著眼前的那隻螢光蟲走出了行軍大帳,遠處樹影幽魅,夏風陣陣,他獨自倚坐到樹幹上,以雙手作枕,靜看著成群的螢火蟲。


    夜風深處,他隨手捉過一隻,低低說道:“等下次回去,帶你一起看螢火,浪漫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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