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明白,宋昭陽肯定是看出了她的顧慮,但是怎麽辦呢?誰讓她愛上了顧颯。


    “請公主自重。”心水掙紮一下,想要將手從宋昭陽手中抽回。


    宋昭陽不許,反加重了手中的力氣,步步緊逼,突然向前,與心水貼近。


    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


    心水想,大概就是這時。


    宋昭陽死死地掐著心水的手腕,先是極快地在心水耳邊說了一句,“顧郎到底愛誰,你看好了。”


    宋昭陽狡黠的笑顏從心水眼前一閃而過,她甚至對她還眨了個眼睛,可下一刻在她抬頭之時,卻變成了哭腔。


    宋昭陽邊哭邊道:“心水姑娘,請你放過我……我沒有覬覦顧哥哥,我是對顧哥哥有仰慕之情,但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與顧哥哥沒有關係,請你不要生顧哥哥的氣......”


    宋昭陽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笑與哭,仙子與惡怪,在宋昭陽身上自如切換。縱心水見識過勾欄院那麽多女子的千般麵孔,但是見這樣的,卻仍是止不住驚呆了。


    心水瞪大了眼睛看宋昭陽,剛想問她什麽意思,下一刻卻覺手腕被她拉起,頃刻間宋昭陽的臉上,已經是五指紅痕。


    不錯,是心水指甲幹的事情,可卻是被宋昭陽控製的。


    心水恨,以前隻覺用鳳仙花染指甲好看,便將指甲留長了,又特意點了花案,想在顧颯麵前美美的,可臭美還沒給正主欣賞,卻先被人利用做了傷人的武器。


    “不是我傷的你。”心水想要澄清。


    “那又如何?我要的隻是顧颯討厭你,你看我要贏了......也不枉本公主拉下身份找你演這出激將和苦肉戲......”宋昭陽在心水耳畔快速說道,緊接著對著遠處高聲哭喊道:“顧哥哥救我......”


    顧颯帶著一陣風而來,涼風拂過耳畔,吹進衣襟,涼了心窩窩。


    心水在一片震驚中回眸,恰顧颯一把拽過了她手腕。許是跑得急,他的力氣大極了,在掐住心水手腕的那刹那,心水覺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他給折斷了。


    “心水,你在幹什麽?我原本以為你是個知書達禮的女孩子,卻沒想到你竟會對公主動手,我真是錯看了你。”顧颯對著她高吼一句,並迅速地將她甩開,不問她手腕疼不疼,隻轉身去看宋昭陽,好似她才是他的情娘。


    隨著他胳膊的甩力,心水一個踉蹌,跌落在地,額心也磕到了石凳上,鮮血從額心掛下,順著鼻梁,蒙住了眼角。


    心水想對顧颯說疼,想問他,說好的不帶其他女人進子衿苑的呢?為什麽說話不算數了呢?說好的隻疼她一個人的呢?為什麽要因為別人而傷害她?他為什麽不問清楚宋昭陽的傷到底是怎麽來的?


    心水有千萬個不甘,不願,不樂意,可就在抬頭後,千言萬語一同淪為了沉默。


    她看到顧颯小心翼翼捧著宋昭陽的臉,眼中寫滿憐惜,並將宋昭陽打橫抱起,健步如飛跑出了子衿苑。


    心水隻覺似被人當頭一棒,將她從雲端打落到了深土中,黑漆漆一片,沒了天日。


    “在這裏等我,哪裏都不許去。”


    這是顧颯出院子時對心水說的話,心水記得清清楚楚。


    真心愛一個人,時間被拉得好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望穿秋水,海枯石爛。


    心水想明明白白告訴顧颯,那日宋昭陽的傷是她自己故意為之的,所以她從早晨等到太陽西落,又從黑夜等到黎明,從春花等到夏雨,再從秋風等到冬雪。


    一年四季,子衿苑從繁花錦簇變換到落葉蕭蕭,白雪皚皚。


    心水等的人,終於來了。


    那是心水和顧颯的第三次見麵,他大戰歸來,闔府出門迎接,心水被安排和府裏的小廝婢女一起,遠遠地站在眾親眷的後麵。


    對於這樣的安排,心水毫不在意,她目光所及隻有顧颯一人,那天的顧颯威風極了,身著盔甲,騎著高頭大馬,接受著眾人欽佩的目光。


    心水怕他看不見自己,忙踮起腳尖向他招手,可是手腕剛剛探出,她便又一次看到了跟在顧颯身後的宋昭陽。


    宋昭陽微微蹙眉,顧颯似有所覺,停下腳步,在眾人注視下,給宋昭陽理了理裙角,宋昭陽回他一笑,落在眾人眼裏全是郎情妾意,好生溫馨。


    自始至終,顧颯的眼裏,都不曾有過她。


    要有怎樣的勇氣去支撐自己,將尊嚴踩進泥土,守在原地,隻為等一個人?


    心水想,自己怕是做不到了。


    感情敗就敗了,願賭服輸,但在殘局裏,起碼要保持體麵。


    若有來世,她希望自己永不和顧颯相遇,更不要引出這一段滑稽愛戀。


    說來也是她荒唐,那日天氣好極了,風輕日麗,心水和百花樓的姐妹們一起倚在欄杆上繡花玩兒,駕馬而來的如玉君子由遠及近,入了眾姐妹們的眼。


    那男子濃眉星目,身姿挺拔如劍,長指輕搭馬韁,鞭籠廣袖,一看便是軍中之人。隻是這樣的人手中卻握著一根精致的玉釵,那東西擺明了是女子之物,與他周身冷冽的氣質極為不符,可看上去反有了一種別樣的硬漢柔情之感,極為動人。


    “好一個俊俏的郎君。”心水感歎道。


    “哎呦,我們的小甜心兒長大了,想情郎,思嫁啦?”眾姐妹聽到心水的話,紛紛用團扇捂嘴偷笑,“而且乖乖這眼光不錯,一挑就挑到了大名鼎鼎的顧颯顧將軍。”


    “顧颯?”心水默念了下顧颯的名字,聞其名,觀其人,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


    百花樓下香車寶馬似流水,貴家侍女香數裏,光影陸離,紅塵萬丈。


    人群湧動中身形秀逸,容顏俊朗的顧颯恰恰抬頭,不早不晚,時間將好。


    銀鞍白馬,清冷透徹,風吹鬢角,宛若水墨畫中人......


    很巧,於萬千人中,他也看到了她。


    驚鴻一瞥,心水突然心慌,局促地別開臉,麵上燥熱,隻能用團扇不住扇風,並強撐著對周圍姐妹們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常情,沒有什麽可害羞的。”


    “真不害羞?”眾姐妹起哄道,“喜歡那就去追他呀,隻是不知道我們的小甜心兒有沒有這個勇氣?”


    “怎麽不敢?不就是拋個媚眼麽?”心水心頭突突如小鹿亂撞,其實她哪裏敢,隻是話趕話在這兒,再縮回去未免太慫了點。


    “真的?”眾姐妹起哄。


    “真的,你們看好了,到底是什麽樣的郎君,我這就去喊他來讓我好好瞧瞧。”心水咬牙說道,手指一揮,指向顧颯,心底卻計劃著趁姐妹們的注意不在她身上,趕緊逃離她們而後回自己房中躲一躲,畢竟剛剛的大話太丟人了,她可是矜持的女子。


    可是,在她手揮出去之後,她才想起她好像無意打掉了她繡得將要好了的並蒂荷花肚兜。


    大紅色的並蒂花肚兜在風中打了幾個圈兒,不偏不倚,正好蓋在了從百花樓下經過的顧颯頭上。


    心水連忙扶欄往下看,隻見肚兜兒上荷花繡旁的兩隻小鴛鴦正輕貼著他頭頂,四條大紅係帶分掛他額頭兩側,一時香豔無比,好似謫仙墜入了滾滾紅塵。


    他許是也被驚到了,於肚兜下輕輕抬了抬頭,透過紅紗仰麵看她。


    他本是帶兵打仗之人,飛來之物本不應該會落到他頭頂的,可是一切就那麽發生了,似冥冥之中有天定。


    心水連忙隱身退回彩幕之後,臉上大燥,心簡直要從口中跳出,隻手拍著心口再不敢看樓下。


    她想今兒真是丟人丟到家了,索性趕緊躲去閉門思過吧,可當她轉身後她卻傻了,樓下的他不知何時立到了她身後,手中還握著她的那件大紅色鴛鴦肚兜兒。


    唉,羞死個人了......


    “姑娘,貼身之物,一定要收好了。”初見麵,顧颯對心水說了第一句話。


    心水垂首低眉間瞧見他手中的那團紅衫,一時羞憤難當,更不知該如何應對,心一橫索性假裝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唉,假裝暈倒中竟扭了腿,腳一折歪到了他懷裏,並勾斷了他腰間玉帶,唉......陰差陽錯,更羞人了......


    她那時候,她真的是荒誕極了。


    她想他一定會對她厭惡至極,可誰知並非如此。


    顧颯年輕瀟灑,帥氣陽剛,後來她是真的愛上了他。他也告訴她,那日他手中的玉釵是打好了送給顧老夫人的。


    若提前知道他身邊還有宋昭陽,她一定會躲開他。


    *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子衿苑外,戲子們正在排演《長生殿》,展顏已經端了空食盒出去,她大概是已經見慣了她的發呆,所以沒多勸她吃飯。


    心水瞥一眼餐桌上擱著的菜食,清粥,脆筍,桂花糕,菜式不多,卻都是她喜歡的。真是難為展顏了,她不會說話,卻還會變著法子的給她找吃食,這兩年裏,也多虧有了她。


    世人卑躬屈膝,趨炎附勢,為利來往,都喜歡看碟子下菜,對人更是如此。


    顧颯領她進了將軍府的門,卻沒有給她任何名分,將軍府眾人起先還有些忌憚她,可時日一長,見顧颯並沒有對她多上心,又見顧老夫人處處刁難她,於是連下人們都開始刻薄她。


    虎落平陽被犬欺,人至善良被人騎。


    “我家將軍,向來克己守禮,怎麽會領了你這麽一個女人進門,一定是你這狐媚子,使了下三濫不正當的手段勾了將軍,將軍無奈這才將你領進了門。”


    “將軍府的主母,定是要高門大戶之女,你一個勾欄院的,怎麽可以癡心妄想攀高枝兒?趁早死了這份心,按規矩你是連將軍府的門都進不了的,你要知足,要感恩戴德。”


    “昭陽公主大度,被你傷了容顏,不僅不降罪於你,還和將軍說可以接受你做他妾室,留你在府裏,就你這小家子氣的胸襟怎麽和公主比?”


    顧颯,誰要做你的妾室?我隻想做你的妻。你看這就是你將軍府裏的人,踩著我,你也不來幫我。


    *


    一寸山河一寸金。


    被京師人念叨了數日的顧家軍終於歸來,皇上為顯隆重,令文武百官出城迎接顧颯。


    一輛馬車與顧颯擦肩而過,也不知是哪個粗心的士兵,亦或是有人刻意為之,一根鐵釘落在馬車前方。


    馬蹄踩上,烈馬受驚,一路狂奔,衝上階梯,登上城樓。


    “拉馬韁,快拉還有活命的機會。”人群對著馬車內的人高喊。


    可是,大概是馬車內的人受驚過度,來不及反應,最終與馬兒一同翻下了城樓。


    青色衣衫的女子如斷翅蝴蝶般從城樓墜下,顧颯那似獵鷹般淩厲的目光快速地從女子身上瞥過,他的心瞬間就空了,他向她飛奔而去。


    隻可惜太晚了,一切都來不及了,他看到心水對他笑了,再然後滿目都是她洇散開來的鮮血。


    顧颯,你可還記得我手腕處的傷?你出征後,她們給我停了藥,我的手疾便落下了。


    我想去拉馬韁,可是有心無力啊……


    顧颯,看來古人說的“事不過三”是真的,自進將軍府,我就見過你三麵,可宋昭陽一事卻梗在我心間一年半。於她,你欠我個解釋,隻可惜你我的緣分已經盡了。


    顧颯,你領了我進門,卻沒有替我擋住流言蜚語。


    顧颯,你許了我海誓山盟,卻沒有將它落為現實。


    顧颯,你闖進了我的生活,卻也將我推入了深淵。


    顧颯,你讓我品嚐了愛,卻也讓我知曉了什麽是恨。


    顧颯,你說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可是,我熬不住了。


    最後最後,我雖恨你,卻說不出一句傷你的話。


    於是,罷了……情哥哥,就此放過吧……


    於你,願你早日實現一生一世一雙人,也願你達成你心中所期盼的:山河無恙,歲月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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