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創一門學說談何容易。可長遠來看,這是讓變法結果得以保存的根本條件。隻有改變的人的思想,才能最終改變體製。這是一項艱難卻不得不實施的策略。


    「我們三人想到一處去了,」元朗說道,「廣漢正在四處搜尋百家名士,打算在鄉裏建一個學堂,先做嚐試。至於開創新學,可遇而不可求,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挽點點頭:「可惜廣漢不在……」


    丁憂,對於一位閣臣的政治生涯來說,無疑是個毀滅性的打擊。三年,朝廷的局勢還不知要變成什麽樣。能不能回來、回來後還能不能坐上一樣的位置,這都是未知。


    「廣漢在地方,正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修正我們改革的方向,」元朗說道,「學政是長久之策,隻瑞芝一人我不放心。正好讓廣漢和他配合。」


    唐挽覺得,元朗這番排兵布陣,似乎將一切都考慮周到了。她仰起頭,笑問道:「那我呢?謝閣老給我什麽任務?」


    「你麽……」元朗低頭,忽然傾身向前,去尋那雙唇瓣。他已經太久沒有親近她,壓抑許久的思念就在此刻奔湧而出,隻想離她再近一點。


    唐挽靈巧地躲開,從窗邊取了鬥笠,側眼看他,道:「這個你還戴不戴?」


    元朗沒抓到人,無奈地笑了笑,睨她:「你給我戴。」


    唐挽一笑,果真拿了那鬥笠過來,往元朗的頭上戴。鬥笠的中間是個圓洞,要將頭頂的髮髻從洞裏穿過去才行。偏偏元朗成心逗弄她,就是不把頭低下來。唐挽踮著腳去夠,腰身卻被一雙手臂攬住,帶入懷中。


    唐挽咯咯笑著,側臉枕著他的臂彎。元朗滿足地輕嘆一聲,靜默半晌,道:「剛剛你隻說了『貧』這一個項,『弱』卻沒有說。我把兵部給了你,可還合你的心意?」


    江南倭寇,北方韃靼。這些宿敵不除,邊患不解,改革就不會有成長的沃土。強軍,強兵,強國,正是唐挽心中所想。


    陳延光自顯慶二年被派往浙江一帶抗倭,至今已有四年了。在他的努力下,肅清沿海倭患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


    唐挽說道:「上個月收到陳將軍的來信,說是軍糧遲遲不能到位。東南沿海又不具備屯田的條件,士兵們餓著肚子,仗打得很艱難。我想著無論如何也要給他把糧食湊足了。咱們畢其功於一役,徹底肅清倭患。打開了東南沿海的商路,就能進一步減輕國庫的負擔,說不準還有盈餘。」


    元朗的手輕拍著她的背,恰到好處的重量讓人心安:「軍糧我來想辦法,一鬥都不會少的。」


    「嗯。」唐挽哼了一聲,道,「我發現我總是在為銀子發愁。以前在花山就天天想辦法掙錢,現在還是一樣。」


    元朗輕聲道:「花山一縣與如今的朝局,倒有許多相似之處可以借鑑。貧、弱、官府無為、親貴亂政。這樣想來,果真沒有一條路是白走的。」


    折騰了這大半夜,唐挽早就累了。此時依靠在元朗懷中,聽著他低沉的聲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元朗低頭,輕聲道:「你回去睡吧,我走了。」


    「不行,」唐挽不講理地圈著他的腰身,「要你抱著。」


    元朗無聲地笑了,將人密密圈住。


    突然從身後傳來兩聲咳嗽。唐挽猛地清醒過來,回頭張望,就見盧淩霄扶著門框站著,一臉揶揄:「要不然我給你倆騰地方,床上抱著去?」


    唐挽瞬間紅了臉,將頭埋在元朗胸前,悶悶地說道:「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她太困了,她一定是在做夢。


    唐挽最終隻睡了半個時辰,就被淩霄叫起來更衣。她迷迷糊糊地洗臉漱口,穿衣戴冠,任由淩霄擺弄。等到她真正清醒過來,已經坐上了轎子,顫顫巍巍往皇宮而去。


    闊別早朝半年之久,當唐挽端著朝帶,再次站在宮門前,不禁心生感慨。人人都說皇宮裏的路狹窄逼仄,她卻不覺得。窄是窄了點,卻顯得更高了,能通天。


    況且能走上這條路的,畢竟隻是少數。少數人走的路,本就不寬敞。


    幹清宮內,四位閣老相對而坐。昨夜還無比熱切幾個人,今日卻都是神情淡漠疏離,將閣臣的架子端得恰到好處。他們冷靜地議論政事,偶爾意見向左,也要爭論幾句。禦座之後,劉太後輕輕挑開珠簾,看向那人。


    半年未見,唐挽倒是沒有什麽變化。幾個同年都蓄起了輕須,她卻仍保留著少年模樣。那些言官們如何說她來著?對了,雍和內斂,淵深持重。可劉太後覺得,這八個字卻還不足以形容她。單說唐挽對夫人盧氏的一片深情,這世間男子,有幾個能做到的?


    所以,當唐挽提出限製宗室皇親納妾的時候,太後並不覺得震驚,反而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唐閣老所言甚是有理,」太後的聲音清淡平和,「便依卿所奏,著禮部去辦吧。」


    限製宗室納妾這一舉措,在大庸雖然是頭一回,可往前追幾個朝代,並不是什麽新鮮事。故而此政令一出,朝野並沒有什麽反對的聲音,隻有晉州的慶郡王府上了表來哭訴,說自己的家眷有些已經年紀大了,實在不忍心外放。太後早就對他的龐大的後院頗為不滿,隻回復了一句「那就挑著年輕的放」。慶郡王吃了個癟,再不敢言語。其他宗室也隻能諾諾應了。


    沈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製定了一套嚴密的娶妻納妾製度。首先是規定明媒正娶的妻子隻能有一個,妻子亡故後可以再娶,但妾不可扶妻。繼而規定宗室皇親及二品以上大員,至多納妾兩房。三品至五品,可納妾一房。六品及以下官員及商人農戶,皆不許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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