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截話卻在元朗的注視下,生生咽了回去。


    元朗收斂了眸光,又是溫潤謙和的模樣:「你本就是太子的老師,取得宮廷的信任,你比我更方便。那個劉貴妃不是與你很相熟麽?如你所說,若我和馮楠真出了什麽事,你再動用後宮的力量。」


    他說的的確有理。唐挽的身份,的確更適合隱藏在徐階的左右,伺機而動。可是元朗和徐階畢竟沒有那一層師生關係在,真要是走到針鋒相對的局麵,恐怕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可若從全局考慮,不論是取得徐階的信任,還是聯結宮廷的關係,唐挽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默了默,說道:「是我欠考慮了。」


    元朗勾唇:「你是關心則亂。」


    是啊,她太怕元朗再有危險,所以迫不及待想要給他安排一個安全的角色。


    元朗握著她的手,唇邊含笑,道:「說好了執手並肩,看山河遠闊。你不信我怎麽行?」


    唐挽望向他清風明月一般的雙眸,點了點頭:「那你可一定要護好自己。」


    「好,」他將人擁入懷中,「我不僅護好自己,也會護好你。」


    唐挽這才真正放下心來,在他懷中鬆了口氣。元朗垂眸看了看她,低聲哄道:「今晚不回去了吧?」


    唐挽抬手拍了他一下:「抱一會兒就行了。夜不歸宿,淩霄會揍我的。」


    元朗咂了咂嘴:「悍婦。」


    ……


    東城新街口有家奉賢書社,專賣文房四寶,也賣些字畫小說、孤本典籍。這家書社的東家從蘇州來,和那個專門調/教書童的奉賢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故而來此光顧的,也多是奉賢院出身的長隨。


    書院掌櫃的手裏有個帳本,上麵記得卻不是銀錢往來,而是人名單。但凡是奉賢院出身、現在在京城權貴身邊當值的長隨,全在這名單上。主家的身份越高,那長隨的身份也就越高。曾經這名單上排名第一的叫閆讓,是小閣老身邊的紅人。可自從閆家倒台之後,這名單的頭籌,便給了一個叫唐雙瑞的。


    掌櫃的迎來送往,練就了一雙火眼。每每見了這名單的前幾名,總要請進去喝杯茶聊聊天。今日也不例外,雙瑞剛一走進門,掌櫃便應了上來。


    「瑞爺來了,給您留著裏頭的獨座兒呢,」掌櫃的笑眉笑眼迎上來,「今天剛到了正宗的黃山毛峰,給您沏一杯嚐嚐?」


    雙瑞淡淡一笑,道:「不必麻煩。我隨意坐坐,您忙您的。」


    這便是不願被打擾了。掌櫃的極有眼力見兒,便也不再多說,打了簾子將人往後堂請。


    雙瑞今天穿的十分樸素。一件黑布對襟的褂子,腳蹬一雙布鞋,再加上他生就一張娃娃臉,壓根看不出是內閣閣老的家臣。他慢著步子走進書院後廳,就見裏頭已經坐了幾個人在那兒喝茶閑談。他隨意挑了角落裏的一張桌子坐下來。


    「要我說啊,現在內閣裏這幾位,都待不長久。」一人小聲說道。


    「何出此言?」另一個聲音說道,「眼下幾位閣老都在任事啊!且不說馮閣老新任了吏部尚書,謝閣老一把抓了國子監和翰林院。且說那唐閣老吧,年紀輕輕就加了太子太師,官至從一品,幾乎和徐首輔比肩了!」


    另一人嘲諷一笑:「太子太師不過一個虛銜,名頭罷了。你家老爺不在六部,不知道這裏頭的貓膩。什麽吏治改革、學政改革,都是得罪人的事兒。首輔這是明捧暗貶,尋個由頭將他們逐出內閣呢!」


    「這是你家老爺說的?」


    「可不是。六部的各位大人們都這麽議論。這改革也鬧不出什麽水花來。」


    兩人本在竊竊低語,忽聽一個略帶陰柔的聲音響起:「奉賢院八不許,頭一條就是不許議論主家、傳幫帶話。你們這是都忘了?好不好我修書一封回去,給你們都除了名字。」


    兩人嚇了一跳,忙站起身來。看見說話的人,臉上卻顯出輕慢神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閆讓啊。」


    「嗬,現在是連『閆』字都沒有了。」另一人笑道,「喪家之犬。」


    閆讓的臉色倏然鐵青:「你們!」


    「吵吵什麽!」


    角落裏傳來的聲音將一切打斷。那兩人扭頭看去,臉色白了一白:「唐雙瑞……瑞爺……」


    兩人想起剛才編排唐挽的話來,便覺得腿都軟了。


    雙瑞瞥了他們一眼,冷冷道:「還不快滾!」


    那兩人急急行了一禮,便躬身退了出去。


    閆讓深吸了一口氣,斜眼睨了雙瑞一眼,冷笑一聲:「你倒是很威風啊。」


    他在雙瑞麵前坐下,問道:「東西帶來了麽?」


    第147章


    後堂裏空空蕩蕩, 再無旁人。雙瑞抿唇, 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包,遞給他。


    閆讓的眼睛倏然點亮。他迅速將那布包打開, 露出裏麵的供狀:「果然在唐挽這兒。」


    他說著, 便想將汪世棟的口供收入懷中。雙瑞手疾眼快,一把將那供紙按住,道:「說好了,你隻看看, 不能拿走。」


    閆讓眸光一轉,笑道:「你這麽緊張做什麽。左右那唐挽也沒幾天好蹦躂了, 不如跟著我去投奔徐首輔。」


    雙瑞臉上一抹嘲色, 道:「奉賢院八不許你忘了?出賣主家的事兒,我可做不出來。」


    閆讓知道他是在故意戳自己的痛腳, 神色一變, 又挑了唇,道:「我未曾有一日將那閆家當成主家。我對他們隻有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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