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哭,從最初的壓抑哽咽,到聲嘶力竭, 最後,徹底失去了聲音。


    聲音熟悉卻又陌生, 隻怕早已分別太久。


    恍惚間, 街市喧鬧, 似是人間。


    豪門府邸外,她在好幾個男人手中救下了一個滿身傷痕的小丫頭。


    年紀,約莫十四五歲。


    傷害那丫頭人都已罵罵咧咧的跑走,她正要離去, 便被一雙手攥住了衣袖。


    滿是傷痕的手又小又髒,小手的主人抬著頭, 望著她,發出了一聲極低極細的哀求。


    「求求你,帶我走吧……」


    「我……帶你走?」


    「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我會被抓回去, 我會被賣到青樓裏……姐姐, 你武功那麽好,你帶我好不好?」


    「那些人為什麽打你?為什麽還說要把你賣去那種地方?」


    「夫人說我偷了東西,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小丫頭頭髮被抓得散亂, 臉上都是淤青與紅印,一雙含淚的眸子卻是清澈如泉,漂亮極了。


    那一瞬的心軟,讓她牽起了那雙髒兮兮的小手。


    「阿輕,人……旁人的事,我們還是少管為妙。」


    「相思,你看她還那麽小,全身都是傷,真被抓回去了,不知道會怎樣。」


    「我叫曲慕輕,你叫什麽?」


    「我,我叫鵲枝。」


    ……


    人間的日日夜夜,就像是從歲月裏偷來的,流逝起來總是那麽的快。


    初始那個渾身是傷的小女孩,一轉眼便出落得亭亭玉立。


    「曲姐姐……真,真的是,是妖嗎?」


    「鵲枝,你怕嗎?」


    「我……我不怕!是姐姐救了我,給我自由,教我習武……我,我相信你不會傷害好人,也不會傷害我……」


    「那你喜歡姐姐嗎?」


    「我,我……」


    少女支支吾吾半天,話沒說出一句完整了,卻先一步憋紅了臉。


    「鵲枝若是不喜歡姐姐,姐姐留在這人間也無甚意思,倒不如回妖界了。」


    「我……我喜歡!」


    「喜歡誰?」


    「喜歡……姐姐……」


    ……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人與妖是無法在一起的,若是兩者交融,妖毒便會慢慢侵蝕人類的五髒六腑。」


    「是我害了她?」


    「若你當初不曾救她,她如今怕不知在哪個煙花之地與人賠笑,連這般幹幹淨淨的死去都做不到,你並不欠她什麽。」


    「是我害了她……」


    「阿輕,回去吧,她活不過半年了。」


    ……


    「我不怪姐姐,我隻恨自己不是妖精,不能與姐姐長長久久。姐姐,姐姐你別哭……來生,來生我做一隻妖精,我一定去那個傷魂穀找姐姐……姐姐等我,好不好?」


    「傻瓜,這是你能選的嗎?」


    「我一定會去……」


    「好,好!我等你,我一定等你!」


    少女嘴角揚起一絲欣慰的笑容,輕輕閉上了眼。


    她緊握著那隻纖細而又蒼白的手,心中忽升起一股沒來由的衝動,拚盡所有靈力,攥住了那離體的魂魄。


    那一刻,她終於再露笑顏:「我不想等你!」


    「鵲枝,我願隨你而去,伴你一起輪迴!輪迴司前擇六道,你入哪道,我都相隨,往後生生世世,我們都不會再分開!」


    「姐姐……」


    「阿輕!」


    ……


    為什麽,為什麽阻我!


    為什麽碎了她的三魂七魄!


    為什麽……


    我以鳳族之血祭你永生。


    醒來吧,阿輕。


    ……


    血紅得尤為刺目,許久未曾睜開的雙眼,朦朦朧朧望著高台之上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濃濃的血味,似要將人拖入無底深淵的血霧,怨恨、絕望,都已化作暗紅的血霧,自她身上開始,向四周蔓延開來,仿佛在尋找什麽。


    她瘋了似的將自己所餘每一寸靈力灌入懷中那枯槁身軀,那些血霧,亦四下衝撞,族人紛紛無法近身,萬分吃力地撐起了一道道靈力屏障,眼中滿是驚恐。


    這是……在燃燒心血之力,牽魂引魂!


    可這茫茫天地,哪裏還有她懷中之人的半縷魂魄?


    血祭之下,魂魄無存……


    「阿煙……」


    那一聲熟悉的呼喚,喚醒了曲臨煙最後的理智。


    她鬆開了懷中的女子,雙手撐地,吃力地站起身來,回頭癡癡看向高台之下麵色蒼白的女子。血紅的眼中有怨、又痛,更多的,是如墮深淵的絕望。


    「一千年,我為了救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她一步一步緩緩向前,神色可怖,「可為什麽,你偏偏奪走了……比我性命更為重要之物……」


    曲慕輕怔怔凝望著那遍體鱗傷的妹妹,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我恨你!」


    沙啞的嘶喊,牽動著幽暗靈洞中的每一縷血霧,將曲慕輕重重縈繞。


    下一秒,那血霧似凝出了一雙血手,猛地扼住了曲慕輕的咽喉,相思想要上前阻擋,卻被血霧彈開,雙手皮開肉綻。


    曲慕輕痛苦地閉上了眼,快要不能呼吸的疼痛讓她額前暴起青筋。


    一滴悔恨的淚自眼角無聲跌落,數秒後,痛楚卻是忽然消失,再睜眼,所有血霧都盡數回歸高台之上那個孤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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