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也。


    中途,沉舟來了一趟。


    她送來一張新木榻,以及一身新衣裳。


    “顏小姐放心修煉,安全不是問題,我們看著。”沉舟笑眯眯道,“殿下入宮去了,穿得極正式,應當是有要事商談,不知何時回來。”


    “多謝。”


    顏喬喬跟在沉舟身後,看著這個身材瘦小的女官單手把木榻拎進屋,片刻後,又把原本那張木榻拎了出來。


    踏出院門之前,沉舟猛然回身:“喔,對了——”


    木榻帶起呼嘯狂風,貼臉從顏喬喬麵前扇過去。


    沉舟笑道:“殿下說,學累了的話,可以對赤霞株用‘春生’催發試試……嗯?顏小姐你的發型變得好奇怪。”


    顏喬喬:“……”


    默默把“枕邊風”扇歪的頭發捋回原處。


    送走沉舟,顏喬喬怔忡走到遍體鱗傷的赤霞株下,輕輕將手掌貼上去。


    “春生能治樹?”


    她抬起頭,望著麵前一處斷枝。


    斷枝上的風鈴已被她成功消滅,此刻,那裏隻剩半根光禿禿的樹杈。


    她想象它傷愈結痂的模樣,靈氣自經脈中渡出,全無保留地湧入枝幹。


    顏喬喬並未抱什麽希望。


    從前用春生給殿下治傷時,並不見明顯的療效,如今對著這麽一株斷手斷足的樹,她完全無法想象奇跡該如何發生。


    靈氣湧入赤霞株,就像給龜裂的大地灑下甘露。


    顏喬喬漫無目的地望著樹梢……


    目光忽然凝滯。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枝杈的斷口處,鑽出了一根細嫩的枝芽。


    “?”


    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顏色從帶淺黃的嫩綠一點一點轉深,葉片冒出來,由小變大,在她的靈氣耗盡之時,枝梢尖上顫巍巍結出了一大群赤紅的小花苞。


    這……


    她的赤霞株,起死回生了。


    顏喬喬呆怔了許久。


    每一次,那個人總是可以在她心中的死灰上,種下一株花。


    此刻,“那個人”身著繁複正式的覲見禮袍,端端正正站在帝後麵前,長揖到底。


    “兒子想娶一位姑娘,煩請父皇母後為我說親。”他正色道。


    剛離開被窩的帝君&君後:“……”


    該來的,終究還是逃不過啊。


    作者有話要說:  殿下的學習方法是思維導圖修真版。


    另:雖然我也不知道少皇殿下到底是不是男人,但是如果遇到這樣的人,姐妹們可以不要錯過。


    第79章 攻他道心


    顏喬喬的生活變得極其充實忙碌。


    一日間,大半時間用來操縱靈氣渡入陣中,點亮一處處陣線與陣點,同時重修昆山院的基礎課業;小半時間便用來放鬆心神、消耗靈氣,催發她的寶貝赤霞株。


    時間不夠用,恨不得把一個時辰掰成兩個時辰花。


    日升月落,不知不覺過去了好幾日,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很正式的覲見嗎?”她渡入春生催發花枝,倚著樹喃喃道,“該不會是婚姻大事吧……”


    這句話完全沒過腦。


    話一出口,心頭忽然沒著沒落地顫了下。


    數千年過去,世間總會萌生一些禁忌的情愫。那些故事世人不知,但生在諸侯家,多多少少總是有所耳聞。


    那些生在天家與諸侯家,卻不幸兩情相悅的眷侶,最終都隻有一個下場——賜婚。永不相見。


    顏喬喬知道,公良家的男兒個個正直孤高,倘若與人相知相許,必定經過了深思熟慮,絕不會始亂終棄。然而數千年來,規矩卻從未破過。


    誰都以為自己是那個特別的人,事實上,在這個大大的蒼穹之下,誰也沒有什麽特別。


    就像花開花落,總要順應四時。


    顏喬喬怔怔望著枝頭新鮮冒出的小花蕾,望了良久。


    忽然發現哪裏似乎不太對勁。


    “春生”,並未治愈赤霞株的傷,而是催發出新的枝條。所以她每次給殿下治傷,他的傷口總是……往外滲血?


    顏喬喬雙腿一軟,扶著樹,堪堪站穩。殿下這是在、在以身飼虎嗎?


    他竟一直不說,就這麽縱著她,一次次往他傷口灑毒?


    半晌,她幽幽望向頭頂四方藍天。


    心中時而酸,時而甜,時而苦,時而悸。


    風鈴一枚接一枚墜入塵泥。


    光禿禿的樹枝上,一茬接一茬冒出密密的小花苞。迎著風,它們簇簇地搖晃,沒有要開花的意思。


    細小的花苞一層一層漫過枝頭,眼看便將枯枝鋪滿了十之八、九。


    赤霞株下的陣法即將徹底點亮,昆山院的入門知識在腦海中融會貫通,顏喬喬心中有些膨脹,第一次神清氣爽地盼望秋試早日到來。


    當然,心底最期盼的,自然是那道身影出現。


    都過去好幾日了,他怎麽還不來?


    不是看她,而是來看他的教學成果,以及這滿樹稚嫩的小花苞。


    “你可千萬不要錯過了花開啊。”


    她的心尖輕輕悸顫,酸酸甜甜,複雜難言。


    日影移過庭院正中時,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院長。


    “走走走,你快隨我……嗯?生滅陣?”看到赤霞株下的陣勢,小老頭忘了原本要說什麽,將紫金煙鬥往身後一背,邁著八字步踱到了庭院正中,嫌棄地撇嘴道,“弄出這麽醜的陣,出去可千萬別說是我學生!別人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是看了司空白的書,自學的陣法,記住了?”


    顏喬喬:“……老師您也沒教過我啊。”


    院長恍然大悟,欣慰地撫掌笑道:“對哦!”


    顏喬喬生無可戀地眨了眨眼:“您找我有事?”


    “啊。”院長掄出煙鬥揮了下,“少皇瑾出了點事,你,速速隨我走一趟!”


    顏喬喬心髒一沉:“殿下怎麽了?”


    “先走先走。邊走邊說。”


    兩個時辰之後,院長專屬的黑篷大車越過皇城,抵達一處絕對禁域——皇家陵寢。


    此地設置了重重陣法,由重兵把守。


    院長簡單告訴了顏喬喬裏麵的情況。


    數日前,公良瑾入宮覲見時,恰逢後山陵寢出變故。


    他精通陣法禁製,便與帝後一道入山察看,不曾想,在陵寢中竟遇上三重詭異至極的困陣。


    公良瑾連破二重禁製,將帝後送出陣域,自己卻陷在了最後一重幻陣之中,久不得出。


    院長已去過陵寢,發現這一處幻陣專為公良瑾而設,在他入陣之後幻陣就徹底封閉,即便院長這個大陣宗也無計可施。


    幾日下來,公良瑾心神始終不曾脫出幻陣,身體每況愈下。


    院長沒招,決定帶顏喬喬過來碰碰運氣。


    顏喬喬憂心如焚,一路揪著自己的手指,身體暗暗往前用力——試圖讓馬車行駛得更快一些。


    終於,馬車嘎吱一聲停下。


    “別抬頭,隻看路。”院長漫不經心地交待。


    “嗯。”


    顏喬喬跟在院長身後下車,走在他的身後,很老實地盯著他的腳後跟,亦步亦趨往前走。


    腳下鋪著青色的璃石大地磚,磚上雕滿精致繁複的花紋,是一個整體大圖案,隻看局部看不出是什麽。


    大約是陣。


    先前她曾聽殿下提過,陵寢內一些法陣需要院長親自操持。


    為什麽陵寢要設陣?她怔怔地想著,聽著兩個人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地宮中。


    這裏通風情況不算壞,但畢竟是地下,空氣裏難免密布著地底獨特的味道,也說不上是幹燥還是潮濕,混著些泥土和黴斑的氣味。


    院長將煙鬥往後一背,示意顏喬喬抓住。


    霎那間,鬥轉星移。


    恍惚一瞬,她便站在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鬥室中。


    四壁鑲著東珠照明。


    正中放置一隻青色棺槨,極厚極重。棺頭正對之處有三層青石台階,階上放置一張王座,座上坐著一個人。


    乍一看,顏喬喬以為那是墓穴的主人——一具身著華服的蒼白的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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