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爺爺,長點心吧!!


    就算這是真的,這麽多個北方舉子,確實沒一個能打的;但這科舉並不是單純的考試,更有政治平衡的意思在裏麵,你們張出的春榜卻沒一個北方人,這讓北方的政治集團怎麽想?


    三大柱國裏,關西張氏和太乙李氏,可都是手有重兵的北方豪強!!


    薄將山頭痛欲裂:


    如果言正和戚岱這倆大儒,是能懂權謀圓滑之道的玲瓏人物,又絕不會被周泰選作本次的主考官。


    薄將山眉頭一皺,這件事離奇而吊詭,他聞到了一股陰謀的血腥味,從這件事裏隱隱地發散開來:


    ——有鬼。


    ·


    ·


    不僅朝堂上有鬼,皇帝心裏也有鬼。


    薄將山從周泰的聖意裏,聞出一股怪異的堅定:


    就算薄將山把自己貶成個廢物點心,也照樣逃不過這次春榜案的徹查:周泰命薄將山親自牽頭,帶領身後大儒學士,重審本次春榜的考卷。


    此為其一。


    “兒臣,參見父皇!”


    薄將山瞳孔驟然一縮——


    周瑾一身月白色,翩翩步入殿來,在薄將山旁側跪下了。


    此為其二:


    周泰居然點名讓周瑾幫忙,一同調查這春榜舞弊案!!


    周瑾驚疑不定地看了薄將山一眼:


    ——父皇這是在幹嘛?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在周皇室中,論誰最適合助力薄將山,那肯定是大理寺少卿,四殿下周理;又或者是刑部主事,靜安公主周瓔珞——就算是考慮人脈和威望,那也是東宮儲君,太子周望。


    怎麽會輪到一個剛剛進入官場的小小吳王?


    不僅是周瑾,就連薄將山,心裏也是驚疑不定:


    ——周泰到底是想解決此事,還是鬧大此事?


    ·


    ·


    在薄將山內心深處,還藏著一個疑問:


    他是得罪了周泰麽?


    薄將山本能地覺得,周泰對他的態度,很微妙地變了。


    ——為什麽?


    .


    .


    “相國——!!!”


    薄將山一腦門官司地走出紫微城,紅豆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冒了出來:


    “令公受驚,身下血崩,怕是要生了。”


    薄將山:“……”


    薄將山心裏還壓著朝堂那一籮筐的汙糟事,人都有些麻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紅豆的意思:


    “……什麽?”


    ·


    ·


    噠噠噠噠噠——!!


    雨流急,風聲急,馬蹄急。


    薄將山縱馬飛馳,大袖迎風怒張,厲聲急急喝道:


    “——到底怎麽回事?!”


    他才離開多少天!


    紅豆坐在薄將山身後,語氣依舊平靜而空幽:


    “聽聞山莊旁側那間破廟裏鬧鬼,令公便帶著人去捉拿,想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不小的驚嚇?


    薄將山百思不得其解:


    步練師是何等人物?拿刀指著她的脖子,步練師眼皮都不會動一下,到底是什麽厲害的鬼怪,能嚇得她血崩早產?!


    薄將山一夾馬腹,冷聲喝道:“抓緊我!”


    紅豆立刻聽話地抱住了薄將山。


    這主子帶著侍女策馬狂奔,不可不謂咄咄怪事——薄將山騎術卓絕,在這泥濘山道上縱馬,照樣快如閃電、迅若猛雷,手下沒一個能追上他,隻能遠遠地綴在後麵。


    紅豆麵無表情道:“您出汗了。”


    薄將山:“……”


    他不僅出汗了,心還跳得極快,一股恐慌牢牢鑷住了薄將山的心,催逼得他脈搏都快了起來。


    ……當年他的娘親,也是受了驚嚇,血崩難產而死!!


    這命運像是一個古怪的圓環,兜兜轉轉而來,薄將山居然又回到了當年——


    薄將山一咬舌尖:


    不,不,不會是當年……


    當年他隻是個北狄胡兒,無權無勢,低賤卑微,娘死了都隻能用一卷草席裹著,埋在關西那片貧瘠的土地裏;


    現在他可是位極人臣的嵩國公,高居二品的尚書左仆射!


    暗風苦雨裏,薄將山一壓眉峰,眼神炯炯生光:


    他無所不能!他誰都能救!!


    ·


    ·


    “哎喲,老薄爺!”


    薄將山甫一翻身下馬,莊子管事就衝了過來:


    “恭喜老薄爺!是個小娘子哪!”


    薄將山風風火火地趕來,熱得扯開領口,猶是氣鳴自促,麵上卻露出罕見的茫然:


    ?


    他這一路上想了很多,幾乎是做了萬全的心理準備——早產也好,難產也罷,他隻要步練師!


    他隻要薇容!隻要薇容活著,人活著就好!


    其他的破事,他來想辦法!


    結果:“……”


    哦,——女兒?他昨天做夢,還是個猴子呢,哦,居然是個女兒。


    “好啊,”薄將山茫然道,“挺好的,……”


    莊子管事:“……”


    莊子管事試探著問道:“……薄爺,我們……?”


    薄將山陡地反應過來,大步邁進門檻,紅豆幽幽地飄在他身後,跟著薄將山直奔步練師廂房去了。


    ·


    ·


    “急急忙忙的,不成個體統。”


    薄將山這剛一邁進廂房,步練師的數落便迎麵砸了上來:


    “相國大人,注意風度。”


    薄將山:“……”


    他準備了一萬句的安慰,愣是一個字也沒用上。


    步練師躺在拔步床上,麵色蒼白,鬢角潮濕,神色說不出的疲憊;但她眼神清明,表情寒冷,哪裏像是要被安慰的樣子?


    她像是一尊名貴的瓷器,又像是一塊冷硬的生鐵。世上的至堅至脆,至剛至柔,迥異又和諧地呈在步練師的身上,迸發出不可思議的美麗來。


    薄將山默默地拖了個椅子過來,他在床邊坐下,要去捉她的手:“沒事吧?”


    步練師倒是任他握著手,但臉上就是不肯給他好臉色:“我若是有事,你現在就見不到我了。”


    廢話!


    薄將山:“……”


    奶娘慣是個乖覺的,抱著孩子湊了過來:“老爺您看,好漂亮的小娘子喲。”


    薄將山這輩子還沒抱過孩子,小心翼翼地捧著這小東西,生怕一用力人就碎了。


    剛生下來的孩子能好看到哪裏去,被羊水泡得皺皺巴巴的。但薄將山發揮了強大的聯想能力,很努力地盯著女兒的五官,硬生生地端詳出幾分天姿國色來。


    “——”薄將山快樂得不行,左看右看都覺得滿意,“孩子像你。”


    步練師看了眼女兒,刻薄地評價道:“你真醜。”


    薄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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