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心痛女兒,淚如雨下,一時間竟昏厥過去。老忠仆和婆子對視一眼,婆子閉眼歎息,架著少婦快步走了。


    小姐麵沉如水,緊咬牙關,攥緊了袖中的匕首。


    匪首看著她的眼神都變了,招手時竟還端出幾分客氣:“姑娘,上近前來,讓我看看模樣。”


    小姐徑直走來,被火把一映,冰冷麵容好比出水芙蓉,清麗得不可方物,在場匪徒都看得愣住了。


    匪首摸了摸鼻子:“你,你叫眉兒?”


    小姐低下頭去。


    匪首以為她是害羞了,沒成想小姐猝地暴起發難,袖中匕首拉出一道冷光,向匪首麵門紮去!!


    ——啪!


    匪首揮手打落了匕首,怫然大怒道:“來人!把她捆起來!”


    砰!


    銃聲猝地響起,仿佛蒼雷驚炸,所有人心中大悚,齊齊循聲望去,隻見那站在門口的匪徒,下半身立在那兒,上半身卻飛了出去!


    “是火神銃!!!”有人認出了這等駭人的武/器,“老大,官府來了,官府來了!”


    匪首怒道:“胡說八道,官府腿腳何時這麽快過……”


    砰!!


    銃聲再次大作!這次是站在匪首身邊的匪徒,腦袋像是被打碎了的西瓜,姹紫嫣紅地炸了開去!


    這回所有土匪都嚇丟了魂:“老大,老大,我們還是走吧!”


    匪首麵色慘白,強自鎮定,剛想伸手去拉眉兒——


    砰!!


    一顆銃彈貼著他額頭劃過,打碎了旁側裏的菩薩像!!!


    這槍又精準又凶狠,仿佛一記生腥的警告,狠狠地敲震在匪首腦袋上:


    下·一·個·就·是·你!


    匪首嚇出一身冷汗,連忙揮手呼喝道:“兄弟們!走、走、走!”


    ·


    ·


    馬蹄聲逐漸遠去,眉兒一人坐在廟中,麵色慘白,雲鬢散亂,瑟瑟發抖道:


    “不,不知是哪位英雄出手相救?”


    嗒,嗒嗒。


    腳步輕微,晚來風急,眉兒抬起頭來,正逢銀月破開層雲。月華如水,夜色錯落,來人襟飄帶舞,氣度雍容高華,好似謫仙翩然降落。


    ——隻是這謫仙手上,提著一杆火神銃,殺氣騰騰,死意森然。來人的嫵媚和殺氣密密交織在一處,好比一朵刀鋒攢成的大紅牡丹,凜然豔質,雍貴無雙。


    眉兒緩緩地睜大了眼睛,霍然起身,整個人都靜住了:“你……”


    意鵲站在一邊,心中生奇,這陣仗,難不成是舊相識?


    眉兒快步上前,好文秀一小姐,此時竟不顧儀態,放聲大哭起來:


    “——好你個步薇容,還知道活著!!!”


    步練師笑著告饒:“哎別打別打……”


    “錘死你!錘死你!”眉兒一頓亂拳,好似貓貓打架,“老天爺算是長了回眼,道你也是不該死的!你這番重生,天大的事,也不知送封信來,我還是上朝時才知道的!錘死你錘死你!”


    步練師亂拳還之,兩位當朝高官,此時好比路邊花貓扭打,對了好一會拳,看得意鵲是心驚膽戰:


    “小姐,少東家可是有孕在身!”


    眉兒大驚失色,立刻收拳後退,仿佛步練師是一尊稀世古瓷。


    她覷著步練師的小腹,眼神新奇無比,仿佛步練師懷著的是哪吒一樣。


    眉兒小心翼翼地打招呼:“你好呀,你還活著嗎?”


    步練師:“……”


    意鵲:“……”


    步練師扶額歎氣道:“意鵲,來,見過言端公。”


    ·


    ·


    意鵲震駭不已,連忙行禮;她本以為對方隻是個閨閣小姐,沒想到居然是“高台明鏡”言端公!


    言眉,小字盈盈,台院侍禦史,世人稱之言端公。


    若說步令公是貪官刀,那言端公便是佞臣劍。言眉長相文秀,說話嬌怯,脾性卻格外剛烈火辣,誰都敢罵,誰都敢懟,就連太子周望這等著名嘴臭男,在她麵前也得偃旗息鼓,規規矩矩稱一聲端公。


    ——也有坊間傳言說,道這言眉本是太子妃,沒成想言眉“隨便考考”,居然金榜題名,從此宦海無涯,二人再無緣分。


    這不是傳言,朝臣心知肚明,這就是事實。


    步練師見言眉的衣裳料子,又想起先前車馬的零星護院,心裏一陣發疼,堂堂言端公,如今怎地這般落魄?連山匪都能騎到臉上來!


    步練師低聲道:“周望又怎地難為你了?”


    第26章 當頭難   無妄之災


    皇帝周泰沒心沒肺, 冷心冷血,皇後不喜歡,嬪妃不寵愛, 但生下的皇子倒個個是情種。


    比如二皇子周琛,仿佛決心立貞節牌坊似的,要為步練師守身如玉;比如太子周望, 這位哥們更是奇葩,言眉不肯嫁他,還跑去考科舉,他氣得喝了三大碗涼茶降火——如今的太子妃跟言眉頗為相似, 一看就知道是誰的代餐,這也太沒出息了,氣得皇後也喝了三大碗涼茶降火。


    言眉倒是無所謂,周望愛娶誰娶誰, 女子在朝為官便是削發為尼, 那些男女情/愛的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倒是這言眉的父親, 禦史大夫言正被惡心到了:


    一國的儲君居然覬覦朝臣美色,還光明正大地吃代餐, 周皇室的顏麵何存,小女的清白何存!


    據說皇上收到彈劾折子時, 也覺得丟人現眼得很,也氣得喝了三大碗涼茶降火, 一時間上京的涼茶生意都好了許多。


    ——言氏此般落魄, 莫非是周望心懷怨懟,落井下石?


    “太子不是這般的人。”言眉搖頭否認道,麵上倒是不以為意,“自從你落獄, 平日那些跟你親近的,都被貶到十裏八鄉去了。我又慣是個得罪人的,被仇家按了個名頭,差點罰光了家產;幸虧有父親的老友在朝中幫襯,我才不至於被貶去蠻荒之地。”


    “盈盈,”步練師愧疚地握著她的手,“是我連累了你。”


    言眉冷冷地舉起她的貓貓拳來: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步練師連忙擺手,這女人也忒暴躁了些,動不動就要和她對拳。


    言眉撲哧一聲,笑著寬解道:“我父親清貧慣了,我又是個摳搜女人,日子還是過得下去的!而如今皇上決心起用你,連我都調回了京城,這不是又有好日子了?”


    步練師突然想到:“那蘇姐兒……”


    “——人家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別說是你倒台了,就算是皇上換了,蘇姐兒的尚書照樣做得下去。”


    言眉不愧是差點當上太子妃的女人,梨渦深深,笑語盈盈,連麵露悵然時,都像是春水映著的梨花:


    “薇容啊,這一世,不管怎樣,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


    ·


    半月後。


    上京郊外,言家車隊。


    “讓我瞧瞧,”言眉動手輕輕戳了戳步練師脖頸的縫線,“還痛麽?”


    步練師搖頭,肯定不痛了。薄止發性起來對著她又啃又咬的,她也沒覺著脖頸出了什麽問題,頂多覺得薄止像狗而已。


    言眉顰眉道:“你覺得是誰做的?”


    步練師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的答案不言自明:


    ——皇上。


    生死肉骨之術何其玄妙,也隻有皇上有這個資源,網羅來全天下奇人異士;而且也隻有皇上,擁有足夠的動機,複活枉死的步練師。


    “梧州烏蘇灣,你做得漂亮,皇上托些神鬼之言,就能正式起用你了。”言眉替她整理好衣襟,“隻是……你做什麽得罪薄止?”


    薄止樓船那場大火,可是令皇上龍顏大怒,好好敲打了一番薄止。


    但這薄止官職未動,權柄未削,隻是皇上有了個由頭發火而已;若是讓薄止知道你當日戲耍他,以後在朝堂之上抬頭不見低頭見,還不恨毒了你?


    ——你此番回朝,阻礙重重,做什麽還要樹薄將山這個大敵?


    步練師笑道:“非也。”


    言眉做慣了諫臣,權謀道行還是太淺,見言眉麵露疑惑,步練師低聲與她解釋道:“盈盈你想,我身在薄家樓船,身家性命都在薄將山手裏捏著。若是東宮傳密令殺我,我豈不是要倒大黴?薄將山不會要我的命,這東宮也不會嗎?”


    周望不會這麽做,皇後也不會做嗎?太乙李氏又不傻,她步練師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扳倒李家!


    薄將山夾在皇上和東宮中間,隻會招來大禍!


    這一點,這一險,薄將山未必想不到,沈逾卿未必想不到。


    隻是在步練師這個問題上,薄將山腦袋從來都不怎麽清醒,還動不動就要發病:沈大猴兒畢竟是後輩,恐怕是說不動這個神經病的。


    步練師這般脫身,對她自己好,也對薄將山好。薄將山人又不傻,想明白了自然不會與她為難,況且——


    她此番回京,若是被薄將山送回的,等於是宣告朝堂,步練師是太子一係了!


    到時候皇上如何作想?周琛一係如何作想?舊交大臣如何作想?


    ——步練師初回朝堂,便裏外不是人,那麽之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而言家素來中立,聲名清正,祖上多出諫臣,言眉本人更是剛正不阿。


    是以,步練師與言眉一同進京,比和周瑾一同進京的效果還要好。


    說到這個,言眉感歎:“這九殿下還真是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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