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之花嬌豔欲滴,栩栩如生,張承宣眼睛一亮,心下對其更是好奇。


    “姑娘還未告訴在下,此花是為何名?”


    “彼岸花,又稱曼殊沙華。”顧小蕎說。


    “曼殊沙華?”張承宣一下來了興趣,走上前去,拿過桌上的纏花細細地瞧著,眼中星辰閃爍,滿是驚奇,“此花真的是曼殊沙華?”


    “嗯。”顧小蕎點點頭,“這花你見過?”


    這曼殊沙華的花樣是沈楠畫給她的,按理說,旁人當是沒見過才對。


    果然,張承宣搖了搖頭,“見我是沒見過,但是曾在書上讀到過。說黃泉有忘川,這曼殊沙華,就長在忘川彼岸。”


    他將那纏花拿在手裏,愛不釋手地瞧了許久,才又問道,“這曼殊沙華,當真是花葉永不相見嗎?”


    “嗯。”顧小蕎點頭。


    想當初她在聽了彼岸花的故事後,還特地問沈楠要了種子來種呢,隻是後來顧母嫌棄這花不吉利,她才讓沈楠幫她收了起來。但是她還真見過,這曼殊沙華,當真是有花不見葉,有葉不見花。


    “你真的見過,在哪裏,黃泉嗎?”張承宣激動的厲害,說話也就沒過腦子,等看見顧小蕎那懷疑的眼神,他才明白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對不起啊,我就是太激動了。”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姑娘有所不知,我向來癡愛花草,這些年來,大順甚至邊域的奇花異草都被我尋了個便,隻是這曼殊沙華,我尋覓了許久,都不曾有過蹤跡。”


    “所以……你是想種這個?”顧小蕎瞪了瞪眼睛。


    都知道這曼殊沙華是開在黃泉邊的花,他一個富家子弟,竟也不嫌晦氣。


    張承宣像是看懂了他的想法,笑了笑,開口道:“世間花草皆為天地所賜,哪有高低貴賤之分,曼殊沙華的傳聞雖甚是可怖,可到底也是出於文人墨客筆下,真正如何,誰又能知道呢。”


    顧小蕎原本還以為他說癡愛花草隻是種著玩玩,如今聽了他這番話,倒是對他改了看法。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幫你找來種子。”顧小蕎說。


    “真的?”張承宣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要不是礙著男女大防,他都要衝上去抱顧小蕎,以示自己激動的心情。


    “多謝姑娘。”見顧小蕎點頭,他又彎腰行了一禮,“若是姑娘當真為我尋來曼殊沙華,不管什麽條件,隻要我能做到,我都能答應姑娘。”


    “真的?”顧小蕎將信將疑。


    “絕無半份虛假。”張承宣說。


    “那你告訴你爹,讓他不要再來顧家提親了。”顧小蕎說。


    “……”張承宣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明明他隻是說了名字沒有表明身份,顧小蕎竟然都猜到了,“為什麽?”


    他不大明白,像他家這樣的,想嫁進來的比比皆是,他這一生癡花愛草,是沒法將自己的心再分給其他女子了,所以婚姻之事,他都是憑父母做主的。


    聽他父親說是給他找了個鄉野女子,他也隻是稍有驚訝而已,卻不想……


    “你……不想嫁給我嗎?”


    “嗯。” 顧小蕎實誠地說,“因為我心裏已經有人了。你若是能讓你父母不在來我家,不在找媒婆上門,我就給你一枚曼殊沙華的種子。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張承宣出身不凡,卻能幹自己想幹的事,可想而知是家裏人寵著,所以這事兒,還得從他那裏下手。


    “兩枚。”張承宣討價還價。


    “行。”顧小蕎說,“隻要你說服你爹他們,我給你一筐都成。”


    張承宣:“……”


    又不是白菜蘿卜。


    第89章 “小蕎是個好女孩……


    沈楠從外頭回來的時候, 就聽見顧母在訓顧小蕎。


    細聽之下才知道,原來是顧小蕎找了上門提親的人家的兒子,自己親自把這樁婚事給拒了。


    “你說說你, 這事兒要是被外人聽見,又該怎麽說你了,姑娘家的自己找人家男子拒婚,你怕不是這輩子都不想嫁人了。”顧母氣得狠狠擰了擰顧小蕎的耳朵。


    “哎呀,娘,”顧小蕎捂著被揪疼了的耳朵, 一雙大眼睛忽扇忽扇地眨著,“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張員外一家又不會傳出去, 你怕什麽。”


    “再說了, 不是你說的張員外一家麻煩, 現在麻煩都解決了, 你又怪我……”她低聲嘟囔。


    “你還有理了。”顧母氣得又去揪她的耳朵,卻被顧小蕎靈活躲過。隨即看見站在門外的沈楠,她忽然眼睛一亮。


    “哎呀娘不和你說了,我有事要和三嫂說,你先出去一下。”說著, 她就按著顧母的肩膀將其推了出去。


    顧母也知道這會兒說啥都沒用了,指了指她的腦袋, 接過沈楠懷裏的滿秋, “那你們聊,我去瞅瞅外頭的雞鴨。”


    “嫂子……”見顧母走遠了,顧小蕎拉著沈楠的手進了屋,一臉討好的笑。


    “幹啥?有事求我啊?”沈楠問。


    “嗯。”顧小蕎點點頭, “嫂子,你能不能弄點彼岸花的種子給我。”


    “你要那玩意兒幹啥?”沈楠疑惑。顧母嫌棄那花不吉利,所以家裏都沒有那花的蹤影了。


    “就是……”顧小蕎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我答應人家張公子要給人家一筐彼岸花的種子,算作……算作他自己跟他爹娘提拒婚的報酬。”


    “行啊你顧小蕎,你都學會拿自己的婚事兒做交易了,你就不怕人家不答應,反倒將這事兒傳揚出去,壞了你的名聲?”


    “我那是有把握才提的,他癡愛花草,看見我拿著你上次做的那個曼殊沙華的纏花,那眼裏的光盛得都要溢出來了,我也是看他爹娘溺愛著他,所以才跟他交易的。”顧小蕎小聲反駁。


    “那這麽說,我還得誇你精明唄!”沈楠捏了捏她的臉蛋,“下次不要在這樣了,畢竟人心難測,若是遇上那居心叵測的,你這樣,反倒落人話柄。”


    “嘿嘿,就知道嫂子你最疼我,不像娘,就知道指責我。”顧小蕎說著,嬉笑著抱住了沈楠的胳膊。


    “你這話要是被娘聽到了,非得打你不可,她也是為你好。”沈楠說,“說說吧,你和那張家公子,是咋說的。”


    顧小蕎將今日的事細細地說與沈楠聽,聽得她直皺眉,畢竟這張公子聽著太好說話了些,而且隱隱好像智商也不咋高。


    但顯然,沈楠這是多慮了,張承宣第二日來拿花種子時,他才知道,這人是真的愛花如癡。哪怕懷疑那彼岸花的種子其實是大蒜,但還是想拿回去種一種。


    而且,沈楠明明告訴他這彼岸花其實是個賤皮子,要賤養,他卻覺得這是對花的褻瀆,精心飼養之下,一筐花壞了半筐,又哭唧唧地跑來問補救的方法。


    這一來二去的,幾人混得也熟了,這張家父母見兒子又把兒媳婦處成了朋友,最終也不得不放棄想要娶顧小蕎進門的想法。


    “沈姑娘,明天我就不來了,我這花,還得勞你照顧。”張承宣巡視了一遍自己的花,發現各個情況都有好轉,不由得露出了開心的笑。


    “沒啥要照顧的,隻要不是下暴雨,它就死不了。”沈楠無奈的說。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自己都說了可以給他新的種子,這人為何非要偏執地想要救活這些已經壞了一半的,每日跟照看祖宗似的照顧著,看著不糟心嗎?


    沈楠著實理解不了他這癡花之人的喜好。


    張承宣已經習慣了沈楠這種直白的說話方式,所以也並不生氣,主動解釋道:“明日我父親的好友家中有事,我需得跟著去一趟。”


    “我們明日也有事,”沈楠說,“不過你放心,你後日來,這花指定也還好好的。”


    明日江停風扶他母親的棺槨回來,她們作為朋友,得去祭奠幫忙。


    有沈楠的保證,張承宣也放了心,稍坐片刻後,駕車回了府城。


    沈楠和顧小蕎去鎮上買了明日祭奠需要用的東西,次日清晨,便啟程趕往府城。


    顧琬琰現在的身份公開了,楚暮也就不用繼續窩在村裏當個遊醫了。這幾日,他一直在府城裏義診,所以並不在村裏。


    顧齊將她二人送到鎮上後,她們租了馬車前往府城。


    顧琬琰在巡撫府等她們,接到她們後,三人一同前往陳府。


    時隔三月再見江停風,顧小蕎心情很複雜。


    之前不見江停風,她一直盼著他回來,如今他回來了,她心中歡喜,但隱隱還有懼怕。


    至於怕什麽,顧小蕎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今日是江停風他娘“回家”的日子,所以他的一襲紅衣也換成了黑衣,烏黑的長發用一頂銀冠高束,顯得豐神俊朗。


    “好久不見。”看見他們,江停風扯出一抹淡笑來,心裏異常踏實。


    “節哀。”顧琬琰說。


    江停風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畢竟這就是個客套話,陳晚兒死了都許多年了,如今迎棺回家,也說不上有多哀傷。


    對他來說,其實如釋重負。


    他總算,完成了原主的執念。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似覺得,這執念沒了之後,他整個人都輕巧了許多。


    不過……


    他又看了眼顧琬琰。想想之前在京城的所見所聞,他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瞞著沈楠。


    “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嗎?”沈楠看他一副‘你真是太慘了的表情’,不由得問出了聲。


    “嗯……”江停風撓了撓頭,“等我忙完了再找你細談,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家丁已經在前院喊他了,他對著顧小蕎扯了一個笑出來,隨即趕了過去。


    “你說他能有啥事跟我說。” 沈楠問顧琬琰。


    “估計是我的身份。”顧琬琰說。江停風在京城三個月,時局動蕩,他多多少少是聽到了他的傳聞或者看見了他的畫像。而且他方才打量他的眼神,也證實了這一點。


    “嗯。”沈楠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隻是不知道江停風知道“顧三郎”就是戰王殿下的時候,是個什麽表情。畢竟他一直以為,顧琬琰是在吃沈楠的軟飯,卻不想,自己一直尋尋覓覓的多寶閣背後的人,竟然就是顧琬琰,自己居然也被動吃了一會軟飯。


    前來祭奠的人越來越多,沈楠也跟著丫鬟們一起,將來賓往府裏請,安排座位,招呼茶水,但在這間隙,她一直也在觀察著顧小蕎。


    這丫頭從三日前得知江停風確切回來的日子後就一直悶悶不樂的,沈楠知道,她是怕江停風回來了,她心中的念想會破碎。


    今日得空了得問問江停風,他到底是咋想的。


    這事兒拖不得,越拖越遭。


    禮樂聲一直到下午才得以停歇,陳家二老年紀大了,如今看著女兒的牌位,白發人送黑發人,哀傷過度早早便被江停風送去休息了。


    此時府裏的下人在收拾院子,江停風總算得了空,單獨拉著沈楠說話。


    不出所料,他說的,果然是顧琬琰身份的事。


    “我知道啊。”沈楠臉上沒有一點驚訝,“我不但知道他是戰王殿下,我還知道他是巡撫大人呢?”


    “啥?”江停風驚得長大了嘴,“你說……你說他是,巡撫?”


    之前江家抄家時,他曾看到過戰王殿下的畫像,他原本還沒放在心上,畢竟畫像嘛,若是畫師畫技不佳,很容易和別人撞臉。


    後來他朝中又有傳言,說是多寶閣乃是戰王殿下的,他才開始懷疑顧三郎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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