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為擊鼓鳴冤聲音那麽大會是個男人, 卻不想竟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


    “啟稟大人, 民女名叫沈楠,是青山鎮靠山屯人士,民女今日擊鼓鳴冤,是要狀告知縣大人。”


    “告我?”


    “是,民女要告知縣大人唐擎貪贓枉法, 以權謀私,為得到我三水油坊, 不惜營私舞弊, 置府衙文書於不顧。”


    此言一處,在外頭觀堂之人瞬間一片嘩然。


    不是說要狀告師爺嗎,咋又成了知縣大人了?


    丁仁作為師爺,自是要在堂下記錄, 聽見沈楠報了名諱後,也是心中一驚。


    可隨即想到自己將一切都打理幹淨了,瞬間有放鬆下來,但心中卻不由唾棄段母辦事不利,讓他白花了六十多兩銀子。


    “沈楠,你說這話可是要講證據的,否則,本官定要治你個誣陷之罪。”知縣額頭冒著冷汗,稍稍一轉頭,就看見原本應該在後堂的知府大人站在側門處靜靜望著他。


    他今日也不知是倒了什麽黴,大清早一到縣衙就見知府大人在內堂等他,說他無故扣押府衙書吏顧三郎,徇私枉法,將王法示若無物。


    他昨日確實審了幾樁案子關了幾個人,可他確實不記得有顧三郎這麽個人。但知府大人篤定他關了,他就隻能找來牢房的書吏前來查檔。


    結果可想而知。


    要不是外頭有人擊鼓鳴冤,他都要帶著知府去大牢一個一個查了。


    誰承想升了堂,又來一個告他的,又說他徇私舞弊。


    他做知縣兢兢業業四五載,自認斷案做到鐵證如山,公平公正,今日居然遭此大劫。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他將事情說清楚就行了,可問題是今日知府也在,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若是知府信了這小娘子的話,那他頭頂這頂烏紗帽也就帶到頭了。


    “民女自然有證據,昨日縣衙的官差前去靠山屯抓走了我相公,說我三水油坊違規搭建,在場村民皆是見證,知縣大人若是不信,可傳他們前來作證。”


    昨日她走的時候,特地囑托顧小蕎去找順子,讓他請一部分村民前來縣衙為顧三郎作證,方才她擊鼓鳴冤,也是因為看見了他們。


    昨日那些人陣仗不小,大半個屯子的人都看見了,他們雖然對進公堂心生畏懼,但隻是做個證而已,況且還是為顧三郎他們,稍稍躊躇了一下就都答應了。


    至於為什麽她狀告的人是知縣大人,剝洋蔥嘛,自然得一層一層的來。


    他若是說狀告丁師爺,怕是人家一狡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知縣傳了他們來問,見事情卻如沈楠所言。可問題是,昨日縣衙的快班都在外頭待命,根本就沒出過縣衙。


    “說不定是你禦下不嚴,是你下頭的人近水樓台幹的呢。”宋柯良(知府)從後堂出來,站在前廳,“畢竟冒充個衙役,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難事。”


    宋柯良隻是就是論事說出自己的猜測,眼神也隻是平視著知縣,可丁仁坐在下首,還是覺得後背一涼。


    “知府大人。”唐擎見他出來,忙起身給他讓位,卻被他擺了擺手,“不用,我就是個旁聽的,你審你的。”


    觀堂的人又是一片嘩然,宋柯良卻看向了下頭跪著的沈楠。


    之前他聽唐青說老三找了個漂亮媳婦,他還不信,如今一看,還確實如此,哪怕是跪在堂下,她也是腰杆直挺,如同那傲雪淩霜的梅。


    美豔卻不是草包,老三這眼睛,確實毒辣。


    他對著沈楠笑了笑,讓沈楠一頭霧水。


    她能感受到來自知府的善意,可問題是,她根本就不認識他啊。


    奇怪的人。


    宋柯良這話倒是提醒唐擎了,他手下的人確實沒有出過府衙,可也不敢說別人不會冒充。


    當然,他這疑惑,還得沈楠來解。


    沈楠見唐擎看向她,緩緩道:“大人,昨日那些官差,穿得確實官服,說我家油坊沒有地契是違章搭建,民女拿出府衙給的地契,他們連看都不看就扔到地下。”


    沈楠將地契交給官差遞了上去,繼而又道:“民女本來不相信那些人是官差的,可丁師爺的丈母娘段李氏卻告訴民女,那些人的的確確就是官差,還讓民女去求丁師爺,說隻要我將油坊抵給他,他就有辦法將我相公給放出來。”


    沈楠話音剛落,顧雲郎和孫山便將段母給帶了進來。


    “大人,這位便是段李氏,她說的這些話,街坊四鄰都有聽見,都可以為我作證。”


    段母原本見沈楠說的頭頭是道已經嚇癱軟了,但見丁仁朝她搖頭後,她頓時有了主心骨,跪下後一個頭磕在地上,“大人,民婦冤枉啊!”


    “哦,你又有何怨,細細道來?”


    “大人,民婦,民婦……”沈楠說的都是實話,段母雖然有意反駁,可顫顫巍巍說了半晌卻說不出個什麽來。


    唐擎見她支支吾吾不開口,驚堂木一敲就要訓,卻被丁仁一聲打斷了。


    “大人。”他起身朝唐擎行了禮,“此人乃是我丈母娘,她自小口齒不清,一緊張就容易說不出話來。”


    他走到堂下,又朝觀堂的眾人施了禮,“這事也涉及到我,不知諸位可否允我為自己也辯白幾句。”


    他在幹師爺之前可是狀師,隻要沒有確鑿的證據,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一個女人而已,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裏。


    見眾人點頭,他開口問道:“不知諸位街坊四鄰聽到我丈母娘跟這位娘子說了什麽?”


    “她說她女婿是師爺。”


    “她女婿能幫那娘子的男人脫罪。”


    “她昨晚就跟那娘子商量好了。”


    聞言,丁仁嗬嗬一笑,轉身道:“大人也聽到了,我丈母娘確實是說了要求我救這位小娘子的相公,但她所言,皆是因為與這位娘子乃是同村之人,曾經還有姻親,所以想幫他們一把。


    他頓了頓又道:“隻是不曾想對方狼子野心,竟然反咬一口。”


    他“噌”地跪到地下,“還請大人為小人也為小人的丈母娘做主。”


    “沈楠,丁師爺說你居心叵測,對此,你可還有什麽想辯白的?”


    “當然。”沈楠擲地有聲道:“其實民女還有證人。”


    “哦?”唐擎頗有些好奇,這小娘子看著年紀不大,城府倒是挺深的嘛,不過一晚上的時間,竟然找了這麽多證人。


    “啟稟大人,段李氏(段母)跟我說這些話的第一現場其實是在三水油坊,當時周圍沒有人,但我油坊看門的夥計卻聽得一字不差,隻是此人現在還在路上,怕是得勞煩大人和諸位稍等片刻。”


    這平時審案審一天都有可能,所以沈楠的要求並不過分。唐知縣自然是允了,但知府還在下頭站著,他也不好去後堂,隻能坐在案前等著。


    其實沈楠這一波是詐顧母的,油坊噪音太大,以顧母當時的音量,裏頭根本就什麽也聽不見,可若是治不了丁仁的罪,顧三郎還不知何時才能出來,所以她隻能鋌而走險。


    見段母放鬆似的跪在地上,她稍稍往前蹭了蹭,冷笑一聲,“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等會兒華叔過來,你欺騙誘導我的事便會全部公之於眾,到時候,坐大牢的是你,受牽連的便是你兒子。”


    “玉銘書院一向治學嚴謹,要求學子德才兼備,隻是不知道段財生有你這樣一個娘,還能不能繼續待在書院。”


    段母這一生就是為了兒子,沈楠此時的這些話,句句都是在往她心上戳,她知道段財生有多喜歡玉銘書院,若是被除名,怕是他這輩子就毀了。


    而且玉銘書院後台頗硬,若是學子自身有問題,縱使你又再大的權力都無法將人送進去,更何況丁仁也隻是個師爺。


    想通了這一點,段母的心理防線一下崩塌了。


    宋柯良站得離沈楠很近,所以她說的話是一字不漏地進了他的耳朵,見段母那慌亂的眼神,他就知道時機到了。


    “唐大人,我看那婦人也不抖了,想必是好了,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請她再說兩句。”


    “知府大人所言甚是。”唐擎朝宋柯良點了點頭,隨即厲聲問道:“段李氏,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你可要想清楚了。”沈楠適時開口,段母嚇得又是一抖。


    “不許威脅他人。”知縣出聲提醒。


    “是。”沈楠嘴裏應著,對段母又是一聲冷笑。


    唐擎:“……”


    “大人,大人我都招。”段母終是不想拖累兒子,跪著向前幾步,完全不顧丁仁怒瞪他的眼神。


    事情自然如沈楠所言,但段母也吐出了些別的,比如那些“官差”是丁仁找的混混假扮的,顧三郎也確實在丁仁手裏。


    “丁仁,你好大的膽子。”聽段母說完,唐擎已然怒了,他怎麽也想不到,他一向最相信的下屬,居然會手段肮髒到抓了人家的男人去誘導女子就範。


    而且冒充官吏在大順朝乃是死罪,他身為師爺,居然知法犯法,還顛倒黑白為自己和段李氏脫罪。


    “大人,屬下實屬冤枉啊!”


    假扮官吏的人是丁仁從別的縣裏找的,已經被他打發走了,空口無憑,所以他一點都不怕。


    “屬下跟隨大人五年,一直兢兢業業,又豈會為了一個油坊,就冒大不韙去假冒官差。屬下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何以會為了錢財,去葬送了自己的好名聲。”


    一個豈會,一個何以,丁仁瞬間就將眾人心中的憤怒給壓了下去,畢竟他在白虎縣衙多年,為人如何,為官如何,他們都是有目共睹的。


    “丁師爺這話說的果然是披肝露膽,隻是不知道看見他們,你是否還能如此篤定說自己坦坦蕩蕩。”


    嘲諷的話語從堂外傳來,眾人回頭去看,就見一紅衣男子風度翩翩,手持折扇,閑庭信步地朝這邊走來,而他身後,則是一個灰衣男子帶著被繩子五花大綁的數人,有一個估計是受傷了,被兩人抬著。


    楚暮看著前頭騷裏騷氣的人,氣得翻了個白眼。


    人都是他帶人抓的,他就是個打醬油的,何以此時風頭被他出了,自己就隻能幹苦力。


    堂外圍觀的人立馬讓開了一條道,江停風踱步走進去,對著知縣施了禮。


    “學生見過知縣大人。”江停風是秀才,看見知縣自然可以不跪。


    見知縣點頭,他直起身,看向一旁跪著的沈楠,笑著道:“不過四五日不見,你都把自己送上公堂了。”


    “沒辦法,防不住小人陷害。”沈楠聳了聳肩。


    “嗬。”江停風輕笑一聲,看向唐擎,“大人,這些人,便是昨日冒充官差之人。”


    “說話。”江停風言畢,楚暮在那領頭的大胡子屁股上踢了一腳,那大胡子一個趔趄跪倒在地,“大人,大人饒命啊。”


    “是他,是他指使我們的,大人,大人與我們無關啊!”


    自從被抓住,得知冒充官差是死罪之後,那大胡子就已經嚇破了膽,他們平日裏也就隻是小偷小摸,根本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誰知貪財接了一個大單,差點連命都丟了。


    大胡子事無巨細地將丁仁如何找見他們,如何說服他們以及如何排練他們的事全都和盤托出,末了依舊是向知縣求情,饒他們一命。


    “丁師爺,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嗎?”楚暮冷冷地問。


    他如何也想不到,這丁仁膽大包天的居然把顧三郎關進了縣衙大牢,致使他們的人都沒法營救。


    “大人。”丁仁依舊一臉的不懼,“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屬下曾經確實和這位小公子起過爭執。”他看向楚暮,“屬下以為無傷大雅,卻不想這位公子為了打擊報複,居然找來一群陌生人來汙蔑屬下。”


    “此時屬下不得不猜測,今日的一切,都是他們布的一場局,畢竟,屬下的七夫人,曾經乃是他們口中顧三郎的未婚妻。”


    謔!


    聽他這麽一說,現場又是一片嘩然,沒想到審個案子,還審出豪門辛秘來了。


    “大人,大人,小人可以作證的。”大胡子聽丁仁狡辯,跪著向前幾步,道:“大人,昨日去抓人時,我八弟被那山村小子打了,整個人摔在地上,不但撕爛了衣服還將血給弄到後背上了,小人怕要賠償,所以便沒告訴丁師爺這件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小人說的句句屬實,覺不敢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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