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跡沒有降臨,一個午後,他眼睜睜看著親友們朝聖似的爬上山,不顧阻攔跳進天坑。


    他嚇得肝膽俱裂,失魂落魄地天天來天坑邊查看。


    “然後我看見他們爬出來了。”少年道,語氣悲涼。


    “……”


    “……”


    靜默。


    許久,蘇恬問他:“你向我們求救是想我們做什麽呢?”


    少年渾身一顫,重重咬住嘴唇,迷茫了一瞬,繼而眼神中凝聚出堅定來:“我想要他們……安眠。”


    又是一陣難耐的靜默。


    少年兩拳攥緊,道:“這是他們自己的請求。他們每隔半月就會隨著滴露花的凋零而凋亡,這個過程非常痛苦,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親友們還保有人類意識的時候,少年已經不止一次聽見親友們的哀求,那一聲聲哀切懇求啃噬著他的心髒,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他不知道怎麽才能幫到他的親友,《秘密》劇組的到來讓他產生了求助的念頭,但他不知道這些外人可靠不可靠,那三名遊客讓他不再輕信外人。


    他試著接觸下山來的申烏烏,但依然猶豫,直到村民們迎來又一個痛苦的輪回,而劇組即將離開,他這才下定決心。


    作為這個村子唯一一個健康人,他必須得終止這個錯誤,如鄉親們所希望的那樣。


    “不能讓他們繼續這樣受苦了。”少年悲哀道,“請殺死他們。”


    “……”


    現場突然間變得鴉雀無聲。


    長久的靜默中,蘇恬突然站起來,她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脖頸,開口便道:“抱歉,別說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做才能結束你們的悲劇,就算知道,也沒這個權利。”


    她微微低頭,問少年,“所以你為什麽不出山請求警察的幫助呢?”


    “啊?”少年有些呆,從他的反應來看,他根本沒往這個方麵想過。


    蘇恬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眼前這個少年隻是個生活在封閉村子裏的孩子,他根本沒有報警的意識。


    “我可以出山幫你報警。”蘇恬低頭看著少年,“他們顯然是比我們更合適的求助對象。”


    少年有些懷疑。


    導演陳恪道:“的確。”


    劇組紛紛發聲,見此,少年這才有點信了。


    少年雖然有點信了,但對報警一事非常陌生,蘇恬接受了他的求助,出山報了個警,警方了解到這個山裏的悲劇,大為震動,立刻安排了人手進山查看情況。


    申家的人比警方更早來到山裏,陸上行動不便他們便從天上走,直升機轟鳴,他們馬不停蹄帶走了病重的申烏烏。


    劇組人多,轉移困難,沒有這個待遇,隻能等待山路通路。


    進山的警察很快掌握了山裏村民們的情況,不過並沒有像少年的訴求那樣,直接殺死村民,這是理所當然的,村民們雖然已經異化,但畢竟曾經都是人類,警察也不能輕易決定他們的生死。


    市裏的專家也來到了山裏,對村民們的情況進行了評估,但沒能找到安全解救村民們的方法。


    這天早上,沁甜的芬芳從天坑中彌散開來,滴露花再一次開花了,就如同少年所言,村民們從花裏爬了出來。


    蘇恬在遠處看見了這一幕,她看見了村民們從花裏爬出來的那一刻臉上的茫然,宛若剛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新生兒,他們儼然已經沒有多少人類的意識了,呆滯得厲害,許久,他們像回想起了什麽一樣,陸續回到自己的家中,重複著以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蘇恬在村民中間看到了張永鵬,他沒有回家,而是跟著女朋友走了。


    這裏麵沒有一個叫張永成的青年,據少年所說,這是因為張永成被那三個變態遊客給強行帶走了。


    警方也在追捕那三名遊客,也試圖找回張永成,可惜問詢少年,卻發現少年並不記得那三名遊客的長相,似乎是被什麽道具給幹擾了,無法為警方提供更多的信息。


    蘇恬並不知道警方是怎麽處理這山裏的這批村民們的,她和劇組其他人在滴露花重開的那一天就離開了山裏。


    劇組是被警方護送出山的,出山後被統一安置在鎮上的旅館。


    他們不被允許離開,因為警方不確定這些村民有沒有傳染性,而劇組是否也已經被傳染,以及……是否成為了新的傳染源。


    “申烏烏已經確定跟村民們得了一樣的‘病’,不過她的異化程度要低得多,申家人正在想辦法救她。”在旅館中,阮江芷正跟蘇恬說著她打聽來的消息。


    “如果這個道具具有某種傳染性,那就太可怕了。”阮江芷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雞皮疙瘩,“我還不想……”


    她想說什麽,說到一半又打住話頭,隻是深沉地歎了一口氣,接著就神色恍惚地發起呆來。


    她的精神狀況不太好,這情有可原,任誰在看見了村民們的樣子後被告知自己也有可能會變成那樣,精神也不可能好得起來。


    蘇恬看一眼影後又看一眼旅館中封閉嚴實的窗戶,沒說話。


    她眸光閃爍,走起神來。


    她看得出阮江芷在擔憂什麽,而她也並不是對此毫不在意,她的體質已經告別了普通人類,但除了格外幸運一點以及生命線長一點,並沒有其他特殊的,如果張永成使用過的道具具有某種傳染性,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中招。


    如果她中招了……


    說起來她以前並不懼怕死亡,可現在她覺得……活著挺好。


    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大一小倆白毛的身影,突然間覺得待在這個小旅館裏有點寂寞。


    她該不會是病了吧?


    這麽想著,她聽見旅館房間外傳來一陣慌亂驚呼。


    “怎麽了怎麽了?”阮江芷如同驚弓之鳥一樣彈坐起來。


    她匆匆跑過去拉開旅館的門,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沁甜撲鼻而來。


    她驀地變了臉色,猛地退後一大步。


    蘇恬也嗅到了這味道,意識到了什麽,愣了一下,很輕很輕地眨了一下眼。


    一名劇組人員驚叫著從走廊另一端跑過來,嘴裏喊:“申烏烏的小男友發燒出紅疹了!”


    蘇恬:“……”


    啊。


    第48章 通報   不務正業的明星。


    秦浩被送走了, 送去醫院就醫,他走的時候還保留有意識,臉上被濃厚的絕望所覆蓋。


    絕望是理所當然的,他在劇組待了這麽久, 比誰都清楚, 沾上了村民一樣的怪病就很難解脫了。


    劇組不少人看見了秦浩被送走時的狀態, 齊齊沉默,旅館的氛圍陡然變得沉悶。


    先是申烏烏,現在又輪到了秦浩, 那被張永成寄予厚望的救命道具……可能真的會傳染。


    “……我想給家人打個電話。”金曼歆失神地說,伸手去摸口袋, 卻發現手機沒在,愣了一下, 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 途中因為神色恍惚還差點撞到了牆。


    阮江芷看了看金曼歆, 又扭頭去看蘇恬,張了張口想說什麽, 接著又無聲將嘴巴閉上了。


    蘇恬問她:“你不打電話?”


    阮江芷道:“現在情況不明, 打電話隻會讓家人徒增擔憂, 不打了。”說完反問,“你呢?”


    蘇恬搖了搖頭,她也不打。


    事實上報警那天她就順便給巫閆打了個電話, 找了個借口說自己忙得分不開身, 讓他這幾天別再搞突襲來找她, 因為當時她就想到了申烏烏的情況,預料到了傳染性的問題。


    她不想讓他來。


    當時她並沒有深思其中原因,按理說神明應該是不會被傳染上的, 有被傳染風險的人隻有她,可她本能地阻止對方前來,為什麽呢?


    為什麽呢?


    當時她沒有多想,現在聽見阮江芷的話她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大概是因為……因為她不想讓巫閆擔心她。


    蘇恬:“……”


    她微微睜大眼,她竟然如此在意巫閆嗎?


    “蘇蘇,你怎麽了?”阮江芷發現了她的異常,有些著急地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蘇恬:“……”


    她僵硬地轉過頭,看著麵前的影後,嘴唇囁嚅:“我沒事,我隻是……突然間認識到了自己。”


    阮江芷:“啊?”


    在鎮上的旅館隔離的第三天,警方來了消息,宣布山裏村民們的“怪病”一般情況下是不具有傳染性的,對劇組方的人進行了一次排查之後就解除了隔離。


    劇組方一頭霧水,一方麵為自己被宣告安全而高興,一方麵也有些疑問。


    一般情況下不具有傳染性?那什麽情況才算不一般呢?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警方的解答是:“村民身上中的道具是一種契約類的道具,要讓道具發揮作用需要一些介質。”


    “道具的作用是命運共同體,村民們之所以會異化成滴露花,是因為那三名作案的遊客把山上的滴露花摘下來強行送給了村民們,之後才成功發動了道具。現在村民們的確是傳染源,但隻有從村民那裏拿走了屬於村民的重要之物,才會催使道具發揮作用變得和村民共同命運。”警方說,“申烏烏會被傳染上是因為她從身中道具的齊妍那裏不問自拿走了一樣東西——一本植物圖鑒。”


    “秦浩會被傳染是因為他拿走了申烏烏的兔子玩偶。”


    原來如此。


    警方的通知終於消除了劇組人的擔憂,一等解除隔離,他們迫不及待想要離開小鎮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裏去。


    警方沒有再約束他們,隻是要求劇組人員嚴禁向外傳播村民們的遭遇,之後就放行了。


    臨回a市那天,蘇恬抓住了一個警察詢問警方怎麽處理異化的村民。當初是她最先走向了那個少年,雖然最後她沒有回應少年的求助,而是把問題轉交給了更可靠的警方,但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關心一下這件事的進展。


    她有心問進展,但被他抓住的小警察沒有告訴她,但從他糾結的反應來看,村民們的情況不容樂觀。


    蘇恬甚至能猜到警方最後的處理方法:砍掉山上的滴露花藤,結束這場悲慘的詛咒。


    蘇恬沒有點破,隨劇組離開了小鎮。


    踏進家門,蘇恬眼前白光一閃,一坨有毛生物出現在她麵前,她愣了一下,才想起這位是她家小孩從外麵撿回來的流浪白貓。


    在她拍戲期間,貓先生似乎過得十分滋潤,不僅幹枯的皮毛變得油光水滑,身材也跟充了氣似的圓潤起來了。


    而且它還變得相當……智慧了。


    蘇恬和那雙貓眼對視上的時候,不由用上了這個形容詞。


    這不是她的錯覺,在貓先生給扒拉了一雙拖鞋過來,規規矩矩放在她麵前,她確信這隻貓十分的智慧。


    她沉默地看著這隻智慧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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