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笑容僵住。


    “先生,請不要搗亂,我現在沒有精力跟你開玩笑,我……”婦人想起自己的兩個可憐孩子,又開始抹淚。


    她有四個孩子,可老大老二都是收養的,隻有這對雙胞胎是天賜於她的寶貝。


    她聽爸媽說,他們當年生她也不容易,也是很晚才懷上她。


    她好好長大了,可她的寶貝們卻……


    陳恪看著這個婦人哭泣,內心湧動著複雜的情緒。他沒出聲,走到窗邊站著。


    兩個老人就是這時回來的,帶著掩飾不住的失望。他們沒注意到窗邊的陳恪,看見女兒哭,走過去抱著一起哭。


    陳恪靜靜目睹著這一幕,直到被老人發現。


    發現他的是他的母親,她怔愣,開口問:“你是……”


    陳恪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道:“你兒子。”


    “!!!”


    老人看見他臉上的疤痕,想起了什麽,臉色驟變。


    “爸、媽?”病床上的婦人看見二老的臉色變了,有些疑惑。


    兩個老人回神,佯裝平靜,拍拍女兒的肩膀,說:“沒事,遇到神經病了。”


    陳恪並不在意二老的稱呼,道:“我來隻是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他直視這兩人,問出了某個憋了他一路的問題,他問:“我是你們親生的嗎?”


    兩個老人明顯失態,臉上出現慌張的表情。


    他們出聲驅趕:“我們不認識你,請你離開。”


    陳恪沒走,他固執地問:“張瑜秀,葛平東,我是你們親生的嗎?”


    他直接念出了兩個老人的名字。


    病床上的婦人驚疑不定,睜大了眼。


    張瑜秀、葛平東被人喊出名字,神色越發慌張。


    他們已經老了,老得失去了年輕時走南闖北的魄力,此時身體顫栗著,像是立馬就會鬆散一樣。


    但陳恪仍然記得他們,他們一直活在他的記憶中,是他人生中的陰影。


    陳恪冷然質問:“是嗎?”


    “陳導——”


    蘇恬走了進來,她歎一口氣,“你這問得太費勁了。”


    說著,她往一個老人肩上一拍,拍下一張真心符,下一瞬,老人亂成一團的心聲傳了出來。


    “是那個孩子!他沒死,他來找我們了!”


    “老頭子,怎麽辦怎麽辦?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他是不是知道他是我們從一個小村莊裏拐來的了?”


    “他為什麽沒死呢?”


    “怎麽辦啊?”


    陳導:“!!!”


    婦人:“!!!”


    葛平東:“!!!”


    “媽!”婦人驚呼。


    張瑜秀茫然:“怎麽了?”


    婦人氣急:“你!”


    “哈——”陳導忽然捂臉笑了,那不是猜想得到驗證後的釋然的笑,而是憤怒的笑。


    “張瑜秀,葛平東,你們……”


    他露出自己猙獰的半張臉,凶狠地瞪著他們,“你們怎麽敢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情?!”


    拐走他,讓他信以為他是他們的孩子,又被他們生生拋棄,這兩個人……可恨至極!


    張瑜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葛平東知道他們的事跡已經敗露,腳一軟,幾乎站不穩。他著急地看著陳恪,想喊他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已經模糊了這個短暫地出現自己人生中的孩子的名字。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喊什麽。


    陳恪厭棄地看著這兩個老人,深吸一口氣,拿出了手機,報警。


    天知道他靠著多麽強大的自製力才打了這通報警電話,事實上比起報警,他更想述諸暴力。


    他想發泄,但他克製住了。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出病房,在他身後,那病床上的婦人正在歇斯底裏地叫喊:“爸、媽!你們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一定是你們做了這種陰損事才讓我的寶寶遭遇了這些!都怪你們!”


    他將這一切都拋在身後,走出病房,忽然茫然。


    眼下似乎真相大白,可他又將何去何從?


    他……真正的父母又在哪裏?


    他迷茫。


    “陳導——”身後傳來一聲喚聲,他機械回頭,身體像是生了鏽一樣不靈活。


    “今天多謝你。”


    他向身後人道謝。


    他終於知道李婆婆為什麽會送蘇恬樓了,因為這個女孩為李婆婆做的,其價值可能遠遠超過了一棟樓。


    就像她為他做的這些。


    但他沒有一棟樓。


    他隻能送上一句幹巴巴的感謝,多麽羞恥。


    但蘇恬還能幫助他更多。


    她說:“其實我見過你的生母,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送你去她身邊。”


    ***


    “在……這裏?”陳恪看著麵前關閉的病房門問道。


    蘇恬眸光閃閃,沒有立刻回答,同樣看著麵前的這扇病房房門。


    她答應送陳導去他生母身邊,但捎送的距離比她意想中的要近得多。他們甚至沒有離開醫院的住院部,隻是從五樓下到了二樓。


    尋子老人住院了。蘇恬意識到這一點,這一層是重症病人病房。


    一名護士推門出來,看了門口的兩人一眼,沒說什麽,與他們錯身而過,腳步略顯匆忙。


    住在203病房的一名流浪老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她得去打個電話,通知送老人入院並自願資助老人的那位熱心人,對方吩咐過,到了這個時期要給她打電話的。


    護士匆忙離開了。


    蘇恬收拾了一下心情,對身邊人道:“陳導不進去看看?”


    陳恪說“嗯”,腳步卻釘在原地,沒有挪動半分。


    他害怕。


    但最終他還是推門進去了。


    進去的那一瞬間,他的目光落在了病房中的一位老者身上。


    她太老了,臉上滿是溝壑,她閉著眼,眉頭皺起,好似有什麽心事沒能完成,因此無法舒展眉心。


    陳恪五十多歲了,艱苦的生活造就了他頑強的性格,他擁有如今的成就絕非易事,可以說這一路走來他比大多數人都要辛苦,但他咬著牙堅持下來了,從未露怯。


    然而這一刻他卻罕見的脆弱。


    病床上的老者是陌生的,他的記憶中從未存在過這道身影,但他從旁人的口述中得知了對方的身份,得知對方尋找自己付出了多少多少,這讓他產生了一種錯位感,並不能直接代入“被尋找多年的兒子”這樣的角色中去。


    他迷惘。


    可當老人睜開眼看向他的那一刻,他們靜靜地對視,他看到她的眼中慢慢沁出濕潤,看到她試圖抬起幹癟的手,看到呼吸機下她蠕動的嘴唇,似乎在呼喚某個名字……她認出了他。


    兒子在她缺席的地方已然長大,變成了她所陌生的模樣,但冥冥中似乎有某種聯係,讓她一眼便認出了——那是她苦尋多年的孩子。


    那巨大的觸動像是傘一樣將他籠罩,消失的記憶仿佛在靈魂中悲鳴,那一刻,錯位感消失了,陳恪忽然意識到,這個人才是他的……母親。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緊緊地。


    老人的眼淚流了出來,她看著他,眼神漸漸變得空洞。


    但在那之前,她已經將身為一名母親的溫柔傳達。


    她的急切在他握住她的手的那一瞬間變得平和。


    她翻遍146座城市,在千千萬萬的人當中穿梭,隻為尋找獨屬於自己的那個。


    她拖行雙腿不斷前行,前行,在這一刻,她抵達了終點。


    她終於可以停下腳步了。


    一位母親停下了她的腳步,她可以休息了。


    病房中響起沉痛哭聲,那哭聲越來越大,有過路的護士往病房中看去,看到一名男子彎著腰握著一名老者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那不是前兩天被一個熱心小姑娘送過來的流浪老人嗎?那位先生又是誰?”


    “他哭得好傷心,看起來就像是……就像是……”


    病房外,蘇恬背抵著過道牆壁,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人的一生那麽短暫,可以容許幾個錯過呢?


    蘇恬想起了小蘇岑,她失憶了,忘記了她的小孩,所幸他還在她的身邊。


    還有巫閆,他看起來大大咧咧,但私底下的他是否因為自己的戀人忘記了自己而傷懷過呢?


    她忽然很想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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