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


    正熟睡的沈琢,驀的驚醒,指尖剛搭上袖箭,床就猛地被人踹了兩腳。


    戚如翡的聲音在床前響起:“醒醒,別睡了,起來跟我走。”


    “這麽早?”沈琢睡眼惺忪探出頭:“阿翡要帶我去哪裏?”


    “去了你就知道了,別廢話,趕緊起來。”


    說著,戚如翡將沈琢的外袍扔到他臉上,轉身出去了。


    沈琢穿戴好出去時,便見戚如翡正靠在廊柱上。


    戚如翡今日沒穿裙子,而是穿了件湖藍色的外袍,做男子裝扮,一張臉不施粉黛,嘴裏咬著簪子,動作利落將長發盤成發髻,最後再將簪子送入其中,穩穩固定住。


    稀薄晨霧中,她身姿挺拔,看著很是英姿颯爽。


    戚如翡回頭,看見沈琢,立刻皺眉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幹什麽都磨磨唧唧的!還傻站著幹什麽?趕緊走啊!”


    沈琢當即跟上去。


    出了院子,戚如翡一路向西走。


    昨天下午,她在相府遛彎,在西苑附近發現了一片竹林,那裏環境清幽,很適合練功,今日便帶沈琢來了。


    “什麽?!”聽完戚如翡說要教他習武,沈琢表情差點沒崩住。


    他立刻搖頭:“阿翡,我這身子骨,不行的。”


    自沈琢回華京後,幕後之人多番刺殺無果後,隱隱已在懷疑他會武功了。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暴露。


    “你一個大男人,這麽弱雞,你是怎麽好意思說自己不行的?”戚如翡一臉鄙夷盯著沈琢:“別嗶嗶了,你現在學什麽都晚了,直接練逃命吧,最起碼每次有人想殺你的時候,你還能跑,今天是第一天,你就先繞著這片竹林跑個十圈吧。”


    沈琢覺得,戚如翡說得十分有道理,但是他不能跑,有太多雙眼睛盯著他了。


    沈琢眼臉微垂,神色落寞:“阿翡,我不能跑,我生來便患有心悸之症,有時候情緒激動,都可能會犯病。”


    戚如翡震驚了。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情緒激動都會犯病!


    要不是成親當晚,她親眼見過,沈琢一言不合喘的像條死魚一樣,她都要懷疑沈琢是在驢她了。


    “你他娘可真是個病美人!”戚如翡盯著沈琢:“病美人,不能跑,能走嗎?”


    “能的。”


    戚如翡瞪他:“能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麽?等我拿鞭子抽你啊?!”


    沈琢立刻去了。


    戚如翡盯著沈琢。


    他身形孱弱,長得高又瘦,加上今日穿了件綠衫,慢吞吞在林間走著,朦朧的晨霧疊起,愈發襯得他像是竹林裏的竹子成了精似的。


    戚如翡搖搖頭,也沒再理沈琢,自顧自去林中練刀法了。


    一連幾日,都是這般平靜。


    到了大暑這天,張家突然又來人了,說是張櫻櫻約沈琢夫婦在茶樓見麵。


    想到那次,張櫻櫻要死不活的樣子,戚如翡原本不打算去的。


    但是轉念一想,她還得去問方卓死前發生了什麽,便決定去赴約了。


    去的路上,戚如翡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轉過頭問:“前段時間,刑部不是在拿張櫻櫻到案嗎?現在她怎麽能出來了?”


    “方卓的案子結案了。”


    “結案了?!什麽時候的事?”戚如翡立刻坐直:“難不成殺死方卓的凶手另有其人?”


    沈琢搖頭:“凶手是張櫻櫻,她之所以能出來,是祁明月出麵了。”


    雖然相府不再追究張櫻櫻,但她殺人一事,畢竟屬實,刑部尚書自然不肯放過這個公報私仇的機會。


    但後來祁國公府的小姐祁明月知道,張櫻櫻與方卓之間的種種後,她可憐張櫻櫻的遭遇,便去刑部為張櫻櫻求情了。


    而方卓雖在學子之間頗有名氣,但他去歲入試未中,隻有個舉人的功名,且他父母皆亡,是叔父將其養大的。


    祁明月施壓,兼之方卓叔父收了張家的銀子,便也撤了訴,刑部尚書隻得將此案定為過失殺人,張家交夠了贖罪銀,張櫻櫻便被放了出來。


    戚如翡一激動,狠狠拍了沈琢肩膀一巴掌,一臉驕傲:“看吧,還是姑娘懂得心疼姑娘,男人都是狗東西!”


    沈琢:“……”


    事情始末講完,馬車也停了。


    戚如翡他們一下馬車,便有小二將他們引至二樓雅間。


    張櫻櫻等在那裏。


    張櫻櫻比前段時間瘦了不少,但臉色卻好了很多,一身鵝黃的裙子立在那裏,像一隻伶仃的素心臘梅。


    一見到戚如翡和沈琢,她便淚眼盈盈,先衝他們行了個大禮:“櫻櫻多謝大公子、夫人救命之恩。”


    戚如翡見她這樣,便知她是想通了。


    她上前親自將人扶起來,擺擺手道:“不必謝我們,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沈琢,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不什麽救來著?”


    沈琢:“不自救者,人弗救之。”


    道完謝之後,張櫻櫻才說了今日約他們來的目的——張櫻櫻是來辭行的。


    經此一事後,張夫人大病一場,張侍郎便遞了辭表,打算帶妻女換個地方生活。


    戚如翡雖然來華京不久,但也知道流言蜚語的可怕性,覺得他們換個地方生活也挺好的。


    說完這個之後,戚如翡又問起了方卓死的那日,發生的事情。


    張櫻櫻將那天的事全說了一遍,戚如翡頓時麵露失望。


    她沒想到事情就是這麽湊巧,方卓竟然是真的死在張櫻櫻手上的!


    從茶樓裏出來,沈琢見戚如翡神色懨懨,便勸道:“阿翡不覺得,方卓死在張小姐手裏,比死在你手裏好麽?”


    戚如翡愣愣抬頭:“為什麽?”


    “因為張小姐是苦主,而阿翡是為報仇,這兩者意義不同。”


    “對哦!”經沈琢這麽一說,戚如翡覺得也是:“這個狗男人冒充別人的身份到處騙姑娘,這下死在姑娘手裏,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沈琢“……”


    他十分想說,死得其所不是這麽用的,但見戚如翡不容易說對了一個成語,便也沒掃她的興致。


    兩人朝馬車走去,戚如翡突然轉頭問:“方卓跟你有什麽仇嗎?不然他為什麽要冒充你?”


    他們有仇嗎!?


    沈琢對方卓有印象,完全是因為那次的辯論,之後,他們從未見過。


    沈琢搖搖頭:“有沒有仇,他如今死了,便都過去了。”


    說話間,沈琢掀開車簾,正要上馬車時,身後突然響起戚如翡的聲音。


    她說:“沈琢,既然害死柳柳的狗男人死了,那我就要回葉城了。”


    第23章 夜談  一起喝個和離酒不?


    沈琢上馬車的動作一頓。


    這是他們當初說好的。


    他幫戚如翡找凶手, 戚如翡暫時護他周全,如今方卓已死,柳柳的仇便算報了。


    戚如翡也該回葉城了。


    孟辛不知其中內情, 聽到這話,下意識去看沈琢。


    雖說他們已經查明,戚如翡來自葉城的無妄山, 但她是否是將軍府當年被拐走的二小姐,以及她來華京的目的,這些統統都尚未查清,她怎麽就說又要回葉城了?


    公子絕對不會同意的。


    孟辛心裏剛想完, 轉瞬就被打臉了。


    因為沈琢說了聲:“好。”


    孟辛:“!”


    公子您要是被威脅了,您就眨眨眼!


    沈琢上了馬車,抬手撩著簾子,問:“阿翡打算什麽時候走?”


    “最近這幾天吧, ”戚如翡上去, 在沈琢身邊坐定:“你看你什麽時候有空, 把休夫書給我寫一寫。”


    孟辛都要裂開了。


    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怎麽又跟休夫扯上關係了?!


    孟辛沒忍住問:“休休休夫?!”


    沈琢一個眼神過來,他立刻老老實實駕馬車了。


    戚如翡見孟辛驚呆了的表情, 這才後知後覺道:“你們華京人好像很重臉麵,看在你幫我這麽多的份上, 休夫要是讓你沒麵子,那你就寫休妻書吧。”


    反正他們寨子裏, 被休的叔伯很多, 多她一個被休的也不打緊。


    沈琢表情有些複雜。


    沉默了一會兒,他輕聲道:“阿翡,你知道,除了休夫和休妻之外, 還有一種叫和離書麽?”


    戚如翡不知道,也不在乎。


    她大手豪邁一揮:“反正我不識字,你說的那三個,對我來說也沒區別,你自己看著寫,寫完給我就行。”


    沈琢:“……”


    孟辛坐在外麵,聽的心驚肉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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