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乘雲抬了下手,旁邊林木晃動,一名半步定丹便突然跳出:“看著裏頭的人。”


    “是。”


    交代完事情,謝乘雲當先一步繞過劍台,踏階向下。


    於山道上沒走出幾步,謝乘雲便一眼看到了位於半山亭前一片開闊林地中央的戰鬥。


    “不妙啊。”


    方文敏也跟著停下腳步,臉色顯出一分憂慮:“雖然都是含神後期,但林策這劍侍劍法委實不俗,楚姑娘完全被壓製在了下風。”


    話語間,一刀橫斜,將將抵住悍然斬下的一劍的楚雲聲也發現了謝乘雲和方文敏的到來。


    看到謝乘雲氣息渾然,身姿挺拔,他心中的一塊巨石便算終於落地了。


    雖說在謝乘雲表現出吐血中毒,被他扶住探到腕脈時,他就大致猜到了這是此人引蛇出洞的計策,但到底還是有些擔憂。引蛇出洞,也很可能殺蛇不成反被咬。


    而現在他氣勢鼎盛地現身,便足以證明,一切都很順利,需要處理的事情已然處理完了。


    “你,太弱了。”


    長劍旋過,再次劈來,目光如炬的少年劍侍冷淡說道。


    與此同時,一道抱劍的身影走到了謝乘雲身旁,同樣冷淡地說出了同樣的話:“他太弱了,不配做你的劍侍。他不該學刀。”


    謝乘雲不惱,笑了笑,道:“是我建議他學刀的,那兩柄刀也是我送的。誰說劍侍就一定要學劍了?而且,你可以猜猜看,他學刀有多久了。”


    殺身劍林策蹙眉,還未答,旁邊方文敏就出聲道:“這刀法不夠圓融,未得真意,更觸不到刀道至理,但卻足夠流暢,隱帶奇異韻律,便是天資不錯,如白龍榜上眾人,也至少要學上一兩年,方能如此。”


    林策微微頷首,讚同了方文敏的猜測。


    謝乘雲笑意愈深,目中神采內斂:“到今日,他練刀方有半月。”


    方文敏一愣。


    林策麵色微變,瞬間轉頭,將視線再度投在了林地間的楚雲聲身上。


    也就在此時,場內的形式也陡然發生了變化。


    少年劍侍似不想再和這樣弱的對手纏鬥下去,打算速戰速決。


    他真氣匯聚升騰,身形躍起,劍身連刺,殘影無數,最終合為一處,渾若大圓。


    頃刻間,劍氣暴漲。


    雄渾的劍勢宛若當空烈陽,帶起岩漿般熾熱流動的罡氣,大日橫空,一朝而落,便是天崩地裂,四野淪陷。


    林地四周天色忽暗,熱炎滾滾擴散,逼得觀戰之人不斷後退。


    麵對這樣大勢無邊、避無可避的一招,所有人都不由深陷其中,思考起若是自己該如何應對。越是思考,便越是大汗涔涔,臉色蒼白。


    “這還隻是‘殺身劍’的劍侍,若是‘殺身劍’本人,又該強到什麽地步!”


    人群中,不由響起恍惚的驚駭低語。


    “結束了……‘撫雪劍’的劍侍絕擋不住這樣的一劍,這便是放進白龍榜裏,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出絕招,難以抵擋!”


    “劍窟之人,太過恐怖!”


    “白龍榜第一果然名不虛傳,連身邊的劍侍都是個怪物。”


    周遭皆是遺憾歎息,也有人目露鄙夷。


    “他謝乘雲的劍侍弱成這樣,就敢來作開劍台之禮,倒是不要臉麵!”


    “劍侍之戰已弱於人,氣勢被奪,撫雪劍怕是已失了先機……”


    “由劍侍看劍道,撫雪劍恐怕也要遠遠比不上殺身劍!”


    便是連方文敏都瞬間捏緊了扇子,覺著該要出手製止,幹脆認輸了。


    然而,林地中央,切切實實麵對著這大日砸落、流火紛飛的駭然一劍的楚雲聲,除額角汗珠滴落外,卻依然麵容如初,冷靜平淡。


    他不退反進,迎著烈日灼燒,迎著浩蕩一劍,雙手交錯,霍然揚刀!


    刀光一黑一白,纏繞玄奧真氣,往複流轉間,仿佛瞬間引動了生生死死之氣,渾圓輪回,濛濛玄奇,似近似遠,好似已跳脫了肉眼捕捉,天地罅隙。


    “鏘——!”


    一聲尖嘯錚鳴,刀劍悍然相撞!


    有人高聲叫道:“這一招——這一招這女劍侍用過!是她剛才比鬥時的第一招!但、但怎麽完全不同了!”


    第195章 閉關十年後我天下第一了 9   貧道掐……


    大日隕落,崩天地,陷四野。


    而此時,一道不知何處而來的清風悠悠穿過炎炎火浪,繞過星辰砂礫,以單薄之軀硬生生將隕日攔截。


    烈陽酷烈,欲要震碎人間,然這人間卻有細草蟲鳥、江河土石、高樹白雲輕輕顫動,發出聲嘶力竭的抵抗。


    不屈,頑強,以悍不畏死換生生不息,成就一式完美無缺的防守。


    刀鋒對劍刃,大日消散,清風無痕。


    “舉重若輕!”


    林地的觀戰者中有眼光精準之人,高聲驚呼:“此刀聚微力成大義,已達舉重若輕的刀法境界,是難得的一招以弱戰強的回防刀招!”


    “怎會如此……之前這女劍侍施展,並無特殊,難道她對戰殺身劍的劍侍,還有所隱藏?”


    有人猜測。


    還有人似有明悟,大膽道:“之前的戰不過是真的戰不過,眼下我倒是覺得,這女劍侍與其說是在戰鬥,倒不如說是在練刀。以劍磨刀,一刀更比一刀強。”


    觀戰眾人點評不休,而林地中央,楚雲聲卻已與那少年劍侍再過了數招。


    “當當當!”


    刀鳴混沌空玄,劍嘯霸道無匹,連聲響不斷


    兩人身形飛快閃動,於空地上騰轉翻移。


    隨著方才那式幾近無可抵抗的隕日劍招被破,楚雲聲便一改守勢,全力進攻,雙刀在手,朦朧難測,卻又罡風凶猛,觸之即傷。


    而少年劍侍則消耗了不少真氣在絕招之上,滾滾真氣略有滯澀,出招本是極盡劍法變化之能,卻突然開始詭異地處處受限,每每揮出一劍,便會發現有熟悉的一刀早已攔在劍前,仿佛未卜先知。


    少年劍侍隨林策行走江湖多年,劍會豪傑英才無數,勝敗經驗許多,突然從壓製人轉為被壓製,有身陷囹圄之態,卻也依舊毫不慌張。


    他微微眯起眼,劍出遊龍,觀察著楚雲聲的招式。


    “我觀劍窟百家劍,成一劍,變化無窮,絕不會被輕易看破出招。”


    “所以你的未卜先知必然是假。”


    長劍直刺,守正中平,古樸無華。


    行至半路,卻劍身一抖,由厚重轉飄然,如煙似霧,輕輕送來。


    楚雲聲手腕翻轉。


    潔白似薄冰的刀刃砍下,煙雨霧氣頓時沉沉散開,劍如被點中七寸的遊蛇,靈動頓失,猝然回防。


    “果然。”


    一劍不敵,少年劍侍卻露出了笑容。


    “這都是你方才使過的刀法,你如今再次一一施展,是想以此來誘導我出劍的劍勢,使我的劍勢暗合之前應對這些招式時顯露出的軌跡,你對那些軌跡諳熟於心,所以才能處處破我劍法。”


    “你想偽裝出能測算我的劍法招式的假象,來破我心境,亂我陣腳?”


    楚雲聲又連擋少年劍侍數招,隻專心體悟自身刀法痕跡,並未答言。


    少年劍侍目露傲然凜冽,清喝一聲:“此計不成!”


    話音落地,他手中長劍劍勢陡然變化,與之前氣息盡皆不同。


    那劍法時而精妙無比,時而平淡無奇,一招化作四季春夏秋冬,一招變作中原山嶽大江。


    劍鋒到處,可極細,穿雙刀縫隙直取敵手命門,亦可極粗,撞刀刃不避不讓,悍然作崩,沉沉鎮壓。


    楚雲聲身似輕虹,連連閃避,暫退數步。


    少年劍侍見狀,得意一笑,算是吐出了差點被反勝為敗的一口惡氣。


    然而,他這口惡氣還未完全吐盡,楚雲聲的雙刀卻又再次迎了上來。


    少年劍侍不避,劍快近音,如驚鴻掠水,以攻對攻。


    但劍鋒直指,逼迫雙刀,氣息轟然蕩開之時,卻好似刺在了一片虛無之中,一無刀劍相撞的清響,二無真氣與肉身之力相拚的實感,猶如落空了一招。


    可少年劍侍又無比清楚,他的劍確實刺到了,確實刺中了。


    這是怎麽回事?


    少年劍侍一驚,大呼不妙,忙收劍回防。


    同時目凝雙刀之上,定睛一看,竟發現那一黑一白的短刀於交錯間劃開渾圓的痕跡,恍如一片玄奧不可知的太極浮現。陰陽縱橫輪轉,使得那兩柄短刀雖身處眼前,卻若有似無,難以捕捉,仿佛隻存一道幻影,不見真實。


    但那絕非幻影。


    少年劍侍得出這一判斷,並非是看透了什麽,而是親眼見著那刀鋒翻轉,由虛轉實,鏘的一聲擊中了他的長劍。


    如大鍾蕩起,綿綿不盡的勁力自刀劍交接處透進體內,真氣因此一滯,少年劍侍麵色微白,喉間隱有腥甜。


    他迅速側身,掌抵長劍,輪轉似弧月,化解這綿綿如潮水的一刀。


    然而他劍招剛改,一口漆黑如墨玉的短刀便早已料到一般,恰到好處地出現在了劍出之處,不等此卸力一劍完成,便攔腰斬斷,使其夭折。


    而另一口似水的短刀又輕輕一挑,化水為木,筆直橫出,納襲來劍氣為養分,生機源源而起,後反震於長劍。


    他真的能算到!


    我沒有出劍的餘地了!


    前後一黑一白二刀,少年劍侍手持長劍,飛快遊走閃避,試圖變招出招,但無論如何改變,卻都似身陷維穀,左右難出。


    一刀又一刀飛快落下,劍氣被化為刀芒,一道又一道反戈震在少年劍侍的虎口與雙臂。


    虎口崩裂,雙臂衣物炸開,少年劍侍心生焦急,目光一凜,終於尋到一個時機,悍然劈出一劍,欲要破局。


    一劍出,雙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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