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趙安風手裏的劍,但卻不以為意,隻是拍了拍手,快意一笑:“沒事,做了個噩夢,險些忘記今夕是何年了。”


    說著,他漸漸收斂起情緒,回到床上,道:“繼續睡吧,明日輪到你我巡守整整一日呢。”


    趙安風口中應著,卻仍握著劍不動,直等到榮安歌那邊真的平靜下來,傳來隱約起伏的酣睡聲,他才鬆了口氣,放下劍,把枕頭挪得離榮安歌遠了些,繼續睡下。


    黑暗中,榮安歌靜靜睜開眼。


    雖然刺破蒼穹離開後的記憶模糊不清,但他仍記得自己一生快活,並沒有太多遺憾。可既然老天爺又在穿越之外,給了他一次重生的機會,那他就要好好把握珍惜,過出一個更為精彩更為震驚世人的人生來。


    這次,他對自己的實力也已有數,不再那麽畏懼山下的江湖,如此,他便也可以早些時候下山,和季安白共同闖蕩江湖了。


    少年攜手,想必情誼會更加深厚吧。


    榮安歌彎了彎嘴角,慢慢閉上了雙眼,再度入夢。


    第191章 閉關十年後我天下第一了 5   少說廢……


    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天還未亮,隱有雞鳴,楚雲聲便聽到庭院內響起了錚鳴的劍音。


    他睜眼起身,花費了點時間換上昨日丫鬟備好的嶄新衣裙,他對男扮女裝無甚抵觸和尷尬,心態極為自然坦蕩。


    挽發推門,楚雲聲站在抄手遊廊裏,瞧見荷塘畔一塊巨石開辟的小演武場上,謝乘雲身穿一襲幹淨利落的短打青衣,正在練劍。


    他練的不是哪門絕世劍法,也未外放真氣流轉,隻是質樸地在做著一些基礎劍招的練習,一遍複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著。


    但這劍招雖簡單,可由謝乘雲演來,卻好似並不一般。


    劈挑勢若蛟龍,重逾千鈞,砍刺奔似雷霆,殺機凝練,掛撩巧如牽絲,玄奧內藏,點截靈若燕鷹,動靜皆破。


    明淨細窄的劍身寒光流淌,削露斷葉,似蘊含著一絲奇妙的道韻,模糊難辨,卻美輪美奐。


    人與劍,劍與自然,好像渾若一體,劍勢起,便是有風動。


    打了盆水,楚雲聲邊在廊下洗漱,邊欣賞著這場劍舞。


    他昨夜入眠前琢磨了一陣自己該用的兵器,想過刀劍,想過槍棍,甚至還想過一些少見的奇門兵刃,但楚雲聲於修仙時練過劍,所成劍道太持正,不適合生生易道經,而奇門又太偏,少有大氣,都不足以承載並化入他進一步領悟出的陰陽縱橫掌。


    思來想去,或許唯有刀可以一試。


    此方世界雖沒有靈氣、沒有神通法術,但刀劍之理卻有許多共通之處。


    楚雲聲凝神看著謝乘雲的劍法,思索著陰陽縱橫掌與記憶中所見過的一些刀法,心中便隱隱有所觸動。


    漸漸。


    院牆割出光影,躍出了一線橘紅金燦的晨曦。浩浩蕩蕩的光芒璀璨四射,漫過鋪天雲層,穿透狹窄樹隙,一寸一寸灑入庭院,驅散霧氣,明亮大地。


    劍身掠過,一片薄光被鋒刃斬斷。鏘的一聲輕響,謝乘雲收劍還鞘。


    他額上滾著細密的汗珠,目光掃過院內,在楚雲聲身上頓了頓,旋即轉身邁步,進了正房。


    片刻後,謝乘雲一身清爽,換了往日素淨飄逸的白袍,手拿一方長匣,來到楚雲聲麵前。


    “此雙刀一名日殘,一名月缺,前者選陰鐵,於極陽之日的極陽之地打造,後者選陽水,於極陰之日的極陰之地鑄就,內蘊陰陽轉換之氣,江湖兵器譜排名七十二。在尋到趁手兵器前,可以暫用。”


    謝乘雲聲若玉石相擊,淡淡說道。


    楚雲聲擦淨了手,打開匣子,便見裏頭放著兩口短刀,一暗銀一深黑,隱約可感冰寒與灼熱氣息撲麵。


    這兩口短刀形狀一模一樣,刀麵都偏寬,並在一處,好似一個並不圓滿的太極,氣息非凡。


    便是楚雲聲不太懂所謂兵器譜的排名,卻也得讚賞一聲:“好刀。”


    聞言,謝乘雲一笑:“謝家寶庫裏取來的,若喜歡,不必還。”


    這話音落,楚雲聲就見剛剛從外歸來,出現在院中的老仆福伯腳步一頓,迅速低頭都掩不住滿臉的痛心疾首,瞟向謝乘雲的目光,就好比在看一個被美色誤國的昏君。


    謝乘雲恍若未見,繼續道:“今日是上京七大武館會武的日子,我收了請柬,將去觀戰。你在如今的麵容上稍作易容,與我同去。”


    行走江湖的初戰,謝乘雲便是白龍榜第三十七,如今六年過去,他出手的次數雖極少,但卻仍攀升到了第十三。


    以這樣的白龍榜排名,謝乘雲足以作為聲名顯赫的大俠,與那些江湖名宿一同觀戰指點一些含神境的比武盛事了。


    楚雲聲左右無事,便點頭應了,拿起雙刀,放入匣內空置的刀鞘內,然後將其分別懸於左右腰側。


    交待完兵器與出門之事,兩人於院中用過清淡早飯,又各自運功打坐一陣,方稍稍收拾,騎馬前往上京西城的崇和武館。


    上京作為大夏朝的國都,不可謂不繁華,不可謂不熱鬧。


    謝家作為擁有三名半步遊仙的一流世家,祖地在並州長寧,堪稱把持長寧的一方巨擘。位於上京的大宅,也地處貴不可言的東城,周圍出入皆是達官顯貴,定丹強者如雲。


    而這種顯貴出沒之地,道路便會分外寬廣。


    東城南北各有兩條主幹長街,寬逾五十丈,街道兩側店鋪若要互通講話,都需大聲呼喊,方能聽到。


    兩側攤販密密麻麻,來往行人數以千百計,隨意走動間,卻仍能容下數輛馬車並駕齊驅,一隊輕騎奔馳而過。


    由鬧中取靜的宅院,行到人聲鼎沸的街道,便能見上京風貌,國都的傲然大氣與中原的恢弘壯麗,盡匯於此。


    而出了東城,進入西城地界,便少見衣錦的權貴公子,入目大都是一身勁裝的武者,或佩劍,或負刀,氣血旺盛,神采奕奕。街頭巷陌,一家又一家武館林立擁擠,旌旗飄飛。


    曾有江湖閑漢無聊之際,一一數過上京西城的武館,竟得出大大小小共有三百五十八間這個結果,實在令人震撼。


    上京崇武之風,也可見一斑。


    而在這樣的氛圍中,如七大武館切磋會武這類事,實在是不少見。


    楚雲聲與謝乘雲抵達崇和武館的演武場時,四周高台都已擠滿了人,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男女老少皆有。


    高台下,七家武館已經到達,互相對視,氣勢相爭,還未開始比試,氣氛便已是一派龍虎激昂。


    除武館之人外,這場會武也對廣大武林人士開放,凡年齡在三十歲以內的含神境都可參加,所以場內也有許多躍躍欲試之人。


    演武場的邊緣,於一圈高台的正前方另起了一方台子,其上擺著八張太師椅,並著小桌與點心茶水。


    此時這八張椅子上已坐了五人,其中三人年紀頗大,應當是上京含神境的名宿強者,或是半步定丹。


    這種含神境比武,真正的定丹強者不會來參與,含神定丹兩重天,定丹境看含神境便如小兒學步,是提不起什麽興致觀戰或指點的。


    而另外兩人,則和謝乘雲年紀相仿,一人麵孔方正,持折扇,作儒雅書生打扮,一人長發披散,著黑色勁裝,背一柄重劍,都是氣勢不凡。


    “白龍榜第十八,‘玉扇探花’方文敏,天下四觀之首太易道宮嫡傳。第二十一,‘劍斷滄瀾’厲明,名門大派蜀山劍派弟子。”


    謝乘雲言簡意賅地低聲說著,帶楚雲聲下馬走向高台。


    “謝兄!”


    見謝乘雲到來,高台上五人盡皆站起,方文敏與謝乘雲是熟識好友,搖著扇子,便麵露笑容道:“聽柴老說起此次會武請了你來,我尚還有些不信。上月你還身在苗疆,劍斬南壺道三大苗寨寨主,眨眼卻已回了上京。”


    “若我去戰,少不得以傷換傷,要休養許多時日,你倒好,一路趕回了上京,還有心思來觀戰武事,真是比不得。”


    謝乘雲與幾人一一見禮,笑道:“方兄此言可折煞我了,你又不是不知,我之功法,更擅群戰。”


    “莫站著勞累,坐,都坐。”


    一名半步定丹的宿老指著椅子,含笑道:“謝少俠少年離京,數載未歸,老夫遺憾,未逢一麵,今日得見,果真是青年才俊,實力卓絕。”


    “哎,老馮,你哪裏單單隻是遺憾,謝少俠十四歲初登白龍榜時,你一眼瞧見,可是哭天搶地了好半天。不為別的,就是你當年自矜身份,不願入謝家去做啟蒙武師,硬生生錯過了做一回白龍榜師長的機會,可悔著呢!”


    左側椅子上一名白須老者麵若彌勒,笑哈哈地奚落道。


    馮老罵道:“去你個老張頭!若此事擱你身上,你不悔?”


    幾人言語笑罵間,漸漸熟稔起來。


    謝乘雲坐於右側第二把椅子上,楚雲聲立在他身後,故意減弱了自身存在感,並不起眼。


    但甫一站定,楚雲聲還是接收到了一道刻意投來的目光,他以眼角餘光一掃,卻見打量他的人正是那位白龍榜第二十一的“劍斷滄瀾”厲明。


    然厲明打量雖打量,目中卻並不見男子對於女子的欣賞或邪意,而是稍帶了幾分疑惑不解。


    果然,下一刻,厲明便轉頭望向謝乘雲,隔著一個方文敏,開口道:“謝兄,這可是你新收的劍侍?”


    此言成功將高台上的視線吸引到了楚雲聲身上。


    楚雲聲麵色不動,微低著頭,五官在縮骨功的基礎上又抹了一層妝容,已與季靈的相貌似像非像,少了明豔奪目,多了清麗端莊,配上一身水綠色的衣裙,格外嫻靜素雅,與妖女季靈判若兩人。自然,也與楚雲聲本人搭不上邊兒。


    “劍侍?”


    方文敏也愣了下,旋即驚道:“謝兄,莫非你的劍法要入無劍無我之境了?”


    劍侍,顧名思義便是捧劍之人。


    尋常劍客都將一柄寶劍視若生命,輕易不會離手,但若劍法已臻化境,進入無劍無我的體悟劍道至理的境界,便往往會暫時離劍,而此時,便需要一位於身側寸步不離的捧劍劍侍,用劍時便奉上,不用時便遺忘,於有劍無劍之間悟無劍,懂有劍。


    謝乘雲身旁忽然多跟了一人,若說是侍女,絕不該有含神後期,若說是護衛,卻又修為太低,唯一的解釋,便是劍侍了。


    “謝少俠要入無劍無我?”


    另外三老也是一震。


    無劍無我通常都是定丹境才能悟的,謝乘雲還隻是個含神境啊。


    於一道道震驚錯愕的目光下,謝乘雲搖頭笑了笑,道:“略有所悟而已,距無劍無我之境,還遠得很。尋楚楚為劍侍,隻是恰好有了眼緣,有備無患罷了。”


    眾人皆明了,略有所悟不過是謙詞。


    馮老一歎:“少年奇才啊。”


    方文敏苦笑道:“我與你在白龍榜上隻相差五位,怎的就好似天差地別一般,令人望之絕望。”


    “武學最不容懈怠,”厲明瞥向方文敏,“你自到了上京,便日日眠花宿柳,吟詩作對,已多日不曾好好練武,比不上謝兄是自然的。”


    方文敏麵皮微紅,尷尬地搖了搖扇子:“厲兄,這樣多的人,能否給我留些麵子?”


    厲明不理會,看向謝乘雲,又道:“你要入無劍無我,想如何磨劍?若無更好的法子,此間事了,不妨與我回門派走上一遭,拜訪師長。”


    方文敏點點頭,讚同道:“蜀山劍派是天下兩大劍道聖地之一,納萬家劍,存天地痕,更有劍道石以供門人弟子磨礪,謝兄去拜訪一番,便是得不到磨劍劍道石的機會,也有無數劍道強者可以切磋,絕對能於你有幾分助力。”


    “蜀山劍派除鎮派絕學外,其餘無門派世家之見,謝兄到了,劍道石磨劍亦非不可。”厲明道。


    聽了二人的言語,謝乘雲笑著歎了口氣,道:“厲兄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已定了於下月初三,開劍台,問劍天下。如此來作磨劍之用,想必是夠了。”


    台上幾人愕然呆住。


    開劍台,這何止是夠了,簡直是離譜。三十年了,都沒人開一次劍台,其中凶險可怖,還需多講?


    高台沉寂,連帶著熱鬧鼎沸的演武場都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漸漸安靜下來。


    “謝兄,你不是那等狂妄之人,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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