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恩站在料理台前,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她溫柔的背影上,香味從廚房裏彌散出來,連小草莓都輕輕地喵嗚一聲。


    這是極溫馨的畫麵。


    陸征的手撫摸著小草莓,目不轉睛地盯著廚房,這房子裏的所有擺設都顯得溫馨又浪漫,連許知恩的背影都像是一副漂亮的畫。


    許知恩做飯很快,她把麵條撈在兩個碗裏,又給碗裏舀好了湯,端著碗從廚房出來,直接把碗放在茶幾上。


    麵太燙,她拿碗的手指撚了撚耳朵,然後又去廚房端另一碗,分明是很生活化的動作,從她這兒做出來就感覺像在拍偶像劇。


    大抵還是受了顏值的影響。


    許知恩把筷子遞過去,“把小草莓放下,你吃飯吧。”


    她又看了眼自己的茶幾,隨手從地毯上給扔過去一個地墊,“我剛搬過來沒多久,沒有餐桌,將就著坐。”


    陸征學著她的樣子盤腿而坐,兩人麵對麵地坐在一起,陸征仍有些拘謹。


    許知恩卻已經吃起了麵,她嚐了一口才說:“鹽有點多了,不過還行。”


    “蠻好吃的。”陸征說。


    “你吃了嗎?”許知恩沒搭理在一旁賣可憐的小草莓,笑著道:“怎麽感覺你來我家以後變了個人似的,這麽拘謹?”


    陸征:“……”


    他吃了一口麵,味道是真的不錯,不過他平靜地回答:“寄人籬下而已。”


    許知恩:“……”


    她被氣笑,“沒看出你有一點寄人籬下的自覺啊。”


    陸征:“你的錯覺。”


    他坦坦蕩蕩地懟她,說得許知恩都要信了。


    不過她懶得再開玩笑,開始吃飯。


    跟傅景深呆久了,吃麵都是極優雅的,不發出一點兒聲音,但她明顯注意到對麵那人吃麵有點別扭,就是那種想發出聲音但又克製的別扭。


    她用餘光看了一會兒,忍不住說:“你隨意點,我不介意。”


    陸征:“……”


    他在掙紮過後,終於選擇了隨性。


    原本在陸家是形成了良好的家教,吃飯從來不發出聲音,而且吃得優雅又緩慢,這是刻在他骨子裏的東西。但在部隊,他前兩個月去的時候,幾乎每天都餓肚子,而且在那樣的大環境裏,他很難說服自己,吃東西是需要緩慢又優雅的,在那裏隻有一個宗旨——吃飽。


    哪怕他回來獨居了一段時間,吃飯速度也隻是比以前慢了點兒,並未恢複到在陸家的情況。


    他這會兒隨性起來,幾乎三分鍾吃完了一碗麵。


    聲音不大,但速度極快。


    當他連湯都喝完把碗放在桌上時,許知恩被驚到了。


    她的麵條吃到一半忽然咬碎,嘴角都有湯,她立馬扯了張紙擦嘴,震驚到用青宜方言說:“我嘞個天,這是餓了多久?”


    陸征疑惑:“嗯?”


    許知恩:“……”


    她低咳一聲,“不好意思,我就是有點震驚。”說完立刻起身,“我再給你弄一碗吧。”


    陸征也跟著起身,從她手裏拿過自己的碗,“我自己去吧,你吃。”


    許知恩:“……”


    這小孩兒餓多久啊?怎麽吃飯風卷殘雲的?


    沒錢可能是真的。


    但這寧願沒錢吃飯也不願意跟她結婚拿錢,也是有點骨氣。


    不過跟她結婚很虧嗎?


    許知恩向來覺得,別人跟她結婚是淨賺。


    畢竟青宜那地方,彩禮錢兩萬,陪嫁不少,她有工作長得漂亮,會做飯還愛小動物,哪裏都符合“賢妻良母”的標準,怎麽會虧?


    然而……他拒絕了。


    這大概屬於倒貼都被拒絕的範疇。


    不過放在陸征身上,許知恩一點兒都不意外。


    他要是毫不猶豫地答應,許知恩才會覺得他這個人靠不住。


    拒絕,說明是認真思考過的,沒有被金錢衝昏頭腦。


    但被拒絕,麵子上確實也有點過不去。


    總之她這一路的心理很奇怪,之前是因為饑餓讓她放棄了思考,這會兒又把這問題撿起來思考,但發現思考無果。


    因為她根本不了解陸征。


    她和陸征滿打滿算見過四麵,睡了兩次。


    一半的時間都在床上做身體的親密交流,但沒有進行過靈魂的碰撞,雖然她認為沒必要,不過在這種需要揣摩別人心思的時候,靈魂就顯得格外重要。


    可是如果吃著飯忽然和人談靈魂,這多少顯得詭異,許知恩果斷放棄,於是她看著陸征風卷殘雲般地用五分鍾吃完了第二碗麵。


    “還用再來一碗嗎?”許知恩試探著問。


    陸征收了碗筷,“我吃飽了。”


    又是沉默。


    許知恩已經在這樣的沉默中得心應手了,她和陸征在一起時大多就是沉默。


    陸征不說話,她也不說。


    偶爾她想打破一下僵局,會發現迎來下一個僵局。


    沒什麽用,兩個人就這麽待著也挺好的。


    許知恩吃飯向來慢,她吃完以後陸征已經在給小草莓順毛,順得它太舒服以至於小家夥兒窩在他懷裏睡著了。


    許知恩起身收拾,陸征卻低聲說:“我來吧。”


    他不習慣到別人家什麽都不做,許知恩也沒客氣,把碗留給了他收。


    陸征先在許知恩的指導下把小草莓放回窩裏,然後挽起袖子去廚房洗碗,而許知恩去衛生間搭衣服。


    不知為何,這樣的相處模式像極了新婚的小夫妻。


    陸征在廚房洗碗時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直到他從廚房出來,許知恩問他,“你褲子上怎麽破了個洞?”


    陸征瞪大眼睛,這才發現她家陽台上已經曬上了他的衣服,“……”


    他覺得許知恩做這些事情太順手了,順手到像是做了很多年這種事情一樣,又順手到像給很多人都這樣做過一樣。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不太舒服,但還是強撐著回答了她的問題,“路上被貓給抓的。”


    “就那隻小貓?”


    “是。”


    “應該給它起個名字了。”許知恩打開了電視,洗衣機仍在工作,她得等搭了衣服才能睡,所以還有會時間可以追劇,“我還得給它買個新家,免得來了以後和小草莓打架。”


    陸征明知道她不是在跟自己說話,但在這種時候不應答一句又顯得她一個人自說自話很尷尬,於是就尷尬又敷衍地應了聲:“哦。”


    “你哦什麽?”許知恩打開了自己追到一半的劇,就是個很俗套的偶像劇,她看得津津有味,但掃了一眼又扭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陸征,“我發現你這個人就很奇怪,都已經到我家了還在拘謹什麽?該發生的發生過,沒什麽好避諱的了吧?難道還怕我把你強押去民政局?該吃吃,該睡睡,我又不收你房租。”


    陸征:“……”


    他隻是單純地不好意思。


    在他這裏,許知恩還算是個陌生人。


    隻知道名字和發生過親密關係的陌生人,他沒辦法像許知恩一樣做到坦然自若,像他們認識了很久似的。


    他的衣物向來是自己弄,沒怎麽麻煩過別人,所以現在一個成年女性幫他弄這些,他覺得很奇怪,但這種奇怪的感覺還伴隨著溫暖。


    尤其是許知恩待在廚房裏做飯時。


    他聞著散發出來的飯香味,又看著許知恩忙碌的背影,在那一瞬間產生了想和她結婚的想法,是認真的結婚,領了證以後辦酒席,然後生活在一起的那種結婚。


    因為這樣的生活太美好了。


    但這樣危險的想法也隻在那一瞬。


    他總覺得莫名其妙被卷進了一場虛擬的戀愛中,人是真實的,發生的事兒也是真實的,但許知恩特別虛擬,她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無所謂,和你睡過也風輕雲淡地說沒關係,像極了懂事兒的“虛擬戀人”,哪怕是他對她產生了好感,也覺得這是虛假的。


    他無法確定這個人。


    捉摸不透的姐姐,像豔紅的罌丨粟,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但陸征還是退卻了。


    他從小到大見過的女人不少,在那個圈裏,太多人帶著他去了解女人,但他一向對這些不感興趣,他覺著還不如去爬山或潛水來得舒服。


    不過江靖是個追求極致浪漫的人,身邊的女人來來往往,他跟著見過不少,有清純的、有熱辣的、有為愛的、有為錢的,太多太多的女人,但許知恩和她們都不一樣。


    她不為錢、不為愛,仗著長得漂亮,為所欲為。


    笑起來的時候看著真誠,但笑意向來不達眼底,就連逗他都是半真半假。


    陸征摩挲著手指在思考,許知恩已經開了瓶rio靠著沙發看起了電視,順勢還在他麵前放了一瓶——玫瑰荔枝味的。


    粉色的瓶子豎在那兒,她看電視看得入神,把剛才的問題忘得一幹二淨。


    而且她隻是把自己問題拋出來,或者可以說隻是單純地埋怨一下,並未期待在陸征這裏得到答案。


    陸征望著她的背影出神,她到底……想要什麽呢?


    -


    許知恩不知道陸征的想法,她隻是隨性地做自己。


    以前在傅景深麵前裝模作樣太久了,這會兒掙脫了這種桎梏,自然也隨性些。


    大抵人在麵對自己不太在意的人時,總能更隨性些。


    她靠著沙發看電視,遇到好笑的地方笑,看到甜度爆表的地方傻樂,但白日裏太累了,她電視看了不到半集,沒等到洗衣機結束工作,她的大腦先結束了工作,抱著抱枕歪過腦袋倚在茶幾上就睡著了。


    睡著時身體還搖搖晃晃的。


    是陸征聽見她不傻笑以後才發現她睡著了的,觀察兩分鍾確認她睡熟了,陸征才關了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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