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不能留下嗎?”沈聽忐忑地問,趙令宇卻徑直坐上車,拒絕的幹淨利落。


    陳牧雷對這一帶地區不熟,繞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車,車上貼著違章停車的罰單。


    這還不算,就在他給胡小鈺打電話讓他來當“代駕”時,突然看見車門上那道刺眼的劃痕。


    劃痕很長,從前車門一直伸延到後車門,再到車尾。


    細聽,甚至還能聽到劃車的聲音……


    陳牧雷收起手機,繞到車子另一側,果然看見一個小男孩蹲在後車門處,正在專心且努力地用破鐵片在他車身上畫畫。


    陳牧雷腦子裏轟的一下炸開了。


    第13章 沒有人和他道過歉,因為沒……


    阿元正畫得高興,忽然被一隻大手拎了起來,仰頭一看,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身後。


    “你他——”陳牧雷責備的話還沒罵出來,這小孩哇一聲就哭起來,哭得驚天動地。


    阿元媽正打算關鋪子,聽見兒子的哭聲趕緊跑過來,看見陳牧雷提著阿元一臉凶狠,脫了一隻鞋就丟過來:“你是什麽人!快放開我兒子!”


    她砸得實在不準,鞋子距離陳牧雷身體一尺遠的地方飛過去,陳牧雷連躲閃的必要都沒有,下巴揚了揚示意他的車身,努力壓製著怒氣:“你先看看你兒子幹的好事。”


    路燈昏暗,阿元媽眼神不好,彎下腰才看清楚兒子的“傑作”,頓時啞火了。她攏了攏頭發,有些尷尬:“這位先生,我兒子腦子有問題……”


    “他腦子有問題,你腦子也有問題?”陳牧雷以為她這是逃避責任的說辭,並未當真。


    阿元天生智力缺陷,比別的孩子發育慢得多,這麽多年下來阿元媽因為兒子給街坊四鄰到處惹事沒少道歉賠禮。


    阿元媽把陳牧雷這一身穿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看看他的車。她不懂車,隻覺得得賠好大一筆錢,於是心思一轉:“這位先生,您看著也不像缺錢的人,這麽大一個人和一個孩子較真做什麽呀?不丟人的呀?”


    陳牧雷眨眨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居然還有人比他還不講道理?


    就在他一時鬆懈的空當,阿元小胖腿一蹬,身子一掙,呲溜一下從他手下逃了出來。


    “兒子快跑!”


    也不知道這母子倆平時用這招逃過多少次,兩人往不同方向玩命地跑。


    “……”陳牧雷沒管阿元媽,邁開長腿就去追那小胖子。


    小男孩胖,行動笨拙,腦子也不機靈,居然直奔還沒上板的鋪子,陳牧雷追他還不容易?


    鋪子臨街,周雲錦沒睡著多久,恍惚中還做了個夢,醒來後看店裏的貨都收了,才意識到鋪子要關門了。


    她背好書包,戴好帽衫的帽子,鎖上小倉庫的門,正準備把招牌燈也關掉,回身見阿元急衝衝地跑進來,直接衝到她懷裏。


    周雲錦哪能接得住這般突如其來的衝擊,攬著阿元跌倒在地,劇烈地頭暈伴隨著頭痛猛地向她襲來。


    “有壞人,小雲錦救我!”阿元隻顧著躲陳牧雷,掩耳盜鈴地趴在周雲錦懷裏,壓得周雲錦氣都喘不上來。


    陳牧雷追進門就看見這一幕不禁想扶額,看來這小胖子的確腦子有問題。陳牧雷上前幾步再次提起阿元,轉而看向地上那個要死不活的倒黴蛋。


    這外套……有點熟悉,是周雲錦經常穿的那一件。


    陳牧雷眉頭打了個結,他們是冤家路窄還是她陰魂不散?


    周雲錦後腦勺磕在地上,感覺整個人都要疼裂開了,她扶著頭半天沒緩過來,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冷眼看著周雲錦痛苦掙紮半天,陳牧雷終於肯騰出一隻手把她扶起來。


    周雲錦捂著頭,疼得眼淚在眼圈裏打轉兒:“謝……謝謝。”


    “謝就不用了,我就想知道為什麽在哪兒都能碰著你?”


    這聲音並不陌生,這語氣更是熟悉。周雲錦一愣,忽然有點兒沒勇氣抬頭。


    她帽衫的帽簷大,陳牧雷此刻隻能看見她半張臉。


    她低著頭膽小的樣子讓陳牧雷猜想是不是上次真嚇唬住這女孩了?但隱約又覺得不太對勁,一個傷員病號的為什麽大半夜出現在這裏?


    陳牧雷捏起她的小下巴一抬,一探究竟:“怎麽著?這回知道怕我了?”


    周雲錦霧氣氤氳的眼睛就這樣冷不防望進陳牧雷漆黑深邃的眼底。


    這雙眼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淵,讓她的心在與他對視的瞬間竟有種墜落其中的錯覺。


    她看得怔了,一眨不眨。


    而陳牧雷嘴角卻逐漸抿了起來,視線改落在她腦袋纏著的繃帶上麵,她縫針的位置已經微微滲出血跡。


    又是血。


    陳牧雷變了臉色,立即放開她,準備起身走人。


    周雲錦一把抓住他的襯衫:“你別走……”


    陳牧雷想甩開她,沒想到她抓得那麽緊。他惱了,準備訓人,但周雲錦沒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冷不防一頭栽進他懷裏。


    “你——”


    陳牧雷覺得不妙,把她的臉扭過來一看,頓時氣結。


    她暈了。


    再一次在他懷裏暈死過去了。


    他這是造了什麽孽?


    阿元媽見陳牧雷衝著阿元去了,連跑帶顛地回到鋪子。


    陳牧雷懷裏抱著一個不省人事的姑娘,黑著臉闊步流星地出來,對自己視若無睹。


    那姑娘正是周雲錦,阿元跟在陳牧雷身後,被阿元媽一把拽了過去:“你跟著幹嘛,回來!”


    陳牧雷突然頓足,轉身問阿元媽:“她為什麽在你這裏?”


    阿元媽愣了一下,腦筋轉的飛快,立即換了一張笑臉,說起了方言:“唉喲,你認識小雲錦的啊?她經常來我店裏的,估計又是被她爸爸打出來了呀,傷的來,唉喲。”


    陳牧雷又問:“她爸打她做什麽?”


    阿元媽搖頭歎氣:“老周啊,喝多了麽不是在外麵鬧事就是在家裏動手,惹不起的。”


    這個信息量讓陳牧雷半天沒說出話來,阿元媽趁機靠近乎:“你是我們小雲錦的朋友對吧?那我們阿元的事我看就算了呀,我經常收留小雲錦,不然她沒地方去的。”


    “……”這什麽跟什麽?完全不是一碼事好嗎?


    陳牧雷瞥了一眼店麵的招牌和那個小胖子阿元:“我會再來和你們聊賠償的事。”


    他走了兩步又回頭和阿元媽說道:“提醒你們一下,我停車的位置是有監控的,別想耍賴。”


    阿元媽再次呆住:這個人怎麽這麽不好打交道的?小雲錦怎麽會和這種人認識?


    這個地段居然沒多少出租車,陳牧雷抱著周雲錦走了好一段路才遇到一輛停在路邊等客的車。


    陳牧雷從錢包裏掏出張紙鈔往前排座椅一扔:“麻煩你,最近的醫院。”


    “好嘞。”


    一個成年男子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孩原本讓司機心生疑慮,直到看清女孩是個傷者便不敢耽擱。


    陳牧雷小心地護著周雲錦的頭,努力忍著血腥味給他帶來的不適。


    醫院急診。


    周雲錦頭上的外傷倒是沒大礙,醫生清理了創口重新包紮後交代了幾句就告訴陳牧雷可以把人帶走了。


    胡小鈺此時也找到陳牧雷的車,看到車身兩側糟心的劃痕,電話立馬打過來:“哥,你在哪兒呢?你車怎麽回事?”


    陳牧雷煩躁地鬆了鬆領帶,三言兩語地給胡小鈺說了一遍經過:“你看著辦吧,我還有別的麻煩要處理。”


    周雲錦躺在走廊臨時床位上許久不見蘇醒,陳牧雷幾次想走人,但最遠不過走到樓門口罷了。


    他極度討厭醫院這種地方,更討厭自己身上沾到血,就連空氣中的味道都讓他心裏堵得慌,呼吸都不順暢。


    一個小護士從周雲錦的床位邊經過,發現她有轉醒跡象,跑到樓門口找到陳牧雷:“你妹妹快醒了。”


    狗屁妹妹……


    陳牧雷冷著臉和小護士點點頭:“謝謝。”


    小護士就跟沒見過帥哥似的,忍不住和他多說了幾句:“你妹妹的傷可不能再出什麽問題了,好歹是個女孩子呢,家屬多上心照顧一下吧,這都要留疤了。”


    留疤不留疤關我什麽事?陳牧雷麵無表情地又點點頭:“知道了。”


    見帥哥愛搭不理,小護士就沒再自討沒趣。


    周雲錦剛醒,頭痛欲裂。她費勁地坐起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裏是醫院。


    她又被送來醫院了。


    誰送她來的?


    是……陳牧雷。


    那他人呢?


    周雲錦有點慌了,眼睛四處尋找陳牧雷的身影,轉頭卻發現他不僅沒走,反而就坐在旁邊的排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隻手肘撐在膝蓋上支著下巴神情冷漠地看著她。


    周雲錦的反應全程被陳牧雷看在眼裏:“在找我嗎?”


    “……”


    “醒了就找我,雛鳥情結?”


    “什麽是雛鳥情結?”


    周雲錦不解,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她嗓音沙啞,陳牧雷把先前從她書包裏翻到的一瓶礦泉水遞過去。


    礦泉水還是阿元媽給她的那瓶,沒開過封的,周雲錦現在虛弱的很,擰了幾下都沒擰開瓶蓋。


    陳牧雷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看她,沒有想幫忙的意思:“我家的牆你都能翻,瓶蓋卻打不開?”


    周雲錦放棄了擰瓶蓋,雙手握緊瓶身,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雖然這裏是醫院,也並沒有和他單獨相處,在這個人的注視下周雲錦還是感受到很重的壓迫感。


    陳牧雷問:“賣水果的那小胖子和那個女人,你認識?”


    周雲錦點點頭,陳牧雷諷刺道:“我就這麽把你帶走了,他們也沒攔著,看來你們也沒什麽交情。”


    “他們是好人,”周雲錦小心斟酌用詞,“你別去找他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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