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漾舟眼裏倒映著粲白色的燈光,安安靜靜的。


    瞳孔裏星點光亮,如同山坳裏鬆樹針葉尖上的純淨露珠,卻又隱隱的藏著些隱忍和不為人知的占有欲。再晶瑩溫順的外在,也掩飾不了內裏有根尖銳的刺的事實。


    不常見的這種反差才讓人害怕, 手腕被他抓得越來越緊,像是要硬生生扯成他自己的一樣。


    築清光居然產生得趕緊逃的錯覺,根本無力和這種眼神對視上, 總感覺下一秒會死在他手裏也不一定。


    她皺著眉頭往後縮:「你抓得我手疼。」


    他低頭,力道鬆了點。


    垂下眼睫,冰涼的指尖在她手腕上輕輕劃過,一下下擦拭那塊被他攥紅的皮膚。


    動作已經溫柔得不像話了,築清光卻還是在往後退, 甚至下床站在地板上。


    她渾身僵硬著收回手:「已經不疼了。」


    顧漾舟手還還沒收回來,保持著這姿勢。


    聽出她嗓音裏的顫聲,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從秘密被曝光開始,他也變成了「別人」。


    他可以把抽菸的習慣藏好,也可以把喜歡藏七年。


    可是為什麽會因為一個陳醉就忍不住了,全盤托出後,得到的果然是疏離。


    「你要去哪?」他低聲問。


    築清光腳踩著帆布鞋囫圇趿拉著,正打算推門出去,牆上的掛鍾已經顯示淩晨兩點了。


    她虛虛地嘆了口氣:「大晚上的,我待你這不太好。」


    說來也是好笑,她之前可以和他住同一個酒店。


    住一個套間甚至醒來發現兩個人睡在同一個房間也沒說其他話,而現在居然要因為兩個人大半夜在同一個屋子裏而避嫌。


    說到底,不過是一句問心有愧。


    不知道他的感情之前,有些親密的接觸也能一笑而過。但是現在......總歸她不想繼續給這個「追求者」一個靠近的契機。


    那些人是怎麽做的?


    好友間產生了別的感情,如果不是兩情相悅,是不是就該悲劇收場。


    友情這種東西對築清光來說其實不太重要,擁有的太多就不會珍惜。


    但如果是顧漾舟,她大概會覺得很可惜。


    顧漾舟伸手抵著門:「太晚了。」


    「那我去住酒———」


    他推開門,打斷她:「我出去。」


    深夜的門口樓道內有盞聲控燈,因他說話時的回聲而亮起。高瘦身影變成一大塊陰影籠罩在築清光頭頂,涼風順著門的夾縫緩緩吹進來。


    門被帶上,外頭沒有聽見腳步聲。


    築清光倚著門坐下,有點犯困。但信息量衝擊太大,也不可能在這突然睡著。


    他沒走,在一門之隔外抽菸,不知道是第幾根。


    築清光往窗戶那看,玻璃上起了霧氣。


    猶豫很久,終於打開門。抱著膝蓋坐他旁邊,門裏慘白的燈光延伸至她的腳下。


    顧漾舟盯著她出來沒一分鍾就已經被凍紅的腳踝,淡聲道:「冷,進去。」


    冗雜的情緒因為他這句話又驅散了點,看吧,築清光。


    他其實也沒太大改變,還是時時刻刻以你為先。


    因為這認知她找回了點自信,她舔舔下唇:「顧漾舟,我仔細想了想。你平時也沒怎麽和別的女生交流過,就容易對身邊人定位不清楚。都是我不好,我一定給你什麽錯誤訊號了才會.......」


    麵前陡然靠近了一張臉,築清光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頭往後仰了仰。


    「你別,你要是再敢親我,我真會打你的!」她捂著嘴有點含糊不清地說,聲音悶悶的,威脅的眼神瞪著他。


    聲控燈好像壞了,忽明忽暗的。


    越暗的環境下感官也更清晰,顧漾舟大概洗過澡,身上一股幹淨的皂角香。


    築清光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思路沒錯,她比起對這些一竅不通的顧漾舟,好歹還有過幾段能提出來的感情史。


    「我分得清。」他低聲似囈語,捧過她的腳,認真地給她綁上鞋帶,手法嫻熟又緩慢。


    這畫麵像放了負倍速的老電影,膠帶都在攝影機裏發出喀嚓喀嚓的轉動聲,嘈雜又讓人煩躁。


    時間也走得慢,一分一秒變得難熬。


    築清光後知後覺是自己的耳邊有點亂糟糟的,像有蟲子在振翼,估計是酒精作祟。


    但也足夠聽清他的話了,他分得清對自己到底是依賴還是愛。


    他分得清......可是她分不清啊!


    成年了還要被他以男朋友的身份管著,兩個人天天黏在一起,一想到就想反覆去世了。


    「其實拍拖不就那點事,可我覺得我們並不合適。」她自顧自地說,打了個酒嗝,有些大舌頭,「嗯,而且現在我還不想談戀愛,太麻煩!當然也可能是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能讓我覺得不麻煩的人,反正那個人也不會是你.......你在聽嗎?」


    他眼尾一道潮紅,聽懂了她的意思卻固執地不肯應一句。


    她越輕鬆,他越沉重。


    就像越靠近那陣熟悉的柑橙味發香,他內心深處的欲望就越可憎。


    每個帶著拒絕意味的詞都在撕扯他,像千軍萬馬踏過胸腔,讓人感受窒息的滋味,緩慢而徹底。


    聲控燈又開始閃爍不定,越來越暗。


    她別開眼,隻當沒看見他的難過。左不過才十八歲的少女,什麽都隻顧自己才是築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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