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材高大的嫂子,提著半袋子草藥,從吳陽身旁經過,撞了她一個踉蹌。


    “不好意思啊,吳主任,你沒事吧?你看看,這麽好的衣裳都被我弄髒了。”說完,那嫂子故意大力拍了拍吳陽的胳膊,說是道歉,那力度明明是找茬。


    “你!”吳陽伸出食指,氣得手都抖了起來。


    “我咋了,你想匯報就去匯報啊,我來是義務幫忙的,一分錢都不拿,有本事就去告!你管天管地,還管我們吃飯放屁啊!”說完,那嫂子又故意撞了吳陽一下,對她翻了一個白眼,罵了一句,“看你那德行!”


    徐紅果看了之後,有樣學樣,拿著麻布袋子,往吳陽臉上一掃,譏笑道:“呦,不好意思啊,吳主任,我都道歉了,你不會連這都跟領導匯報吧?”


    吳陽氣得捂住腦袋,頭直發暈。


    她昨天夜裏,不知道被哪個人陰了。夜裏走到半路上,吳陽被一個東西絆倒,臉直接磕在硬土疙瘩上,劃了一道血淋子。


    等她回到住的地方,一開門,迎頭而來一筐夾雜著鳥糞,蒼耳,麥糠的東西,直直地傾倒在她頭上。


    吳陽氣得快瘋了,尤其是那些又碎又難聞腐爛的東西,粘在她的身上,頭上,吳陽為了清理這些東西,半夜都沒睡好覺。


    今天一起床,她就去找管事的,沒想到被搪塞了回來,這也是吳陽一大早就板著臉的原因。


    此時,被這些渾不羈的軍嫂們一刺激,吳陽隻覺得自己的腦殼疼。


    “你,你...”吳陽深吸一口氣,手指都有些顫抖,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發狠地對著在場的十幾個軍嫂說道,“你們等著!”


    說完,她扭過頭,帶著怒氣,憤憤地離開。


    “我們等著呢!我們嚇死了!”李翠紅對著吳陽的背影呸了一口,忍不住笑道。


    一行人像是打了勝仗一般,哈哈笑了起來。


    餘桃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徐紅果問李翠紅她們:“你們咋過來啦,不怕被牽扯進去啊?”


    李翠紅說:“一開始的確被那娘們哄住了。我回去一想,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拋下餘廠長和你們走了。去年多虧了在這個廠裏幹活,我婆家娘家人都活了下來,我李翠紅也不是那種孬種!”


    “說得好!”徐紅果拍了拍她的肩,“咱可不是孬種!咱們可是有上麵領導發的批準書,我看那吳主任,嚇唬人厲害,真本事沒幾個。”


    餘桃心裏暖洋洋的。


    李翠紅露出一個笑,臉上還帶著冬季未曾消下去的凍傷,她問:“餘廠長,我們過來幫你,你不會不收我們吧,你不收我也會把我該做的活做完,錢我可都塞自己兜裏掏不出來了!”


    餘桃笑,她的情緒也被感染,忍不住說道:“歡迎,你們什麽時候來,我們都歡迎。當初建這個廠房,最初開始的初心就是給咱們大家夥兒,尤其是咱們農村來的嫂子們,提供一個可以工作的機會。現在廠裏雖然遇到了一個小麻煩,不過,這個廠房,你們隨時可以走,可隨時可以來!我相信,隻要咱們大家夥兒努力,一定可以度過這個難關!”


    “對!”


    “說得好!”


    大家夥兒情不自禁,受了感染,一個個都揚起鬥誌,末了,李翠紅又問餘桃:“那報紙上寫的東西,沒事嗎?”


    她們可是擔憂餘桃就這麽倒下來,才下定決心用行動支持餘桃的。


    餘桃笑了笑,說道:“以前貪官判案的時候,還興把罪犯提上來審問兩句呢,報紙上可以把我寫成一個靠著我男人當上廠長的女人,也總得給我一個申辯的機會吧。”


    韓雅反應快,問道:“你是說?”


    餘桃微微笑道:“對。”


    徐紅果在一旁不明白她們在說什麽,忍不住道:“你們在打什麽啞謎啊,把話說清楚一點,讓我們都聽明白了。”


    餘桃笑著瞅了徐紅果一眼:“那人可以在報紙上髒我名聲,我當然可以登報陳情,讓大家夥知道,我不是一個大字不識的童養媳,更沒有借著裙帶關係上位。”


    餘桃說完又道:“咱們這個廠子,才開了一個季度,所有的流水和收益,都在賬本上記得清清楚楚,我一點都不怕別人查,我怕就怕,有人一定要讓那個壞名聲按在我頭上。”


    聽完餘桃的話,王小娟忍不住說:“阿桃,你這一說,那個吳主任,好像已經打定主意,認定我們有罪了。”


    餘桃說:“所以我才不服她!”


    李翠紅說:“廠長,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你一定要說。那報紙上不是說你資本複辟嗎?你明明都是為大家夥兒好,咱們可以一起聯名上書,我就不信,這個世界沒有公道了。”


    另一個有些消瘦的嫂子說:“小方弄了一個簽名倡議書啥來著,要給你洗涮名聲呢,我都已經簽完字了。”


    “我也簽了,我還讓家裏的男人簽了呢。”


    她口中的小方就是方蘭蕙,方蘭蕙的孩子還小,一直沒來工作,餘桃出事之後,也沒見到方蘭蕙的人影,沒想到,她在背後為自己做了那麽多。


    餘桃心裏感念,一股熱流從心口湧向四肢百骸,一股直衝喉舌,讓她的鼻子發酸,眼睛裏也忍不住閃出淚花。


    “謝謝你們。”餘桃道,“說實話,今天之前,我一直在懷疑,自己的堅持真的有意義嗎,是你們讓我堅定了自己的決心,有你們的幫助,我還怕什麽牛鬼蛇神啊。”


    常言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餘桃想,在自己遇到麻煩的時候,有這麽多人,不計較得失,願意伸出一把手幫助自己,她做的一切已經值了。


    這些幫助與支持,比什麽都鼓舞人心。


    大家說了一會兒話,就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人多力量大,不到半上午的時間,就把所有需要晾曬的東西都弄完了,剩下的就是交給時間、風還有溫度了。


    而另一邊,吳陽頂著狗啃一般的短發,先去找了負責人,又被搪塞了一番,她忍著怒氣,來到董素荷住的地方,忍不住對董素荷發起了牢騷。


    董素荷安靜地喝著茶水,聽到那已經回家的十幾個軍嫂冥頑不靈,又重新回來,非要去幫餘桃的時候,董素荷才忍不住挑了挑眉。


    見吳陽說得嘴都快幹了,依舊停不下來,董素荷心裏也有了膩煩,她打斷了吳陽的話:“你現在怎麽做呢,繼續跟她耗嗎?”


    吳陽深吸一口氣,氣道:“那能怎麽辦,我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說完,她還忍不住埋怨道,“這個軍區以前還被評為模範,我來了之後才發現,這裏麵的水分有多麽大。”


    董素荷但笑不語,隻順著吳陽的話說道:“看來,你要忙的事情還多著呢,本來喊你來,是為了讓你休息休息,沒想到,我倒又給你找了一個難題。”


    這不動聲色的恭維,讓吳陽的麵色稍微好了一些,她歎息一聲,搖了搖頭,問道:“不說工作的事情了?,對了,侄女的彩禮你準備的怎麽樣了?還有需要置辦的嗎?”


    董素荷把手裏的茶杯放下,笑著說:“一切都準備齊全了,你啊,什麽都不用做,就等著老老實實地參加麗麗的婚禮,給她做個證婚人就行。”


    吳陽歎了一口氣,笑道:“我一定!你的女兒結婚,我肯定會放在心上。當初我欠你的人情,我可一直記在心裏呢。”


    董素荷聽完,有些責備道:“吳姐,你聽聽你說的是什麽話,咱們什麽關係啊?”


    好不容易把吳陽送走,那個消瘦幹癟的男人黃候,才靜悄悄從室內出來,走到董素荷身邊,站住,壓低了腔調說道:“夫人,看來這個餘桃,比我們想象中的要難對付。”


    對付餘桃,從來都不是她的目的。


    董素荷又吹了吹茶葉,不慌不忙道:“猴子,你就是這一點不好,總是愛著急。”


    說完,她把茶杯放下,看著窗戶外的遠山,意味不明地笑笑:“我就等著她反抗呢,這裏麵的水還不夠渾,等水徹底渾了,我們才好下手摸魚。”


    黃候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他的眼裏微微露出一絲癡迷,不知想到了什麽,又自厭一般低下了頭。


    耳邊傳來女人的吩咐聲,黃候低頭應了兩聲,然後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


    這邊,餘桃不知道董素荷背後針對她的手段,依舊層出不窮。跟大家夥兒道別後,餘桃回到家,劉青鬆正坐在院子裏擇菜。


    看到餘桃眼睛裏掩藏不住的喜悅,劉青鬆黑瞳裏泛出一抹笑,問道:“怎麽,今天那個吳主任,沒有給你氣受啊。”


    餘桃聽見劉青鬆提吳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把今天在廠房裏發生的事情,講給劉青鬆聽,劉青鬆聽了,臉上也情不自禁,露出感慨的微笑。


    “沒想到你們女人還有這樣的魄力。”


    “小看我們了吧?”


    餘桃洗了一把臉,搬著板凳,坐在劉青鬆旁邊,一起擇菜。是春天撒下去的油菜苗,現在已經長了一指長了,用來熬湯,清炒,下麵條都非常好吃。


    “我還真看走眼了。”劉青鬆很果斷承認自己以前眼光的確不行。


    這也不怪他,餘桃沒來之前,劉青鬆接觸的女人沒幾個,說實話,那個時候,劉青鬆對家屬院裏的那些女人嘰嘰歪歪的事,還真看不上眼,哪怕是向情、李愛麗之流,他也不喜歡。


    是餘桃改變了他。


    餘桃笑著看了劉青鬆一眼,轉而想到已經出發去京城的孫秀娥,餘桃又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孫嫂子現在到哪了?”餘桃說著家常,“都是因為我的事,害得她還得白跑一趟首都,你說我這心裏怎麽這麽不舒坦呢?”


    劉青鬆輕笑一聲,道:“你這就是瞎想,從頭到尾你有啥錯,要不是小人作祟,能有今天這一遭嗎?你幹嘛非往自己身上攬責任?”


    餘桃翻了一個白眼:“我那是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嗎?嫂子跑一趟首都,可都是為了我!等她到了京城,發現一切都是白跑,她一準生氣。”


    劉青鬆道:“你就當她是去首都看她三四年沒見過麵的閨女,以後報答嫂子的機會多的去呢,就愛瞎想。你這性子,受一點恩,能記一輩子。”


    餘桃聽了劉青鬆的話,忍不住笑笑,她又想問劉青鬆他們到底啥時候行動,可是話在腦海中過一遍,餘桃還是未說出口。


    距離周小麗的婚禮,隻剩一天的時間。


    不過,周小麗結婚的時間戰線拉得太長,大家對她的婚禮派頭已經有了抵抗力,近期也不知道那裏的妖風作祟,引得大家的視線紛紛轉移到餘桃那裏。


    就今天,xxx報紙上,刊登了一條報導,對昨天xx日報上的言論,做出強有力的反擊。


    報紙上,顯眼的地方,標題加大加粗,《論張冠李戴》幾個字,十分的醒目。


    報紙裏稱某些人利用自己的話語權,枉顧事實真相,刪頭去尾,將本來一個可歌可頌的勵誌故事,描述成一個權欲勾結的黑暗小說。


    那人完全不顧事實真相,細節全憑虛構想象,手中的筆,變成朝向人民朝向革命的利刃。


    他們在文藝界舉重若輕,話語權極大,對筆下的文字,對報道出來的內容,完全不經調查,隨意捏造。而恰恰這種不負責任的表現,能輕鬆毀掉許多人翹首跂踵的希望。


    新聞具有極大的力量,新聞不是講故事,xx報紙作為國內影響力最大的報紙,更應該對他們所報道出來的內容,負起責任。


    餘桃一看,就知道,這篇文章,是老師左紅英所寫。


    她甚至沒有一點遮掩的欲望,直接大咧咧,將自己的名字和職位,在標題後麵注明。


    比起董素荷那篇遮頭露尾的批判,要光明正大得多。


    餘桃看完,心裏的感動自是不用多說。


    另一邊,黃候拿著報紙,一臉陰鷙,對著依舊不動聲色的董素荷說道:“想不到,這個從農村過來的女人,有這麽大的能耐,還認識左紅英這樣的能人。”


    若是幾天後,有人聽到黃候這麽說,肯定會道,這才哪到哪啊?


    未來不過兩三天的功夫,陳清榮,王院長,以及餘桃打過交道,有交情的一些教授,都紛紛為餘桃背書正名。


    那個時候,連餘桃都震驚了。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沒想到她餘桃,一個小小的女人,能有幸認識那麽多君子。


    這時,董素荷隻一臉興味的看著報紙上隱隱對她的嘲諷和批判,笑道:“是有些能耐。”


    說完,她把報紙放下,素手輕輕敲擊著椅背,嗓音婉轉,問道:“黃候,我交代你的事情,你辦的怎麽樣了?”


    黃候低聲道:“已經辦好了,隻是...”


    黃候遲疑地問道:“夫人,我們真的要這樣做嗎?麗麗她...”


    董素荷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遲疑:“辦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要想為麗麗好,明天就隻能成功,不許失敗。”


    說道最後一個字時,董素荷嗓子突然繃緊,眼睛裏閃過一絲幽光。


    黃候後背一緊:“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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