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成說完,戚寧緊接著便提到張迪打罵母親事件。老徐聽完,忍不住怒罵道:“這張迪當著自己孩子的麵打老母親,簡直就是個畜生!”


    “是啊!用咱中國老話說,孝居百行之首,張迪連千辛萬苦生他養他的母親都能打罵,還有什麽資格稱人?有什麽資格做一個父親?更別提他還是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公務員,一個國家幹部!不是‘愚癡’,又是什麽?”程巍然也忿忿地說道。


    “這種人要麽有反社會人格;要麽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骨子裏又自卑得要命。就像張迪,在單位提職不順,還得故作謙卑諂媚裝孫子;掙的工資又跟做生意的老婆沒法比,在家裏也沒什麽地位,當著哈巴狗,老婆孩子都不敢惹,隻能把自己母親當作發泄對象,其實就是典型的畜生加窩囊廢!”戚寧氣鼓鼓地說。


    “咳,辦了這個案子,真覺得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糟了!”徐天成歎氣道。


    “我不這麽覺得,”程巍然微微晃頭,“世界還是那個世界,變的是人,是人看這個世界的角度,所以才會心浮氣躁。每個行業都有壞人和好人,行業本身並不卑鄙,卑鄙的是人的欲望。同樣的社會背景下,大多數人還是能恪守職業道德、正直本分,就算追逐名利也有做人的良知和底線——不明之名,不理之利,不予取。”


    “希望是這樣吧。”戚寧頗為無奈地笑笑說。


    又閑扯了幾句,老徐有事先走了,戚寧這才把拷貝在手機裏的銀行監控錄像放給程巍然看。同時,把錄像的來源和林歡被電話騷擾的情況也做了說明。程巍然驚訝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愣了好一陣子沒反應——案子查到現在,他、柳純還有林歡都牽涉進去,實在讓他一時之間難以理出個頭緒來。


    須臾,程巍然臉色難看地說:“騷擾林歡的電話竟然扯上柳純,太匪夷所思了,我現在腦子裏已經亂成一鍋粥。你說說看,這和連環殺人案有關係嗎?”


    “說實話,我也說不清楚。從凶手先前的風格來看,不太像是他所為,但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凶手的既定目標隻剩兩個,一個是犯‘邪淫’的、一個是犯‘兩舍’的,”戚寧看了程巍然一眼,放低聲音說,“理論上林歡還是有可能成為目標的。”


    “嗯。”程巍然略帶尷尬之色,搓著手,一副發愁的樣子。


    “白天在隊裏應該沒什麽問題,”戚寧理解他的難處,主動請纓道,“要不,這兩天晚上我陪著她,你看行嗎?”


    程巍然思索了一會兒,說:“行,我這邊確實也不太方便大張旗鼓地派人保護她。而且按照你先前的判斷,接下來兩三天都是凶手的作案日,局裏已經決定從今天晚上開始,將隊裏的人都撒出去,在一些主要路口設置關卡,排查來往車輛,希望能阻止凶手繼續作案。我現在就是想派人手,也沒得派!”


    “不用,我自己能行。”


    “記得有情況要及時上報。”


    “知道。從時間上說,凶手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所以上半夜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如果他真的想對林歡下手,那也要等到淩晨之後。”


    “總之,你要小心點,不要輕舉妄動。”程巍然接著叮囑。


    2 獵奇新聞


    9月18日,晚7點之後,春海市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道路安檢在夜色中拉開帷幕。


    市刑警支隊聯合交警支隊、特警支隊、綜合警察支隊、各區派出所等公安範圍內所屬單位,在全市各主要交通路口,以及出入市區口設立檢查點,以整治酒駕為名義對來往車輛進行排查。重點關注暗色係國產轎車、本市或者長期居住在本市年齡三十五歲至五十歲的單人駕車男子,對於其身份證號、居住地址、電話號碼、工作單位等都要予以詳細登記核實,希望借此能夠發現凶手的蛛絲馬跡。


    這是一次頗有些無奈的行動,在一個機動車超過百萬輛的城市裏,想要憑此找出凶手無異於大海撈針。不過,於公於私這次行動都有必要進行。作為警方,既然掌握了凶手的作案時間,便不可能幹坐著等著老百姓遇害。不管怎樣,即使希望再渺茫也得試一下,反正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能對得起身上的警服,對得起納稅人,更重要的是對得起警察的良心。


    在隊裏進行大範圍道路排查的同時,戚寧陪林歡買了外賣,回到歐式小樓家中。填飽了肚子,兩人邊喝茶邊聊天,一晃時間已是晚上9點多了。


    戚寧衝樓上指指,故作輕鬆地說:“你先去睡吧,我看會兒電視,給你站站崗。”


    “還是一起吧?”林歡眼巴巴地看著戚寧,以往那種成熟高冷的架勢早已蕩然無存,好似極度受驚的小鳥,期期艾艾地說,“臥室裏有張折疊沙發,咱……咱再聊會兒。”


    戚寧心裏明白林歡這是害怕,不想一個人睡,便莞爾笑笑,點點頭。


    兩人上樓,進了臥室。林歡將折疊沙發展開,鋪好床鋪,戚寧便和衣躺了上去。東奔西跑了一天,戚寧其實累極了,身子一挨到軟軟的沙發床,腦袋便開始犯迷糊。林歡說了什麽話她根本沒聽清,隻是本能地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很快,便睡過去了。


    不知何時,戚寧感覺到身子在晃動,似乎回到多年前那個可怕的夜晚,姐姐推醒沉睡中的她,將她塞進床下,才逃過歹徒的魔爪。戚寧被晃動得越來越厲害,耳邊還有輕聲的呼喚。不對,是林歡在叫她。


    戚寧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視線在屋裏飛快掃視。眼睛還未來得及適應幽暗的光線,便聽林歡在耳邊一邊抽噎著,一邊說:“我一直沒太睡著,剛剛想到廚房倒杯水喝,一下床就看到窗戶上有一個人影!”


    “你真的看清楚了?”戚寧使勁眨眨眼睛向窗戶看去,並未發現異常。


    “嗯,我還聽到一陣沙沙的聲音,我輕輕叫了聲,他晃一下就沒影了。”


    “會不會是剛剛起風了,把你家的長藤刮起來,從窗戶上掠過?”


    戚寧起身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打開窗戶,就著月光衝兩邊牆壁打量。窗戶外沿上看不到腳印,也沒有摩擦過的痕跡,隻有掛在牆壁上的青藤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舞動著。


    “你有手電筒嗎?”戚寧話音未落,林歡已經將一隻手電筒塞到她手裏。


    戚寧拿著手電筒又照了照兩邊牆壁,接著衝樓下的小院掃了掃,待她想要向大街上照射時,猛然間聽到一陣汽車引擎急速打火的聲音,緊接著便看到院門外的街邊一輛銀灰色轎車帶著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響高速衝了出去。


    林歡迅速用手電衝著汽車的背影掃了一下,隨即轉頭跑下樓,手腳麻利地打開門,躥出小院,來到大街上。


    林歡穿著睡衣緊隨其後跑出來:“看到車牌了嗎?”


    “沒看清,被遮住了。”戚寧大口喘著氣,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23點19分。再過40多分鍾時間便到陰曆七月二十九,也就是凶手的作案日,那剛剛守候在街邊汽車裏的人會是“8·22”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嗎?難道他在等待判罪日的到來,從而對林歡施以針對“淫業”的懲罰?


    經曆了剛剛追車的一幕,下半夜戚寧和林歡更睡不踏實了。林歡躺在床上身子翻來覆去的,似乎總也找不到舒服的睡姿;戚寧則時而迷瞪過去,時而又不自覺地睜開眼睛,一直處於淺睡狀態。


    好容易挨到早晨,兩人洗漱一番,出了門,準備先吃個早點,再一同去支隊。


    早點攤上,戚寧很快吃完了一碗粥和一個茶蛋,林歡心事重重地細嚼慢咽著,戚寧也不好意思催她,正好有賣報紙的經過,便隨便買來一份看。不過,看了幾眼覺得沒意思,便又扔到桌上。


    終於等到林歡吃完,戚寧搶著去埋單,林歡隨手拾起桌上的報紙,邊走邊看。上了車,戚寧發動起車子,林歡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眼睛仍津津有味地盯在報紙上。


    可是,當她翻過一頁準備繼續看下去之時,神情突然大變,麵色瞬間一片慘白,用夾雜著驚訝和憤怒的語氣說:“怎……怎麽會這樣?我和巍然怎麽會上報紙了?”


    “你說什麽?”戚寧專心開車,未注意到突然間失魂落魄的林歡,聽了她的話,才順著聲音瞥了眼報紙。這一瞥不要緊,驚得她立馬將車子靠邊停下,把報紙從林歡手中一把拽了過來。


    那是一張《春海都市報》,報紙副刊有一篇報道,大標題顯眼地寫著:《妻子橫死 屍骨未寒 刑警隊長另覓新歡》。總體來看,這是一篇兼具娛樂、八卦、獵奇,甚至還帶些懸疑色彩的花邊新聞。文中以程某、林某、柳某替代程巍然、林歡和柳純的稱呼,開頭對柳純被殺一案進行了回顧,隨後筆鋒一轉把報道重點轉到程巍然和林歡身上。內容大致是說,刑警支隊長程某,在妻子柳某莫名遇害不久,便迫不及待另尋新歡,與支隊法醫中心女法醫林某迅速打得火熱。二人頻頻約會,出入酒店等場所……文中多處以引導性用詞,把程某塑造成不在乎妻子遇害真相、貪圖年輕女色、薄情寡義的偽君子。同時又以程某和林某關係發展迅速為證,揣測程某有可能早在妻子在世時已然出軌。由此延伸,又隱晦地指出,不排除柳某的遇害是她“身邊人”所為。最後又以煽動性的文字,質問程某是否配當刑偵隊伍中的領導者……


    整篇報道不僅有文字,還配以多張所謂的“獨家爆料照片”。照片上所記錄的正是程巍然和林歡出雙入對進出酒店的場景。其中,有一張是程巍然摟著林歡的肩膀站在街邊,看上去兩人頗為親昵。


    “你先去隊裏吧,我想下車走走。”林歡使勁忍著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強作鎮定說。


    “事情都出了,早晚都得麵對,還是一起回去吧?”戚寧勸慰說。


    “沒事,我不會做傻事的,我想一個人靜靜。”林歡勉強擠出一絲苦笑,隨即不由分說推開車門,下了車。


    戚寧無奈地發動起車子,緩緩地行駛著,不時回頭張望幾眼走在街邊神色落寞的林歡——她實在有些放心不下。直到車子駛出去很遠了,才加大油門向刑警支隊方向駛去。


    程巍然看完報紙上整篇報道後,比想象中要鎮定得多。他用手指點點報道中的配圖照片,說道:“我愛人出事後的半年時間裏,我幾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在追查凶手上,也沒時間整理和林歡之間的關係。後來林歡約過我一次,說想和我談談,時間是今年3月份,也是自我愛人出事後我們唯一一次的除工作以外的單獨會麵。林歡喜歡全季酒店一樓大堂吧的咖啡和環境,所以那次會麵她安排在那兒。開房純屬無稽之談。當然,我答應和她見麵,是想勸她不要把時間再浪費在我身上,我不值得她這麽付出。可是我看到她痛苦而又期待的眼神,我心又軟了,話到嘴邊卻沒說不出口。至於這張看似我摟著她的照片,其實是後來她又把自己灌醉了,我也喝了點酒,沒法開車,便扶著她攔出租車。情況就是這樣,這幾張照片應該就是那天被人偷拍的,隻不過讓報紙這麽一登,看起來像我們經常在一起似的。”


    程巍然幾句話把照片的真實背景簡明扼要解釋清楚,看他一副坦坦蕩蕩的模樣,戚寧認為他說的是真話。那問題就來了,照片是誰偷拍的?


    戚寧不禁神色一凜,心裏暗暗思忖:如果這幾張照片是報社記者3月份所拍,肯定不會留到現在才見報。顯而易見,他們是最近才拿到照片的。偷拍者為什麽要在這個時間點將照片曝光出來?聯想到近段時間出的幾檔子事——林歡淩晨被電話騷擾,不明車輛於深夜在她住所門前逗留,乃至眼下林歡和程巍然早前見麵的照片被報紙刊登,似乎有人處心積慮要把程巍然、林歡、柳純他們三人糾纏在一起。這人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是想徹底地把水攪渾,令“8·22專案”的調查更加混沌,是出於個人的利益爭奪,想借此把程隊的名聲搞臭,還是說根本就又是一起獨立的案件?


    以程巍然多年辦案的經驗當然能看出戚寧的心思,便又用手指點了下報紙:“文章署名是一個叫吳良誌的記者。走,去報社,問問他照片怎麽來的。”


    說著話,程巍然從大班桌裏繞出來。但沒走多遠,定了定身子,想了下,又返回座位上。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嶄新的檔案袋,然後又從打印機送紙盒中抽出幾張打印紙塞進袋中,細細地把封口係好,才又起身從大班桌裏走了出來。


    3 關鍵證據


    吳良誌大早晨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給發行部門打電話。得到的答複是,今日報紙銷售量創近階段新高。放下電話他又趕緊打開電腦,看到自己親自撰寫的報道已被多家門戶網站轉載,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吳良誌供職的春海都市報社隸屬於春海報業集團旗下,創刊於2005年,內容以娛樂性、趣味性、休閑性、服務性為主。相比較集團旗下另兩份報紙——《春海日報》和吳良誌原先供職的《春海晚報》來說,無論從權威、人氣,還是發行量上都相差甚遠,而且連年虧損,已經成為集團的一塊包袱。


    盡管都市報的地位猶如一塊雞肋,但也有它的優越性——較之日報和晚報的嚴謹客觀,它的自由度更大,靈活性更強,對新聞的追求也以轟動和效益為準,不必太過苛求真實性。


    都市報的領導班子由報業集團指派,或者準確點說是一種帶有邊緣化和懲戒性的下放。而吳良誌偏不信這個邪,他是鉚足了勁要“東山再起”。所以,聞到連環殺人案的風聲後,他大張旗鼓組織人力進行跟蹤報道,還在領導麵前信誓旦旦保證能夠發到獨家新聞。可沒想到,警方對該案件信息封鎖得極為嚴密,連在警隊的熟人也不肯透露半點消息。別說獨家了,可發的新聞還沒有別家報紙精彩。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本想把連環殺人案的報道作為跳板,結果現在不但沒露到臉,反而還被競爭對手恥笑。


    正當他騎虎難下、鬱悶至極之時,一封指名“都市報新聞編輯部領導”接收的快件,擺到了他的辦公桌上。打開快遞紙袋之後,從裏麵倒出幾張照片,瞬間便令他欣喜若狂。連環殺人案發展至今,他也幾乎從頭跟蹤報道到現在,他當然認識照片上的人是誰。


    殺人案件連續出現,無辜市民接連死亡,麵對窮凶極惡、瘋狂作案的歹徒,警方一直束手無策,案件偵破幾無進展,辦案能力頗被老百姓詬病。在這樣的背景下,刑警支隊長卻忙於跟下屬談情說愛,約會開房,並且還是在妻子遇害,屍骨未寒之時,這是多麽有噱頭的新聞話題啊!而且可以由表入裏深度挖掘,做成一個係列報道。前些日子,娛樂圈那誰和那誰離婚的新聞,整個華語地區的報紙報道了差不多小半年。程巍然和林歡的緋聞,雖沒有他們勁爆,但就本市人群來說,關注度不一定比那個低。以吳良誌多年媒體人的經驗來看,此文一出必然會引起一片震動。當然,這麽“珍貴”的素材怎麽可能一次用完,想好了要做係列報道的,所以第一篇報道他也隻是放上一部分照片而已。


    他能想象得到,他的這一係列報道很可能會迅速成為本地老百姓的熱議話題。有些人會抱著看熱鬧、窺人隱私的八卦心態關注事態發展——當事人有什麽反應,他們有什麽表態,他們現在是什麽樣的關係,最終他們會繼續發展下去嗎?而另一種可能是,公眾會對新聞的真實性產生懷疑,或者對當事人的行為進行謾罵,進而就會想要了解更多細節,勾起他們探尋事實真相的興趣。總之,老百姓無論何種反應,都會大大刺激報紙銷量。


    而吳良誌最願意看到的情形,就是幾個當事人聯合起來起訴報社。


    報社有專業的法律顧問團隊,打起官司來輸贏還不好說。再說即使輸了也無所謂,眾所周知,打這種誹謗或者侵犯他人隱私權的官司,不但審理時間長,而且賠付額度非常小。相比較報紙在審理期間獲得的關注度、新聞素材,以及銷量,那點賠款幾乎是九牛一毛。說到底,報紙和吳良誌在這一過程中都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報紙收獲了關注度和銷量,而吳良誌也會借此擺脫不利局麵,重新走入仕途的上升通道。


    此時,吳良誌不是一般的愉快,他品著茶,哼著小曲,腦袋裏構思著下一步的報道走向,直到被程巍然和戚寧闖進屋子打斷興致。


    吳良誌本有些不快,但定睛看了看,認出了程巍然。至於戚寧,他上下打量一番,覺得也眼熟。


    “噢,對了,在跟蹤報道案件現場時見過,還有,那些照片中也有她。”吳良誌心裏有了底,便迅速調整臉上的表情,裝腔作勢道:“原來是程支隊長大駕光臨啊,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程巍然笑笑沒言語。身邊的戚寧則不屑跟他客套,將手中的一份都市報放到桌上,不鹹不淡地問道:“照片哪兒來的?”


    “照片是在公共場合照的,不違法吧。”眼見來者不善,吳良誌避重就輕說道。


    “照片到底哪兒來的?”戚寧壓著火,稍微提高了音量。


    “報道新聞是媒體的自由,沒必要向你們交代吧?”吳良誌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繼續和稀泥道。


    “吳先生,我看你大概誤會了,我們來不是針對你的新聞報道,就是想知道照片是誰給你的?”戚寧不卑不亢地進一步解釋說。


    “快遞來的,快遞單讓我扔了。不過給你們也沒意義,上麵的人名和電話都是假的,我試著打過。”吳良誌倒還真不害怕他們是來找碴兒的,那樣他的係列報道就更有的編了。但戚寧這麽客氣地一說,他也不好再閃爍其詞了,所以這幾句話說的都是實話。


    “時間?哪家物流公司派送的?”戚寧跟著問。


    “三天前,我瞅了眼快遞單,是順通。”吳良誌幹脆地說。


    戚寧“嗯”了一聲,扭頭與程巍然對了下眼,心裏暗念著吳良誌怎麽會突然轉變了姿態,莫非他在“丟芝麻保西瓜”?戚寧盯了吳良誌一眼,試探著問:“那麻煩你把照片原件交出來,我們帶回去做一些取證鑒定。”


    “噢,那個,我忘記放哪兒了。”吳良誌裝模作樣翻翻辦公桌上的文件夾和抽屜,磨磨蹭蹭好一陣子,故作遺憾地說,“抱歉,最近忙得暈頭轉向,我記得把照片隨手放哪兒了,怎麽就找不到了呢?”


    吳良誌鬼鬼祟祟的表現,更讓戚寧覺得不對勁,正想追問,便聽程巍然說道:“你出去等著吧。”


    戚寧半張著嘴,有些詫異,但見程巍然眼色不容置疑,便隻能從命。


    目送戚寧走出辦公室,帶上門,程巍然從旁邊拽過一把椅子,坦然坐到吳良誌對麵。撇著嘴巴,眼角裏帶著笑意,說:“咱們都是場麵人,都在春海的地界上發展,以後保不齊誰用得上誰,今天咱們就算交個朋友,做筆交易怎麽樣?”


    “說說看,怎麽個交易法?”吳良誌眼睛裏麵閃過一絲亮光,向前湊了湊身子,問。


    “當著真人我也不必遮著掩著了,我知道你手裏還有別的照片,幫幫忙,把照片全給我吧?說實話,你登的那幾張照片把兄弟害慘了,要是再來幾張恐怕我這飯碗就砸了。”程巍然頓了下,衝著吳良誌撇嘴笑笑,把一直拿在手中的檔案袋扔到桌上,“你要的不就是案子的內部消息和獨家報道嗎?這裏麵東西保證比你寫的花邊新聞精彩多了!”


    吳良誌其實早瞅見程巍然手上的檔案袋了,隻是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猶豫了一下,便伸手要去拿起檔案袋。不想,程巍然一隻大手突然壓到檔案袋上。


    程巍然眼睛饒有意味地盯著吳良誌:“照片呢?”


    吳良誌收回手,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也用玩味的眼神盯了程巍然一會兒,隨即垂眸思索起來。


    “不僅袋子裏東西,但凡可以公開的消息,我保證你們是第一家知道的媒體。咱們來日方長,幫兄弟過了眼下這個坎兒,日後老哥用得上兄弟的時候,必會鼎力相助。”吳良誌顯然正在心裏盤算利益輕重,程巍然便適時加碼,以引誘他放下戒心。


    “兄弟見外了,這不算個事。”遲疑了好一陣子,吳良誌長吐一口氣,裝作大度地說。看似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拉開辦公桌的側櫃——裏麵裝了保險箱。他彎腰輸了密碼,從保險箱裏拿出一個信封。隨即直起身,頓了下,還是遞向了程巍然。


    程巍然接過信封並未打開,直接便揣到褲兜裏,顯得對吳良誌有足夠的信任,然後問道:“你這有印台嗎?”


    “有啊,”吳良誌拉開抽屜,拿出一盒印台放到桌上,“呶,你要它幹嗎?”


    程巍然終於鬆開壓著檔案袋的手,翻了翻吳良誌辦公室桌上的文件夾,找到一張空白的a4紙推給他,說:“來,按手印,十根指頭都要,用於甄別照片上的指紋。”


    看著吳良誌按完十個手印,程巍然隨即起身,把a4紙收好,揚了揚手:“謝了,吳大記者。”


    吳良誌滿臉笑意回應:“客氣了,改天我安排,咱哥倆瀟灑瀟灑去。”說話間,吳良誌迫不及待地打開檔案袋,但看到的卻是幾張空無一字的白紙。他一愣,明白自己被耍了,霍地從椅子上躥起,急赤白臉地說:“你……你就不怕我有備份?”


    “你若真有備份就不會那麽猶豫不決了!哼,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你也太小看我們當刑警的了!”程巍然冷笑一聲,輕蔑地說道。然後轉身走到門邊,拉開門,走出去。


    身後,吳良誌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地嚷嚷著:“無恥!荒謬!下作!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程巍然從吳良誌辦公室出來,在走廊樓梯口正等得心焦的戚寧趕忙迎上來。程巍然未言語,隻是把手中的信封和a4紙遞給她,便向樓下走去。戚寧一邊跟著下樓,一邊打開信封,頓時整個人便僵住了,後背一陣發緊。果然,吳誌良還有後續照片。關鍵是照片中不僅記錄了林歡衣著性感在酒吧中醉酒和熱舞,還有程巍然和戚寧在一起的場景。可以想象,憑著這些照片,吳良誌又可以把林歡塑造成水性楊花的女人,程巍然則會落個拈花惹草、風流成性的名號。


    戚寧收好照片快步下樓趕上程巍然,問道:“這信封裏的照片對吳良誌來說是絕好的報道素材,他怎麽會甘心拱手送給你?”


    程巍然頓了下腳步,冷冷地說:“對付惡人,要用惡人的辦法!”


    回過頭來再說吳良誌。程巍然等人走後,他窩在大班椅裏,好一會兒沒動彈。桌上的電話響過幾次,他也不願去接。直到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懶懶地掏出手機,掃了眼來電顯示,身子才肯離開椅背。


    他快速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鏡子,照了照自己。發現鏡子裏的他,麵色疲憊、神情沮喪,尤其是腦門上那僅有的幾根頭發,被汗漬粘在頭皮上,看起來很是狼狽。他活動活動臉頰,把幾根毛理順到一邊,就像電話那頭的人能看到似的。


    他接起電話,語氣怏怏地說:“喂,姍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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