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乃運氣。


    三百名道友崇敬而殷切地望著漢白玉台,隻見正中一名三十來歲溫雋儒雅的仙長,也就是承禹師祖笑道:“各位曆經險阻、乘風破浪而來,皆是人中佼佼,本尊與眾位仙師掌門已在此等候多時。所謂修煉之道,師法自然,道無經不傳,經無師不明。接下來,還要為眾位做個靈根測試,如此也是為了幫助你們認清自身,順應本真自然,使修煉方向更為精確,也方便各位掌門擇選適合的弟子,利於精進修為!”


    他說著,挪動起玉案上一塊烏龜殼形狀的磨盤。


    隨著磨盤的轉動,隻見各人頭上皆出現了按照跨橋先後的數字排序,然後展開一幅卷軸,卷軸上徐徐現出透明的銀金色字體,應該是每個人的天幹地支生辰八字。


    司芋的頭上也有,每個人的頭上都有。


    她像是能看到自己有一片很清澈很透徹的根骨。


    隻是那感覺正待要更清明,忽然一道陌生又熟悉的雲霧進入了自己的領地,把她原本清透的識海空間遮掩住了,以致她一時對周圍的分辨都有些朦朧的模糊。


    這種識海的遮掩,有點像她與魔修共渡歡愉時,那種被他侵入折騰的暈眩。


    可是,這裏是修仙界啊,怎可能會有魔祟之意。


    她問身邊的季嫣籮:“嫣籮,你覺得會不會有點懵?”


    季嫣籮一臉神態如常地說:“沒有啊,不是和平時沒兩樣嗎?”


    司芋又問了另外兩個人,也都說沒有任何感覺。


    算了,也許隻是她運動過量有點餓了而已。


    司芋嘟了嘟腮子,便隨它去。


    片刻後,每個人的靈根便測完了。


    隨著靈根的測完,頭上的卷軸便自動曲卷起來。司芋頭上的卷軸閉合後,那種被懵住識海的感覺頓時又恢複了清靈,估計是巧合吧。


    漢白玉台正中的承禹師祖,根據頭頂的序號先後,念一個名字,展開一幅卷軸,卷軸上寫著每個人的靈根屬性、個數和純淨指數。


    然後告知他們結果,詢問想去修行的門派,再又經過各門派長老的協調和問答,或進入內門學習,或調劑其他門派,或者入外門(* ̄︶ ̄)和淘汰。


    司芋他們因為登上仙橋的時間比較晚,也或者單純為了把他們放在最後,等輪到他們的時候,前麵的人都已經講解好了。


    承禹師祖點了季嫣籮的名,季嫣籮站出來。


    司芋想起正事,緊忙從空間裏取出三朵人見人愛好人緣玫瑰花,悄悄往玉台上拋去。


    “轟——”卻忽然,北山方向傳來一聲山石爆破的巨大聲響,如同有什麽破空而出。


    頃刻濃重的黑雲和雷電籠罩在上空,嘩嘩嘩地閃電照著那一片直劈而下。電閃雷鳴的轟隆聲,好似都要把整個丹雲廣場也震裂為碎石。


    “是老祖!老祖要渡劫了!”逍遙派的軒轅真人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喊道。


    岱峰老祖已經閉關幾十年,北山那邊平素幾無打擾,今日難得終於有動靜,豈料竟然直接到渡劫。


    大家紛紛翹首望去,一時間測靈根的事兒暫時告停。


    先是聲勢洶洶的雷電數百道,排山倒海地往下劈,而從北山的洞口,也一直有閃光回迎而上,衝破那上方的層層障礙。過了一會兒,黑雲開始消散,逐漸變得溫和起來,有一縷奇異的天光,透過雲層向山口灑照而下,然後從山洞中騰空而起一道月白的身影。


    “老祖渡劫成功了!恭祝岱峰老祖飛升,我等弟子畢生榮耀——”


    從仙府的各大山脈、各個角落傳來異口同聲的高呼,正在忙碌中的所有弟子,無不欣喜潸然地抖開袖擺,麵伏於地。


    司芋剛剛灑向半空的三朵玫瑰花,也不知道震飛到哪裏去了。


    這是什麽機緣呀,入島就趕上老祖飛升。


    要知道,蓬萊仙府建府千餘年來,隻有開山老祖在靈氣匱乏的時代,憑借堅韌的耐力和悟性,最終得道飛升。


    此後一千年來,雖然條件變好,就隻有今次岱峰老祖一個。其餘的先祖一輩,大多在元嬰期或者化神期,便停滯難前,逐漸在歲月中因為各種原因消亡了。目前留下的師公,也隻有白慈、畢虛他們四個。


    司芋抬頭望著半空,隻見岱峰老祖筆直地立在雲團裏。他是個鶴發白眉長須的修挺道長,雖然發已蒼白,但麵目卻仍十分年輕,像四十左右的儒雅文臣,眼睛裏也是端明睿智的光芒,精神熠熠,清肅修冷。穿一襲廣袖白綢裳,懷抱一支潔白掃塵,讓人油然而生的敬意。


    司芋看得呆了呆,她發現,自己剛才被震飛的三朵玫瑰花,竟然全插在了老祖身上,兩朵掛在左右肩膀,腦門上的發束還別著一朵。


    這種感覺就跟上課調皮搗蛋,不小心給人貼紙條,卻貼到了教導主任身上。


    司芋不免緊張……應該是看不到的吧,係統的寶貝除非她想明示,否則就隻有她自己能看到。


    隻是三朵紅花掛在這麽個嚴肅清華的道長身上,顯得很突兀。


    司芋尷尬地攥了攥肩頭的包袱。


    老祖掃過一眼眾人,特別留意到了司芋,微一蹙眉,繼而啟(* ̄︶ ̄)口說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求道之路漫漫,望各位務必上下而求索。我此之一去,後事未料,今後仙府弟子各憑造化,一心鑽研,謹守正道,方能終成正果。還剩下一些話,容我與兩位弟子再為說明。”


    說著,他的目光轉向承禹師祖旁邊玉案前的一個人:“流川。”


    流川?……簡流川?


    司芋聽得愣怔,不會吧,第一天上島就遇到男主大佬?


    “弟子在。”那名男子發出冷淡清潤的嗓音。


    但見是道清逸身軀,墨發束著神鳥玉羽冠,高挺鼻梁,豐神俊逸的臉容,目光幽明。他著一襲筆展的白裳與藍綢氅袍,仿佛有著清塵卓然的氣宇,天然淩駕於諸人之上。


    司芋第一次見,就信了他是天界骨脈,如此尊榮淩冽的勢場,不是凡人隨便就有的。


    簡流川的皮膚幾分蒼白,勾勒著極為俊美的五官,因此顯得唇色清薄而紅。竟然略有病態的脆弱感。


    隻是,擁有這樣一個仙氣正義的師傅,又如此超然尊雅的氣宇,仿佛和魔半點不沾邊。他最後是怎麽會靈根變異,而走向毀天滅地的墮魔境呢?


    司芋瞧著瞧著,莫名覺得輪廓有些熟悉,那個殘屍滿地的弦月之夜,攥著自己腰肢肆意占有的紅袍魔修,好似也這般的模糊輪廓。


    隻是簡流川的玉案上,蹲著是一隻白色的凹嘴貓頭鷹,那貓頭鷹像極為示好般地眯起眼縫,彎起3字型的嘴看向她。兩耳朵中間有一撮竹筍一樣的獨角。


    司芋鬆口氣,那麽應該就不是一個人了。雖然都是獨角,但她記得紅袍魔修身邊帶的,是一條齜牙耍狠大塊撕肉的惡獸。


    不知是否因為自己打量他太過持久,男子抬起臉來淺淡地看了看她這邊。司芋想起拿簡流川當擋箭牌,說是他女人,還有給他扣的ed帽子,連忙悄悄地錯開臉——


    誰知道他是個如此清雅卓然的角色啊,小心遠離,務必保命。


    聽見岱峰老祖接下來的對話變成了密音,司芋忙悄悄地打開了千葉琉璃牽牛花的竊聽功能。


    第十六章 廢靈根   你切不可殺之負之,……


    (十六)


    岱峰老祖緩聲道:“流川,為師從你嗷嗷小兒時收養你至今,對你耳提麵命的始終是那幾句話。莫正莫邪,天地之間,也莫非黑即白,世界萬象,混沌輾轉,非一己之念可違。你一心究問,未免心魔生根。因此為師隻得狠一狠心……莫怪我封了你一個心竅,此舉為封滅你心魔。你若潛心修煉,那魔氣終將被正氣摧隕,屆時仍可以得道飛升,位列天界,切記莫鑽牛角尖。這是為師畢生對你的心願。”


    “弟子明白,敬聽老祖教誨。”簡流川拱手應道。男子刺繡玄雲的氅袍在風中翩舞著,那風的清冷如似他臉龐上的表情,尊雅而寡淡,恭敬無有波動。


    仿佛對位列於天界,毫不產生興趣,甚至掖(* ̄︶ ̄)藏幾分嘲諷。


    丹雲島廣場上的其餘人等聽不清所言,隻見著這一幕,多少女修紛紛瞧得目不轉睛,如高山仰止,心儀往之。


    岱峰師祖歎歎氣:“唉~你啊。”


    他的眼睛往人群中掃了一掃,底下三百張臉在他的視線中都是模糊的,唯有一張明豔動人的容顏,突兀的清晰。


    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靈若泉水,身姿婀娜,紅唇皓齒。仿佛好奇卻又故作不知般地仰著下頜,美目顧盼,是為嬈媚。


    岱峰老祖便肅然正色地說道:“當年那場除魔大戰,為師雖未參與,可也知一二,最後用百餘名天將的神魂祭鎮魔君丹魂,導致天將元神俱散、灰飛煙滅,你父親亦在其中。雖極是突然,也未先告知他們,可既為天意,必無處可究,你當把這件事放下。”


    “為師夜觀天象,有顆惑星循循而來,近日降在妖靈界東麵邊緣,自惑星出,北向焰蒼山下的魔氣便隱隱躁動。那惑星最是依附強星,也最為助益強星,卻黑白正邪莫辨。為師一去,北向無有震懾,你身為天界骨脈,乃仙品靈根,為師恐你或有一劫。那女子此刻正在下處,今此給你個建議,不若尋找契機,滅殺……呃咳咳咳!”


    岱峰師祖抖了抖月白長袖,正要說出“滅殺其根骨,墮入凡塵輪回為妃,到時便惑媚,也隻是惑媚人間江山,必有將才出現,匡亂扶正。”


    結果“殺”字才說出口,忽然重重地咳嗽起來,轉而再看底下的司芋一眼,心中忽然被為長輩者的關懷憐愛所充滿,咄咄地說出一連串充滿關切的話,連口氣都變了——


    “沒啥說的。星象顯示,此惑星周身雲霧氤氳,非善非凶,單純澈淨,理應善待之,引導她入正道修煉,終結正果。你是仙府中千年難得有之的仙品靈根,修為最為上乘純粹,為師給你個建議,務必尋找契機,盡快找到且善待她,教她以善辨惡,莫入邪魔境地。這也是為師對你鄭重的囑托,你務必完成。”


    他說完,臉上的表情極之怪異,明明剛才還是一副肅殺,咳嗽完,就變得春風拂麵、慈眉笑目。


    司芋在牽牛花喇叭口聽得有點糊塗,怎麽覺著老祖不時皺眉看自己,然後轉回頭對簡流川說話,又像極班主任擔心一個出色的尖子生,被隻顧早戀的戀愛腦學渣學妹帶偏。


    突然發現老祖肩頭的玫瑰花少了一朵。


    “是。弟子謹遵老祖所托!”簡流川狐疑地蹙了蹙眉,轉頭往司芋方向一睨,薄唇微哂。


    這眼神來去,並不像一無所有。


    岱峰老祖更急了,衝口而出:“你錯了,為師的意思是,尋找機會伺機殺之……呃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肩頭上的玫瑰花又少了一枝,咳嗽得更劇烈起來。


    老祖緩了緩口氣,慢慢解釋道:“為師的意思是。此惑星降落,或為魅惑,你須謹記正道堅守。那惑星之(* ̄︶ ̄)女可助益修真,也可助益修魔,為師怕你受不住心魔,修為方麵雖漲,那魔性卻先自破竅而出……”


    玫瑰花再少一朵,老祖麵目充滿關愛道:“但若控製得好,便無須擔憂。那丫頭單純無害,十分討人憐愛,你切不可殺之負之,須一心相待。道有雙修,若你二個心靈相通,亦可使修為大漲,有望早日得道飛升也。為師字句良言,你聽明白沒有?”


    老祖如此,不過是希冀他與此女通過結侶助益修為飛漲,好能早日得歸天界。


    天道就好麽?為了讓他升天,這主意當真……用心良苦。


    簡流川不作聲色地應道:“乾淵聽明白了。此女受老祖托付,弟子必鄭重待她。便她背棄、栽贓、誣陷,謊話連篇、口蜜腹劍,弟子也應以真心包容,攜她一並雙修,早日望雙雙得道飛升。”


    他咬字犀利,偏把“鄭重”“一並”二詞說得清晰,莫名聽得底下的司芋堪堪打了個冷顫。


    明明他說他的,與自己無關,怎麽好似樁樁件件都像是她幹過的一樣。


    司芋記得原著裏,簡流川有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是名貌美嬌娜的合歡宗小師妹,後來偶然撞見小師妹與別的宗門男修劈-腿,被負情的簡流川衝冠眥裂,殺光了全宗,並以此往墮魔之路更進一步。


    卻原來是師傅臨行托付啊,難怪這般用情至深,實叫人扼腕。


    司芋不禁歎了歎氣。


    呃——


    那廂岱峰老祖聽完倒吸涼氣,一個多麽肅然清正的正道仙尊,這席話也聽得差點厥過去。


    算了算了,一個“殺”字死活說不出口,每衝口而出,說出的話更加違背本意。想來是天機不可泄露也,天道不讓他說,他也無奈何。


    老祖隻得搖頭歎息道:“也罷,天命使然,是劫便是劫。”


    又轉而對大弟子承禹囑咐:“諸葛啊,方才我已同你師弟說過,勸他務必謹守正道,為師對你說的也一樣。今日的蓬萊仙府,看似繁茂,實則後事不可預料,為師也知道你心高氣傲,但須謹記貪念,貪之一害也,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司芋聽得枯燥,想來也沒什麽重要的了,便悄悄把牽牛花的喇叭閉上。


    最後老祖敞開嗓門,對眾人朗聲道:“天機不可泄露,本道想說的話說不出,各位便好自為之,各憑造化吧。吾去矣——”


    話畢,一叢白雲徐徐升空。


    “恭送老祖飛升!”


    丹雲廣場上的長老師尊們感慨地叩別,抖抖袖子坐起,又繼續之前的念靈根。


    正中的青玉案前,乾淵師叔祖玉冠高束,尊容雅淡,再度清冽地端坐案前。他手側的那隻凹嘴貓頭鷹,嘰嘰咕咕地又似往司芋方向飛,被他一道長袖蓋住,扔進了袖筒裏。


    司芋悄然低下頭,生怕被看出自己竊聽了機密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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