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深得意的笑,冷風灌入他的喉嚨,嗆得他咳嗽了兩聲,裴征就伸手給他拍了拍背脊,“捂緊點。”


    翟深咳嗽完以後,縮了縮脖子,“真冷啊!”


    兩人在外麵吃了晚飯,一人抱著杯暖洋洋的咖啡往回走。


    不算大的租房裏,映照著五顏六色的燈光,燈泡和電線纏繞在綠色的聖誕樹梢上,翟深拍了拍手,“總算是弄完了。”


    裴征掏出一個蘋果遞過去,翟深疑惑看向他,裴征說:“平安果,平平安安。”


    翟深接過,席地而坐拿起蘋果啃了一口,帶著絲絲涼意的甜在他舌尖漾開,抬眸看著身邊的裴征,微弱燈光下,他的五官出眾,臉部輪廓清晰卻不顯冰冷。


    那個冷冰冰的裴征,也有了被人間煙火沾染的痕跡。


    -


    拍完畢業照,翟深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也到了手,藍邊的一張紙,沒當初被體大錄取時的那張奪目,但是翟深看到的時候,眼睛還是亮了亮。


    公安類專業,他之前也沒想過往這方麵發展,隻是某天他聽裴征說,想要考研是想走到更高一步,有更多的能力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那時候,他就想當一名警察。


    裴征想要傾盡所學去捍衛法律的尊嚴,他就想要站在弱小的人前麵,為他們遮風擋雨,或許力所能及的範圍很小,但至少,他和裴征是在攜手作戰,也不枉他的愛情轟烈,不枉來人間走一遭。


    如果裴征是他生命路上的燈塔,他就要朝著那個方向,一直前行。


    距離新的學校開學還有幾個月的時間,翟深和裴征商量著想要去旅遊一回,大學四年裏雖然學習任務繁重,但是首都該去的地方也去過,該吃的東西也都嚐過,細細算來,他大概是周圍所有人裏,大學過得最充實的那一個。


    沒有在學生宿舍裏從日出躺到日落,沒有對著電子遊戲一晚就是整夜,更沒有在臨考試的時候抱著一本書一天之間背完重點,他受裴征的影響和約束,接觸到了許多,卻也學會適可而止。


    過程中也的確會因為遊戲兩局不過癮而興致闌珊,會因為老師授課太枯燥而覺得困頓乏悶,但當很多事情形成一種習慣後,便也不會覺得六點鍾起床晨跑有多掃興,他們兩人迎著朝陽,所踩過的每一寸土地,都聽到了他們的閑談和笑語。


    “去c市吧?我想吃那邊的火鍋。”翟深在地圖上畫了個圈兒。


    裴征還沒發表意見,翟深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不了,還是去h市,我沒看過那邊的草原。”


    他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又一個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有幾年的假期可以暢玩整個國家。


    裴征撐著手臂在旁邊看著,等翟深拿不定主意看向他的時候,裴征才伸手,在地圖上畫了條線,“這麽過去吧,大概能玩五六個城市。”


    翟深沉思了近一分鍾,才點點頭,“那就這條路線吧!”


    他有太多的地方想和裴征一起去,總得有取舍。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兩人正準備定機票的時候,胡雅琴的電話打了過來。


    胡雅琴這三個字出現在裴征的手機屏幕,可真是讓人詫異,翟深想,如果不是裴征從來都沒更換手機號碼,大概這個便宜妹妹都要找不到裴征了。


    不過,話說回來,裴征一直沒換手機號,是不是也在留給胡雅琴一點點的安全感。


    四五年不曾聯係,當裴征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到對麵時,那頭的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有什麽事?”裴征聲音沉穩地問道。


    這一聲,像是敲碎了胡雅琴怔愣的夢境,她回過神來,語氣複雜地說了一句:“爸爸死了。”


    翟深拿在手上把玩的杯子被重新放回桌麵,胡雅琴聲音不大,但是這個房間裏沒有第三個人,他聽得清清楚楚。


    翟深看向裴征,想從他這張平靜的麵色中看出些許異樣,他如願在裴征眼裏看到些許的怔愣,然後是輕鬆,又似乎攙雜了那麽一些不甘的滋味兒。


    翟深覺得是自己看錯了,他眨了眨眼睛,裴征又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他說:“怎麽死的?”


    “被車撞的,他昨晚,喝多了躺在路上,就這麽…”胡雅琴說到一半,突然就失聲了,不知道是在難過還是在迷茫。


    她親人本就不多,父親死去,意味著這個世界上,和她有牽扯的人就又少了一個,但她不難受,很奇怪。


    明明是血緣至親的人。


    她不理解,她見過別人在經曆家人去世時的崩潰,和自己現在完全不同。


    她沒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如果她說給裴征聽,便會知道,不難受的不止他一個人,裴征也沒覺得難過。


    “嗯,我明天回去。”裴征說。


    胡雅琴再沒了別的話可說,掛斷了電話,對於這個哥哥,她的態度很複雜,她想像從前一樣,挑事兒般去咒罵他冷血無情,父親死了都不難過,但這次,她說不出口。


    撒潑的那些話,一句也說不出口,他聽出了裴征說話間的那種冰冷,因為四年未見,那種疏離感,是血緣也沒辦法改變的。


    況且,她的爸爸死了,和裴征也真的沒有什麽關係,那又不是他的爸爸。


    她甚至害怕,如果裴征不回來,她一個人該怎麽處理自己父親的身後事。


    四年的時光也讓她長進了一些,她依然憤世嫉俗,覺得世界不公,卻也從家裏從前裴征住的那個空蕩蕩的房間明白,有的人真的可以把屬於他存在過的痕跡都抹去,一走就是好幾年,見不到麵,杳無音訊。


    “明天回去?”電話掛斷,翟深問他。


    裴征點了點頭,“要把他的身後事處理了,你也回去陪兩天叔叔阿姨,等我處理好去找你,我們直接從家出發。”


    翟深點頭,“好。”


    第二天,兩人乘飛機回到市裏,裴征在高鐵站和翟深道別,去了隔壁市。


    翟深一個人回到家,今天早上出發前跟翟媽打過電話,所以看到他回來並不意外,但依然還是欣喜的。


    在外上大學四年,故鄉與他而言隻有冬夏,沒有春秋,每次從家離開,就是時隔幾個月甚至半年才回一次家,父母戀戀不舍的目光他自然看得清楚,隻是都默契地不提起。


    “電話裏說征征跟你一起回,他怎麽沒來?”翟媽迎上去問道。


    翟媽的臉依然沒有皺紋,被保養地很好,看起來和翟深做姐弟都不奇怪,至於之前母子之間的隔閡,在去年過年的時候總算是說清了。


    翟爸翟媽通過這幾年也都看得出來,翟深和裴征不是隨隨便便的新鮮感,他們早就默契地成了對方生活裏不可或缺的存在,於是,之前的謹慎也就被慢慢放下,支持了他們在一起。


    孩子的感情路,自當他自己去走。


    “他繼父過世,回去處理了。”翟深說。


    翟媽想了一會兒,然後歎息一聲,她沒說什麽世事無常,畢竟她也知曉了裴征的遭遇,作為被寵著慣著這麽多年的女人,她見不得那種齷齪的人。


    但素質和教養又告訴她,不能說一句“死了也好”。


    他惡毒了,她說不出口,所以所有的想法,都化為一聲歎息。


    “裴征這孩子不容易。”翟媽說,“沒受過他繼父的恩惠,還要為他處理後事。”


    翟媽自從得知裴征的過去以後,就一直特別心疼裴征,能答應他和翟深走到一起,也是相信從逆境中走出卻依然心懷向往的孩子,本性壞不了,也比旁人更成熟更堅定。


    翟深沒說什麽,他覺得,以裴征的性子,大概會用公事公辦的態度處理了,不懷揣感情,更不拖泥帶水。


    試想一下,死後無人因為他的過世而悲傷悵惘,墳包聳立,卻沒人惦念,又是多麽失敗的存在。


    那個這一生都沒對裴征有過善意的男人,在往後的日日年年裏,他的墓碑前都會冷冷清清,雜草叢生的時候,或許也隻有過路人會發善心順手幫他拔了。


    翟深想的沒錯,裴征麵色如水一般平靜,按照流程辦了喪事,隻是,沒人哭靈,沒有哀樂。


    胡雅琴有心想哭兩聲,不過淚水流不出來,她心底裏,也是恨極了自己的父親。


    從前不敢恨,而如今,塵歸塵土歸土,都沒什麽意義了。


    之前那些黑暗的生活,沒有因為父親的死去而被清風吹散,依然籠在她的心頭,散不去的,那都是屬於她的過往啊!


    她坐在地上,看著那個清冷孤寂的背影,她的這個哥哥,應該是被她厭惡的,但是現在卻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但是,又好像依靠不到了,他在她眼前,又像是離她很遠很遠。


    胡雅琴突然想到,那年裴征生病住院,沒人照料,隻有她。


    手術過後,他昏睡在病床上,她起了報複的心思,她不給他吃喝,不讓他睡好一覺,天天問他為什麽還不去死,但看著他消瘦得不成人形的時候,她又害怕了,怕他這具身體會熬不住。


    她去找護士,找醫生,沒人懂她的瘋狂,她其實也不懂自己在做什麽,仿佛是瘋了。


    可裴征一直都說她是瘋子。


    她會因為裴征沒錢手術的時候想盡辦法,卑躬屈膝找所有能求的人湊齊治療費用,卻也見不得他過得好。


    多奇怪啊!


    裴征沒有回頭看身後的胡雅琴,他一直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辦完所有的事情,然後站在墓碑前看著上麵的名字。


    從前喝醉了就揮舞拳頭舉起棍棒的人,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爛醉如泥地結束了他的生命呢?


    裴征其實覺得他死得輕巧,並不解氣,隻不過這麽幾年他一顆冰涼的人心被人捂熱了,有了非親非故卻待他親厚的“家人”,從前內心的痛楚就被看淡了。


    辦完這些,他打算離開的時候,就收到了翟深的消息。


    翟深一人在家待得無趣,跑到了隔壁市來找裴征,聽到電話裏那個嚷嚷著讓他去接的聲音,裴征眼眸中的冷寂褪去,宛如春風拂過。


    裴征接到了翟深,兩人一起前往墓園,不是去看裴征剛過世的繼父,而是去祭拜裴征的父母。


    路口,胡雅琴看見裴征走在翟深身邊,眼裏隻有那個人,愛意不摻半分雜質,這麽幾天沒有笑過的裴征,在翟深的麵前,就像是暖陽。


    人真的會改變。


    翟深和裴征沒有注意到胡雅琴的存在,祭拜了裴征的父母後,翟深跟裴征回了酒店,短暫的歇息過一夜,兩人定好機票前往旅遊的第一站。


    胡雅琴突發奇想地在裴征離開前送他,翟深和裴征走出酒店看見的時候都很意外。


    胡雅琴看著二人,之前想好的話好像又說不出口了,她盯著兩人半晌,最後放棄了,轉身離開。


    翟深窺了眼裴征的神色,然後叫住胡雅琴。


    胡雅琴回頭,翟深想了想,說:“雖然一直不喜歡你,但是,早點走出來吧,好好生活。”


    胡雅琴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木木的,她不說話,翟深也懶得多說什麽了。


    “你哥對你不差。”翟深最後說。


    胡雅琴立在原地發呆,翟深和裴征離開了,她才抬頭看著兩人的背影。


    等走遠了,裴征才說:“跟她說那幹什麽?”


    翟深笑了笑,“同情心泛濫,不行嗎?”


    裴征看向他,靜靜的看著。


    翟深被這眼神看得心裏毛毛的,妥協道:“哎,也沒什麽心思,就是想讓這個世界上討厭你的人少一個,我想別人哪怕不去喜歡你,也別厭惡你。”


    何況,他們兄妹二人中間橫著的那個人已經沒了,沒必要為了那些過往讓未來有丁點兒不愉快。


    裴征在他心上,他不想裴征為了任何事情煩悶,更不想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還往會他的心口紮刀。


    他喜歡他,愛著他,想護著他,就說了,僅此而已。


    第99章 番外五 回家


    一場大學的畢業旅行,  兩人走過了許多城市的道路,這種體驗或許以後還會有,可對於現在的翟深和裴征來說,  都已經足夠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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