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征搖頭,“不用。”


    除了頭發淩亂點,衣服髒了些,從裴征的臉上,翟深看不出十幾分鍾前他虛弱的模樣。


    翟深最後還是把裴征送到了巷子口,不因為別的,主要是這個時間點的公交車人太多,校區附近私家車太多,容易堵車,因此出租車很少會過來。


    沒了便捷的交通工具,翟深也懶得麻煩鄭叔再跑一趟,就跟著裴征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好在這段路並不算太遠。


    “去我家吃飯吧,我媽念叨你好幾回了。”翟深道。


    本以為裴征會直接拒絕,誰知這回他委婉了不少,“下次吧,今天我先回去洗個澡。”


    翟深早就猜到裴征這個有點潔癖的人受不了他身上的髒汙,“行吧,你真沒事?”


    裴征點了點頭,“真沒事,有事我叫你。”


    翟深看了他兩眼,“你早知道叫我就不至於在倉庫裏挨那幾腳。”


    說到這,翟深眸子裏的怒氣重了些,他今天放過三班那幾個小崽子就是個錯誤,當時就應該朝著那幾個憨批多踹兩腳。


    裴征抿了抿唇,想露出一個微笑,“當時沒想到。”


    手機就在兜裏,他一個人生活久了,早已習慣了形單影隻,從來沒想過要找別人尋求幫助。


    翟深認識他有一陣子了,也大概知道裴征的習性,拍了拍他的肩,略帶威脅的語氣道:“記住你說的話,要不然我連夜抱著鋪蓋去你家住。”


    裴征點頭,“行,除非你腦子壞了。”


    除非他腦子壞了,才會不待在自家空調房裏,非要去他那湊熱鬧。


    翟深嗤笑一聲,“就當我腦子壞了。”


    他說完,兩人都愣了一下,翟深搓了搓手腕,“我回去了。”


    裴征點頭,“好。”


    翟深本想等裴征先走的,但裴征還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他要是再不走,兩個大男人這麽對望也挺奇怪。


    翟深離開後,裴征才抬腳往巷子裏走去,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治療時的具體事情也隻有胡雅琴知道。


    沒走幾步,胡雅琴的身影就進入他的視線,裴征停下腳步,見對方正朝他身後張望。


    裴征目光微沉,“你來幹什麽,怕我死了?”


    胡雅琴收回目光,笑得見眉不見眼,“你命硬得很,哪有這麽容易就死了,那個小帥哥很眼熟啊,你朋友?”


    裴征沒回答。


    胡雅琴不覺尷尬,反而笑得更開心了,“他知道你喜歡男人嗎?”


    裴征揣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覺攥緊,然後又慢慢鬆開,語氣平靜道:“我喜歡什麽人,和他有什麽關係。”


    “裴征,你這樣的人會交朋友?”胡雅琴湊近他,輕聲說道:“是看上他了吧?看背影挺結實,你喜歡這樣的?”


    裴征目光微垂,低罵了一聲:“瘋子。”


    胡雅琴哈哈大笑,“我才不是瘋子,瘋了的人是你,你看看你喜歡的是什麽玩意兒,男人,你也好意思承認,我爸當初怎麽沒打死你?”


    裴征繞開她,徑自往前走,胡雅琴愣了一下,追上他的步伐,“裴征,你就該死了一了百了,像你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你喜歡的人都會嫌你惡心吧?”


    裴征置若罔聞,像是沒聽見一般。


    “你就裝聾作啞自欺欺人吧,我就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人,背著一條人命還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你說我要是告訴你的那個同學,你喜歡男人,你喜歡他,你猜,他會怎麽想?”胡雅琴嘶聲道。


    裴征停下腳步,一字一頓冷靜道:“我不知道他怎麽想,但我知道,你要是去他麵前這麽說,他會先揍得你爬不起來,他沒有不打女人的講究,胡雅琴,你大可去試試。”


    胡雅琴被裴征這篤定的樣子說愣住了,她凸出的顴骨,凹陷的眼眶,更顯她的麵相陰騭。


    “你如果一直想耗在過去不出來,我不介意,但我已經搬出來了,能做到以後和你們家半點關係都沒有,希望你離我遠一點,別打擾我。”裴征淡淡道。


    胡雅琴怔怔看著他,裴征說完便轉身離開,她看著裴征的背影,突然高聲問了一句:“裴征,你搬出來就真的能和那個家一點關係沒有嗎?”


    裴征手揣在口袋裏,微微低著頭繼續往前走,腳步都沒有停頓半分。


    他和胡雅琴半斤八兩,就算世界上的人死完了,也輪不到他去心疼她的遭遇。


    他想活下去,所以走出來了,可胡雅琴沒有,她一直沉浸在過往裏,一直在覺得所有人都對不起她。


    走到家門口,熟悉的陳舊木門,裴征低頭拿鑰匙,眼角餘光突然發現牆壁上有個多出來的簡筆畫。


    他住在這裏的時間不長,但因為習慣,家門口的一點一滴都印在他的腦海裏,哪怕是一張貼在門框上的小廣告,他都會清楚記得位置,所以他確定,前些天沒見過這個圖。


    裴征握著鑰匙,伸手摸了一下,指腹上蹭了一團白灰,這畫的是個冷漠臉的小男孩,裴征盯著那個圖案,腦海裏想到了翟深。


    那天翟深提著外賣等在門口,進門時手掌側麵一層白灰,一邊洗手一邊笑眯眯跟他說筷子少了一雙。


    估計那會兒,少的筷子被翟深拿去摳牆畫畫了。


    翟深的畫工裴征是見識過的,這種小簡筆畫對他來說信手拈來,裴征看著那冷漠中還帶著點憨傻的小人,直覺翟深畫的是自己,他甚至都能想到翟深一臉壞笑畫畫的樣子。


    裴征掏出手機拍下牆上那個不起眼的圖畫,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兩下,放大圖片,又調回原來的尺寸,這個簡單的動作,他無意識重複了許多回。


    鑰匙打開大門,裴征推門進去,進洗手間洗掉手上的白石灰,牆壁上淩亂的水管他早就看習慣了,隻是其中一個水管上被係了根繩子。


    水管邊的就是洗手池的水流開關,裴征眯眼看,隻是這繩子…好像有點眼熟。


    裴征走到客廳,看向陽台的方向,果然,他有一隻白鞋的鞋帶不翼而飛。


    翟深這個人,實在是不安分,雖然隻來了一次,也非要留下他來過的痕跡。


    胡雅琴的話還在耳邊,他喜歡翟深嗎?似乎也沒有到那個地步,但當翟深在朝他走近的時候,他並不想拒絕。


    口袋中的手機瘋狂震動,裴征掏出看了眼,翟深的名字不斷出現在他的屏幕上,社交軟件上的信息一條接著一條,他劃開屏幕。


    翟深:還好嗎?


    翟深:怎麽不說話?


    翟深:活著嗎?


    翟深:裴征!


    翟深:十秒了。


    翟深:臥槽?


    翟深:我來了。


    ……


    裴征額上青筋跳了兩下,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幾下。


    裴征:還在。


    翟深的信息幾乎是秒回。


    翟深:我鞋都換好了,再脫多費事兒,等著,我來你家了。


    裴征從來不知道有人會因為換了鞋就必須出門一趟,他估計這會兒阻止也是無用功,索性也不回消息了,把手機放到一邊。


    之前汗水浸濕過衣服,夏天衣服雖然幹得快,卻留下一股難聞的氣味兒,裴征找了換洗衣服進浴室,衝了個澡。


    翟深來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更快一些,裴征還頂著一頭泡沫時,就聽見大門被人啪啪拍響,隨後丟在客廳的手機開始震動,緊接著,大門傳來被人撞擊的聲音。


    裴征琢磨著自己出去再晚一些估計大門不保,他速戰速決衝掉身上的泡沫,連身上的水漬都來不及擦幹就裹著浴巾出去給門口的大爺開門。


    大門打開,沒見著翟深的身影。


    “這呢!”有個聲音傳來。


    裴征循聲看去,見翟深正坐在樓梯轉角的窗台上,老破樓安全措施做得並不好,窗台後沒有欄杆,偏偏翟深像是感覺不到危險一般,十分肆意得晃著腿。


    “下來。”裴征瞳孔微縮,冷聲道。


    第38章 要穿情侶裝


    翟深一手手撐在窗台上,  縱身一躍,另一手提著兩個飯盒,跟著裴征走進門,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給我開門了,等得西北風都喝飽了,  給你帶了飯。”


    他把飯盒放到桌上,  裴征正擦著頭發,上身搭著的浴巾因為抬手隱約能看到他的皮膚。


    白,特別白,比他那張臉過之而無不及。


    “我不餓。”他把擦頭發都毛巾搭在木架上,朝著臥室走去。


    翟深皺了皺眉,裴征剛剛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他直覺不是因為自己來了的原因,如果他不願意讓自己來,  那一早就會直接拒絕。


    明明開門那會兒還好好的,怎麽就這麽冷淡了。


    翟深的目光跟隨他挪動,見他走進臥室,  也跟著湊了上去,  臥室的房門沒有關嚴實,  翟深剛準備推門進去,  就透過門縫看見裴征扯下身上的浴巾。


    這個臥室很簡陋,  幾乎沒有半點遮擋,翟深清晰看見裴征單薄的後背上有深深淺淺的痕跡,  蔓延到肩頸下,他手臂上也有一些斑駁的傷痕,因為他的皮膚太白而格外明顯,看不出是什麽留下的,  但能確定那些傷疤有些年歲了。


    翟深推門的手頓住,他心裏湧上許多難言的情緒,也許是心疼,也許是憤怒。


    難怪裴征從來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前幾天他來時,哪怕這裏悶熱得讓人難以接受,他依然穿著一件長袖的單衣。


    他不是感覺不到熱,他是遮掩這些傷痕成了習慣。


    翟深沒有推門,卻也沒有離開,裴征套上衣服一轉身,對上翟深的目光。


    他慣常冷靜無波的雙眸裏有那麽一瞬間的錯愕和慌亂。


    “我不是故意看你換衣服的啊!”翟深收回思緒,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道,“我剛看你臉色不好,以為你病了,才跟過來看看的,你可別冤枉我!”


    裴征眼中的情緒被他收斂起來,重新恢複了之前的冷靜,“嗯。”


    翟深倚在門框上,看裴征濕著頭發,換的那件衣服也是件長袖,開口道:“反正我都看到了,你也不用遮遮掩掩的,穿短袖吧,明天該下雨了,屋子裏太悶熱。”


    裴征遲疑了兩秒,才輕輕頷首,“好。”


    翟深本來以為還要再勸幾句的,沒想到裴征還挺聽話,唇角微揚,“嗯,我不看了。”


    他說著,卻沒挪動腳步,裴征看著他,翟深有些尷尬,手指在門框上無意識敲擊了幾下,“我哪裏招惹你了?”


    裴征怔了一下,“沒有。”


    翟深不信,沒有招惹他的話,怎麽開門見著自己,臉色就變臭了,“沒有?”


    “以後別坐在那麽危險的地方。”裴征莫名說了這麽一句。


    “哦。”翟深應了一聲,雲裏霧裏地關上房門,沒反應過來裴征怎麽突然說這個。


    裴征看著那扇門,半晌後才脫掉上衣,手臂上的傷痕遍布,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得沒有那麽明顯,可真真實實記憶中的事情,他如今看了都嫌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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