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拍拍趙欽的手,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


    “這是先帝的吩咐,也是先帝的盤算。一個皇後之位,讓張家再享一代的富貴,並不虧。過幾日,皇後的父親會將二等承恩公的位置讓給皇後的弟弟,到時候還請皇上抬抬手。”


    “母後言重了。”


    與外界傳聞不同,皇帝與太後其實相處的頗為平和。


    “皇帝日後會有新的皇後,皇帝放心,下一任皇後不會再是張氏女了。”


    趙欽的眼神不知因何閃過一絲至極的痛楚,張太後看在眼裏,覺得熟悉極了。似乎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樣痛楚的時刻。


    都過去了。


    張家榮耀已極,她不是個貪心的人,到這一步,也便夠了。


    “我們都知道皇後年歲不永,先帝亦是明白。皇後是你的結發妻子,也是我的嫡親侄女。但我明白,雖是結發夫妻,你對皇後也沒什麽情分吧。”


    不等趙欽回答,太後又拍拍趙欽的手。


    “滿朝文武都說你父皇,敬我重我。”


    太後意味深長地笑了。


    “有沒有情分,你都是個心軟的孩子,皇後能嫁給一個心軟的帝王是她的福氣。皇後病重,日後這後宮或許也不會太平,我這個未亡人是不想再管這些俗事的,你想著,以後後宮的宮務應當交給誰。”


    一卷風吹進來,撲鼻的香氣熏了人的眼睛。趙欽並不與張太後客氣,他想了想,慢慢說:


    “這個且不急,她們都太急了。這後宮的權柄,總要交到個穩重人手裏才好。如果實在沒有穩重的,幾個人湊在一起,慢慢商量著,也就穩重了。”


    “皇帝有數就好。”


    張太後不置可否,捏捏手裏的紫檀木數珠,一轉又一轉的,像能讓人心裏平靜似的。


    “皇帝先回去吧,我去瞧瞧皇後。”


    “就勞母後多費心了。”


    “皇帝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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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快樂~biu


    因為有paper要寫,所以更新時間不穩定,捂臉??♀?


    第33章 玉英宮(7)


    夜,會寧宮。


    美人錘極有節奏的落在肩上,仿佛形成了某種韻律。宮女手法嫻熟地為淑妃剝著烤栗子,雪蔥似的指尖拿起一個宮女剝好的,溫溫的栗子,咬過一口,淑妃皺了皺眉。


    “這個太甜了。”


    剝栗子的宮女嚇的連忙要跪下請罪。還是淑妃擺擺手,說:


    “嗨,這也不幹你的事,你起來吧。”


    會寧宮的人都知道,淑妃娘娘性子爽利是真,但禦下甚嚴也是不假。


    淑妃娘娘自娘家帶來的貼身女官於是過去親自扶她起來,她聲音嬌嫩,但聽久了,總會叫人產生一種壓抑的錯覺。


    “娘娘叫你起來你就起來,別耽誤了給娘娘剝栗子。”


    “是。”


    淑妃不喜歡不穩重的宮女,所以即使心裏怕的不行,她還是佯作鎮定地答了是,又規規矩矩地走過去,繼續給淑妃剝起栗子來了。


    “趙惜柔真收了個司衣司的宮女兒?”


    淑妃自小長在皇城根,跟趙惜柔那種自詡祖籍是江南一脈的婉約作風不同,淑妃在私底下和宮女說話時,話尾總要帶上個兒化音。


    “不止如此,聽說趙婕妤如今已去了安寧殿,要給皇後娘娘抄平安經呢。”


    淑妃微一頓首,臉上不辨喜怒。


    “她怎麽突然這麽聰明了?”


    像是揚聲在問,又像是在感歎似的。


    剝栗子的小宮女手也不停,此刻隻當自己聽不見任何人說話,一心隻想做好自己手中的事。


    淑妃的貼身女官為她上來換了一盞牛乳,溫溫的,熱熱的,還帶著一股子玫瑰花的香氣。淑妃接過去,自己又拿嘴吹了一吹。女官見此時她與淑妃相隔的遠近正好,於是在她耳畔輕聲道:


    “聽說前些日子玉英宮裏來個新人,是趙婕妤娘家的妹妹。”


    “哦?”


    淑妃出身沈國公府,未出閣時也與趙國公府有過往來。雖然自幼與趙惜柔就不怎麽談得來,但她對趙家的情形還是了解的。


    “她不就隻有一個庶妹嗎?叫什麽來著,趙惜緣?”


    淑妃揉揉額角,眼神慵慵的,但其實單從樣貌上來論,她的臉龐遠不如趙惜柔美豔。


    這位女官也極有本領,不知從哪兒打聽到的消息,道:


    “聽說是趙家家裏行三的小姐。”


    “行三的小姐。”


    淑妃想事情的時候愛說話,愛一遍一遍把擺在台麵上的話放在嘴邊來回的咂摸。又多說了兩遍,才像是福至心靈似的,唔了一聲,又說:


    “當年趙惜柔及笄的時候,她家裏有位極眼生的小姐陪坐末席來著。聽說那姑娘是趙家庶女,因跟家裏老太太八字犯衝,所以養在了府外。應該就是那個人了吧。嗯,應該是的,趙惜緣的資質還不及趙惜柔呢,誰會接她進來添亂。”


    淑妃一席話說的明明快快、利利索索。美人錘這時候停了一下,淑妃自然有所察覺,問替她錘肩的宮人:


    “怎麽停了?”


    ***


    夜,安寧殿。


    晚來風大,有趙惜柔作秀在前,陸續有妃嬪過來安寧殿為皇後祈福。不知道是因為太後實在憂心皇後的病情,還是因為趙惜柔這件事做的合乎其心意的緣故。壽康宮的慈姑姑奉了太後的命,親自過來勉勵了在安寧殿的嬪妃一番,話裏話外都是對趙惜柔的另眼相看。


    天可憐見,趙惜柔嫁入皇家也近三年了,從前卻是從未得過太後娘娘的青眼。如今雖隻是幾句輕飄飄的勉勵之詞,一向自詡穩重的趙惜柔也難免心裏覺得輕飄飄的。心裏越是高興,麵上越要凝重。


    又說了許多冠冕堂皇的話,見慈姑姑的眉眼越發和善了,趙惜柔也就更覺稱願。


    慈姑姑的到來,無疑為這燈火通明的安寧殿又添上一層神聖的色彩。


    玉英宮中,趙惜柔留下的小宮女被分到趙如意隔壁的屋子裏。崔選侍陪趙惜柔去了安寧殿為皇後娘娘誦經祈福,平常宮女自然也不會過來趙如意這裏打擾,隻不過這宮女聚居的聯排屋子裏,有沒有哪個是崔選侍指派過來盯著趙如意的耳目,那也就不得而知了。


    趙如意不怕,她正大光明地放李悅進到自己屋子裏來,李悅在門口時留下一句:


    “三小姐好,我姓李,單名一個悅字。”


    就關上房門,讓人去浮想聯翩了。


    屋子裏的油燈一爆就是一大顆燈花,人在燈光下的麵孔顯得溫柔極了,李悅雙眸噙滿了熱淚,她那異常漂亮的眼睛在這黑暗裏仿佛一顆閃閃發亮的寶石。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如意。”


    跟著她話音落下的,還有她那晶瑩的淚珠。


    “我也是再沒想到的。”


    說罷攜了李悅的手坐下,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李悅從小就是個沉默的姑娘,趙如意記得她從前常常受人欺負,如今眼見著年歲大了,卻又到宮裏挨起欺負來。


    “你不是?”


    嫁人這兩個字,她到底是沒有說出口,怕勾動李悅的情腸。但李悅聽到這遮遮掩掩的話,眼角眉梢就帶了一絲勘破的凜冽。


    “我家出不起嫁妝,他家又不願意娶個窮媳婦。一來二去的這婚事就作罷了。後來宮裏來人遴選宮女兒,我不出嫁不打緊,但底下幾個小的不能不娶親,聽說選上了宮人就賞那人家兩吊錢。”


    “你家裏就為了那兩吊錢?”


    “可不是麽,就為了那兩吊錢。”


    李悅擦幹眼淚,又問:


    “你呢?”


    她是在陳嬤嬤與陳夫子過世前後與李悅失去聯係的。


    “我家裏的嬤嬤和夫子都過世了,一年前家裏的下人來尋我,帶我回府。趙婕妤是我嫡出的姐姐。”


    三言兩語也就把這一年多的時光交代了幹淨。兩人各自坐著,各自歎息。


    “我看那位崔選侍,對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可當心著點。”


    李悅就是這樣的厚道,明明自己都已經是個自身難保的泥菩薩,卻還知道操心旁人。


    “我曉得,你如今是娘娘這裏的粗使宮女了,娘娘得拿你做樣子,這裏不會有人欺負了你去,但要說日子過的多舒服,那也說不上。”


    “我曉得。”


    兩人的手互相托著,到底是擔心隔牆有耳,雖則夜還不深,趙如意依舊是讓李悅先回去了。


    “來日方長。”


    她托著李悅的手,珍而重之地說道。


    趙惜柔一夜未歸。


    皇後娘娘的身子越發的單弱,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緣故,皇上已經許久未召幸妃嬪。


    自打趙惜柔借皇後重病一事得了頭籌後,韋婕妤和淑妃都被皇上以藐視皇後的罪名各罰了半年的俸祿。雖然韋婕妤、淑妃兩人被罰的事與趙如意無關,但這為皇後娘娘祈福的主意卻是趙如意出的,因此趙惜柔對趙如意越發滿意。連帶著趙惜柔身邊的宮女對她的態度都更恭敬了幾分。


    趙如意依舊不驕不矜,不卑不亢。


    ***


    會寧宮。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淑妃這幾日沒臉,除日常去未央宮請安之外鮮少出門。賢妃、何淑容兩個人因有皇嗣傍身,太後早下過令,這幾日都不用去給皇後請安。


    “你們照顧好皇嗣,就是對哀家,對皇後的孝敬了。”


    若是細心,會發現今日給淑妃錘肩的宮女換了個麵孔,倒是那剝栗子的宮女仍然沒變。


    女官這次沒給淑妃端牛乳,但她的聲音仍然是低沉的,隻是那低沉裏,又帶著一種讓人信賴的調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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