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整理衣衫的時候,外頭有人撂開紗帷走了進來,是李汨...在紅妃這裏,能不經通報直入內室的客人不多,李汨作為替紅妃鋪房的人,自然是其中之一。


    李汨今日依舊是道士打扮,子午簪、蓮花冠,束發一絲不苟,青蓮色道袍、玄色絛帶,鎮定冷靜——手上倒是沒拿拂塵了,隻是在袖中攏了一串念珠,也不知是在用這串念珠提醒自己什麽。


    紅妃有些意外李汨的來到...雖然李汨是最有資格不經通報,直入她閨房的人,但他又是最少這樣做的人,他的禮儀教養在那裏,那樣做不是他的為人。


    好在李汨也隻是撩開了紗帷,與正在梳妝的紅妃還隔著一扇大屏風呢——因為光線的問題,紅妃還能看見屏風後李汨的身影,李汨就連她的身影都看不大清楚。


    “相公恁早來啊...”紅妃揮了揮手,示意梳頭奴和秦娘姨離開。梳頭奴與秦娘姨也很知趣,以最小的動靜飛快離開了房間。


    李汨站在屏風後,‘嗯’了一聲,良久才道:“娘子不必在意,我今日在書房...”


    說到一半,李汨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一下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房間裏寂靜無聲——這本該是讓人尷尬的場麵,但紅妃沒有這樣的感覺,李汨也沒有。兩人甚至沒有越過屏風,隻這樣相近不想見。


    良久,才有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是紅妃,她像一隻帶來香氣的蝴蝶一樣經過李汨身邊。今天可是大日子,她還有的忙呢,始終不能耽誤太久——她沒有在經過李汨的時候停留,甚至沒有應有的客套。


    她聞到了好聞的檀香味,但又不純粹是檀香,其中另有一種清靈之味,這是李汨常用的供香味道。紅妃還曾經仿照這種供香的味道,另製了一種香,然後自己常用呢。


    這股香味其實很淡,但存在感很強很強,紅妃身上環佩叮當聲忽然停了一下——在跨過房間門檻時,她回了一下頭。


    李汨在紅妃人離開之後很久很久,才恍然回過身,重新在寬大的袍袖中一顆一顆撚著玉石打磨成的念珠。


    紅妃今天裝扮不算素淨,但就是容易讓人聯想到菩薩——她什麽都知道,且無悲無喜。


    到了晚間,朱英來的時候,看到燈下的紅妃就忍不住怔了怔。好久才笑道:“這也是奇了,今日可算是見著真菩薩了!那寺廟裏的菩薩依我來說,該照著你如今的樣子刻才是!”


    朱英從小飽讀詩書,又因為各方麵的原因,他不可能在‘正道’上有太多心思,所以很多精力都放在寫詩作畫這些遊戲上。他本人的水平不見得能比專門以此為生的人相比,但欣賞的水平絕對不低。


    從這個角度來說,朱英其實是在‘美感’上很敏銳的一個人,這也是他能一眼看出紅妃像菩薩的原因。之前的客人都覺得紅妃今天很美,和平常的美還不太一樣,但根本無法像他這樣一針見血地說準!


    紅妃今天穿了一件淺菡萏色抹胸,一條鬆花色細褶裙,一件月白色窄袖褙子,外罩一件揉藍色織花半臂衫,一條天水藍色披帛。相比起花團錦簇的發式,這和她的麵妝一樣是比較清雅的,這其實也很像如今寺廟裏的菩薩像。


    寺廟裏的菩薩男生女相,甚至到如今基本被默認為女子,呼之以‘娘娘’...菩薩像的樣子也是這樣的,衣服大都是清淺顏色、簡單樣式,但頭上會戴冠,還會裝飾以鮮花。


    “像菩薩有什麽好奇的?”紅妃像像是沒聽懂朱英的話一樣,故意道:“如今行院裏的風氣變動頻繁,有時上半年流行像唐時仕女一樣明麗豐腴,有時又流行像魏晉時那般大袖飄飄...也就是秦漢時的曲裾長袍,實在和如今的衣裙差的太遠,不然也是要被我等行院女子穿上身的。”


    “大王看看我這淺文殊眉罷,這是扶玉軒的白梅仿照寺廟裏文殊菩薩的眉毛畫的,經她之手後,行院裏無人不學...奴這也算是追趕了一回風尚。大約是因為這‘淺文殊眉’自有一股佛家恬淡之氣,敷粉施朱時便也往那一路去了。如此,大王看來就覺得像廟裏的菩薩像了。”


    朱英搖搖頭,不說對,也不說不對,這一會兒他開的酒席早就準備好了。他以及跟著他的一班朋友、幫閑依次落座,紅妃這邊,自有她請來幫襯的嚴月嬌等人侑酒並表演——紅妃這樣的女樂,四時四節時客人太多了,而且大多是貴客,一個人是不可能支應的開的!那些打雜的娘姨下人不算,光是私妓就要另請好幾人呢!而且這些私妓還得都是比較拿得出手的。


    這就是此時很有檔次的宴席的水平了。


    觥籌交錯、美色娛人,燈火點的亮亮的,席間有美人、美音,眾人在陶陶然裏便不思歸路了。


    這個時候,‘開酒席’中仿佛很重要的‘酒席’完全不是重點。紅妃不重視,事實上她天黑之後就不吃東西的,朱英也不重視,他甚至連酒都很少喝——除非是紅妃倒給他的。朱英隻是笑意盈盈地看著紅妃,也不說話,期間席前有嚴月嬌等人表演,他也沒有分去一點兒注意力。


    直到最後紅妃放下了半天也沒有喝完的一杯酒,上前要表演節目。


    紅妃跳了一支舞,舞蹈很美,搏得滿堂彩自不必說...直到這個時候,朱英都覺得一切很完美,今天是很完美的一天。他當然知道,在他之前,在他之後,紅妃都還有開酒席的客人,但是隻要沒有出現在他眼前,就可以假裝那不存在了。


    這是真實的快樂。


    然後在下人收拾杯盤狼藉時,紅妃送他離開,他才在院子中瞥見了書房中仿佛有人。


    本能快過了頭腦,他沒頭沒尾道:“那是誰,怎麽在那兒?”


    這種時候,顧忌到客人的情緒,紅妃本該‘糊弄’一下的——若朱英並無他想,對她就是行院子弟對女樂娘子的逢場作戲,紅妃倒是會那樣糊弄,讓大家麵子上過得去,也讓自己少點兒麻煩。偏偏不是這樣,偏偏朱英對她有一分真心在,她反而不能毫無負擔地顧慮麵子情了。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很冷靜:“那是襄平公,襄平公今日來的早呢,所有人之前就到了。因我忙於待客的關係,他自在書房讀書去了...大約今朝是要留宿的罷。”


    真實的快樂一瞬間變得虛假,就像鏡子裏的人和物,看起來沒有一點兒虛假,但一旦打碎鏡子,就什麽都沒有了。


    朱英以為自己會被那一瞬間的憤怒衝昏頭腦——這一點兒也不奇怪,雖然他在最重要的事上沒有如意,但他本質上還是從小被寵溺到大的王孫公子!真要說從小順心如意的程度,可能真正的皇室子弟,乃至於如今高坐廟堂的官家,都是不如他的!


    他這樣的人,看上去溫文爾雅,在貴族子弟中也算是脾氣好的。但那是因為身邊的人都順著他的緣故,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不動聲色賣他的好還來不及,哪有人會故意逆著他,叫他生氣呢!


    一路順遂慣了的人,會天然地覺得這就是理所當然!以至於有人違逆,讓他不順心時,會本能反應‘怎麽這樣’‘怎麽會這樣’‘怎麽敢這樣’...普通人難以理解這種心態,但這種心態又確實存在。


    這也是為什麽古代、現代都少不了一些公子哥兒的‘醜聞’...普通人不明白他們怎麽能做出那樣的事,是缺乏常識嗎?是三觀和大眾不同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說也沒有問題。


    但朱英最終沒有生氣,至少表現在外沒有,一點兒也沒有。他隻是伸手碰了碰紅妃的手背,低聲道:“快些回去罷,雖說清明時節了,可夜間是一樣寒涼...你穿的也不多,夜風中站久了別著涼了。”


    紅妃回去了,跟在朱英身邊的一個朋友,再知道他的心思不過,此時難免替他鳴不平:“師娘子也太不講究了...即便那真是襄平公,也不必說出來啊!這樣的事不點明,也不至於太傷人心!”


    “我看師娘子這就是恃寵而驕,自覺嘉魚你是真心喜愛她,於是這些細處就粗糙起來了...換別的人,別說是最講究進退得體的女樂了,就是外麵私妓人家,也少有師娘子這樣的!都似師娘子這樣不會處事,誰還來?”


    朱英轉身離開,一開始隻當沒聽到朋友的‘鳴不平’。隻是在離開擷芳園的時候才道:“你錯了,你這是看輕了我,也看輕了紅妃...若她真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女子,我怎麽會如此?紅妃她正是因為知道我的心,才故意如此的。”


    太笨了,也太容易心軟了...她明明不願意相信任何一個男子可以長久、真摯地愛她,明明因此不能去愛人了。但一旦察覺到一點兒真心,首先也是替人著想——她想推開每一個愛她的人,因為她覺得自己不會愛任何一個人,所以愛她隻能是傷害。


    她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冷漠,但其實隻是她覺得。


    就像一朵豔麗的花,她以為自己的顏色會讓人想到劇.毒,便以此為保護色,卻不知道事實會完全相反。


    第162章 燭照(6)


    紅妃來到書房,手腳利索的下人們已經收拾完了杯盤狼藉,換上了新送來的的一桌酒菜。但這些純粹就是擺設,紅妃讓陪著她忙了一天的女孩子們自己吃喝玩樂,就當是姐妹們夜間一起吃宵夜了。


    最後的客人當然是李汨這個她名義上的丈夫一樣的人。


    每次有四時四節這樣的日子,就算李汨人不來,該訂的酒席也不會少,給足了紅妃體麵。


    這次李汨人倒是親自來了,但紅妃知道,李汨不是愛熱鬧的人,更沒有飲酒作樂的愛好,所以酒樓送來的美酒佳肴也就是擺設!與其最後原樣送還,還不如用來招待這些來幫襯她的女孩子。


    之前桌桌酒宴,她們也有機會吃點兒什麽。但到底要待客,別說規矩不許她們吃東西,就是能偷偷吃點兒,也沒法享用盡興罷。這會兒都忙碌了一天了,從下午到如今深夜,肚子裏早就空空如也了!所以紅妃讓她們自己吃喝,是正合她們的意!


    等到紅妃一走,秦三姐就低聲與嚴月嬌道:“難道不用先撿些點心與襄平公、師娘子?”


    秦三姐也是常來幫襯紅妃的,所以知道以李汨的性情,這個時候不出來才是正常。但她到底不如嚴月嬌那樣親近紅妃,對此沒有那麽準的把握。


    嚴月嬌朝著紅妃離開的方向看了看,笑道:“別管姐姐與襄平公了,他們兩人都是要‘成仙’的!平日裏吃的又素又淡,晚間進食更是講究——口味其實不算高貴,也不見得是隻吃山珍海味、龍肝鳳髓,但那些清粥小菜在行院裏怕是更少見些!”


    “總之,就是要吃,這些酒樓裏送來的肥鵝大鴨子他們也是決計不會用的。”


    另一邊也差不多是如此,李汨人在書房,中間是有人送東西給他吃的。都是紅妃在待客的間隙,親口吩咐了秦娘姨送去的...清淡幹淨的菜色,極其精潔,量少樣式少,但李汨用完晚餐又是恰恰好的分量,沒有浪費多餘的。


    而這個時候,已經是子末醜初了,相當於後世淩晨一點的樣子。平常這個時間,李汨已經休息了。今天沒有休息,到了這個時候,倒還真有些餓——不過餓歸餓,卻不至於一定要吃東西。


    對於惜福養身的人,本來就習慣吃飯隻吃七八分飽。微微的餓意對於李汨來說,更像是一種正常情況下就該有的感覺。


    所以他也沒有再要人送吃的,又或者吃書房裏常備的一些茶點。


    紅妃進來時,李汨正在燈下看書,世家公子、如切如磋,本身就是一塊美玉。人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美人當然不隻是指女子,男子也是一樣的。


    過了一會兒,李汨才抬起頭來,書冊合上放到一邊,與站在門前的紅妃視線交匯:“外間事畢了?”


    “是啊,就連鄭王都送走了。”紅妃小步走進來,不自覺就有了一些輕鬆與雀躍:“相公夕食之後就沒再用食了嗎?要不要吃些宵夜?”


    明明‘相公’是此時對身居高位的男子的一種稱呼,來源於此時對宰相的稱謂,但每次聽紅妃這樣稱呼,李汨還是會下意識心中一緊——‘相公’這種稱謂已經傳出去了,妻子稱丈夫為‘相公’也越來越常見。


    “夜這樣深了,還用什麽餐食?”李汨伸手倒了一盞熱茶給紅妃,眼睛沒有看紅妃。


    紅妃也沒有看李汨,隻是自顧自道:“相公這話可不通!在行院裏,就是這樣夜深了,才越是要吃許多食物呢...且不說像今日這樣開酒席的日子裏,酒樓為了行院都廚房點燈做事。就是平日裏,館中茶房的爐灶也是都燃著的,上麵還要熱著一些吃的。”


    這一點兒不誇張,不隻是一些院子裏有客人總會要酒要菜來搞熱場麵,還有些院子裏深夜了也會要酒菜——娘子們和客人們雲雨之後,兩邊都是累的,很需要一些食物。娘子的房間裏自然有些茶果零食,但那和正經的餐食還是不太一樣。不少錢的客人這個時候除非是真動也不想動了,不然都會找茶房要一些吃的。


    茶房有就立刻送來,沒有就在跟前的小吃攤上買。


    汴京城中沒有宵禁,酒樓茶坊或許不能徹夜營業,但小吃攤徹夜營業的就太多了!很多人幹脆是一整晚做完之後又做了個早市,然後才回家休息——在官伎館、私妓人家集中的桃花洞,這種徹夜營業的小吃攤往往是守在跟前的,就預備著做生意呢!


    紅妃一邊說著,一邊拿開坐在小泥爐上的茶壺,撥了撥裏頭的炭火。然後從一旁的竹編炭盒裏用竹夾夾了幾塊新炭進去,然後又重新撥了撥火,轉身拿了一隻銚子。這是她偶爾用來煮粥的器具,一次能煮一兩小碗的分量,她一個人用是剛好的。


    淘洗幹淨的一把米,幾顆紅棗、一撮葡萄幹、幾粒杏仁、剝殼去核的龍眼幹、一點點紅豆、一點點薏仁、一點點黃糖,最後添上平常用來泡茶的清泉水——隻等著爐子裏的火慢慢將這一點兒粥熬熟。


    這些做完了,紅妃擦了擦手,撫平剛剛挽起的袖子。側過頭去看李汨剛剛看過的書籍,一下笑了:“相公怎麽找出這部書了?”


    那是一部有關佛家的書,但不是經書,而更接近於筆記故事。大都講的是因果報應、佛家慈悲,但都是以故事形式來說的。雖然故事有的時候有些強行說教了,紅妃還是看得挺有趣味的,讓她想起了《閱微草堂筆記》《聊齋誌異》《子不語》那類故事集。


    李汨看這個書,有兩個‘不像’,一個他就不像是看這種雜書的人!另一個,他是修道之人,這佛家故事拿在他手裏,總覺得哪裏有怪怪的。


    銚子裏的水米還遠未到熬煮好的時候,但已經開了,不斷發出咕嘟嘟的聲音。李汨看著銚子上方不斷冒出的白色霧氣,再看紅妃,與她爭隔著霧氣相看,本應是看不清的,但李汨卻覺得很清楚。


    紅妃的眉目,一切都曆曆如繪。


    “並無什麽緣故,這部書存放在顯眼處,一眼就看到...你如今信佛?”李汨想到了那位視紅妃為‘伎樂天女’的佛門高徒,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倒也不是信奉,隻是如今想多讀讀佛家故事,也好養出一點兒佛家氣...相公大約還不知,前些日子,就是二月十九觀音誕時,宮裏有旨意,令官伎館排演幾出佛家舞樂。六月十九時官家、太後、皇後等貴人都要去大相國寺施舍、主持佛會,到時女樂們還得在佛會上出演。”


    紅妃說的事不是什麽秘密,隻不過李汨一慣不關心這個,如果不是恰好有人在他跟前說起這些,他不知道這些也很正常。


    二月十九是觀音誕,太後、皇後在宮內舉行了相應活動,因被一些人說動了,便動了六月十九大辦一次佛家活動的想法——宮內生活富貴,但日子也很無聊,甚至苦悶,所以很多宮廷女子都是信佛的。


    六月十九其實也是觀音誕...應該說觀音誕有三個,二月十九是觀音出生的日子,六月十九是觀音出家的日子,九月十九是觀音成佛的日子。而且真要說的話,民間其實更重視後麵兩個觀音誕,特別是六月十九這個觀音誕,觀音廟裏常有隆重的活動做慶祝。


    有旨意讓女樂準備觀音誕佛會上的節目,這本身不算什麽。雖然佛家講究清淨,而女樂們本質上就是高級妓.女,實在難說清淨二字,但這年頭這樣的事實在不少這一件!名妓禮佛是雅事,大相國寺裏燒豬頭,佛門最擅長做生意...凡此種種都司空見慣了。


    不過這份旨意裏有特意點了一下擷芳園和紅妃...之前點紅妃做擷芳園都知,起因就是宮內想看紅妃的《伎樂天》,但《伎樂天》不那麽合適在宮內演出。點她做這個都知,有要她做都知之後,排演一些類似,但可以在宮內演出的舞蹈節目的意思。


    紅妃現在還不算正式接手擷芳園,同時也很難說當初宮中那隨意一說會不會有後文,所以紅妃一開始是沒有把這件事真正壓在心上的...再怎麽說,那也是她成為擷芳園都知以後的事了。


    沒有想到,事情趕著了人...這份旨意裏,另外二十七家官伎館一個也沒點,特意說了擷芳園和紅妃,那就是讓紅妃在擷芳園在官伎館排練出一個佛教題材的好節目的意思——一般節目還不行,非得出類拔萃才行!


    畢竟紅妃能成為都知,原因就是皇家欣賞,皇家要用她排演節目!而現在,成為都知之後就要做這件事了,如果這不能做好,那就是在破壞紅妃成為都知的根子!這又和一般的都知有些不同。


    紅妃也知道自己不是管理型領導,今後固然可以依靠姐姐師小憐等人管理擷芳園。但想要盡可能地省心省力,她就得樹立起專業上的權威——她隻能走技術型路線,所以在這類事上別人尚可以‘和光同塵’,她卻不能有那種僥幸。


    特別是在她立足未穩的時候,更是如此。


    因為這個原因,她穩妥起見,這次並沒有排演‘新舞’,而是打算用上輩子的舞蹈...她之前也跳過一些自己排的舞蹈,那些舞說起來在她上輩子都有類似的,但也就是類似而已。真要說的話,敦煌舞跳‘伎樂天’太常見了,孔雀舞也不是一個舞團兩個舞團有,甚至本身就是西南少數民族的傳統舞蹈,隻不過後來舞蹈家各有改編,有的一般般成功,有的特別成功,特別成功的就成為一代經典,甚至於‘正統’!


    紅妃的類似就是這種程度的類似。


    但這次不一樣,因為時間緊,而壓力重,她第一次打算照抄上輩子的經典舞蹈。


    《千手觀音》...她那一代人,別說是學舞蹈的了,就是普通人,也極少又不知道這個舞的,這可以說是春晚最後一個有大眾記憶點的節目了。再之後,很難再說一個提出來大家都能想起來,並且好評度高的節目。


    真正的破圈作品。


    舞蹈在小眾圈子裏算大眾的,但在大眾之中,對比起唱歌這類,又算是小眾的,想要有個作品破圈,特別是國民級的破圈,可不容易!這隻能說明這個節目優秀到了極點,無差別能感染任何一種人。


    其實真要說的話,《千手觀音》並不是難度很高的作品,別說是那些頂級舞團了,就是稍弱一些的舞蹈演員,隻要是真有功底在,學起來也很簡單,並很快就能有模有樣——事實上,沒有舞蹈功底,培訓一段時間,呈現的效果也不會太差。


    《千手觀音》真正的難得之處有兩個,一個是舞蹈演員全是聾啞人,這就讓原本不是那麽難的舞蹈一瞬間難度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倍!聾啞人是聽不到樂音的,想要互相配合,最終呈現出那樣的舞台效果,可想而知是什麽難度。


    二是節目呈現出的氣質...舞蹈節目裏舞蹈演員展現出來的技術當然很重要,一切的表達都是基於技術,如果沒有技術而空談表達,這個舞蹈演員可以拿舞蹈當愛好,並且生活中愉悅自身、各種場合活躍氣氛都足夠了!而一旦上升到專業層次,技術就是不得不談的了。


    然而,這不是說那種經由演員體現在節目裏的氣質,或者說精氣神就不重要了!那就像是天才那百分之一的靈感,一旦擁有了,那就是無往不利的利器!


    《千手觀音》的演員們因為是聾啞人,所以在表演上天然加了難度。但也說不定,這樣增加的難度反而幫了他們——紅妃第一次看《千手觀音》是春晚當天,那時她其實隻是隨意地瞥了一眼電視屏幕,並沒有意識到表演的舞蹈演員是聾啞人,但她還是立刻被吸引住了。


    當《千手觀音》傳播開之後,也有人說,節目是沾了演員是聾啞人的光,所以被無限拔高了,以至於稱讚這個節目成為了一種‘政治正確’。事實上,如果不去看演員是聾啞人這一點,然後將《千手觀音》與其他專業的舞蹈表演對比,《千手觀音》也就是‘普普通通’。


    如果因為演員是聾啞人就可以有這種優待,那未免太不公平了——聾啞當然是一種很不利的條件,舞蹈演員有這種不利條件是很少的。但舞蹈演員的世界,相對而言沒那麽不利的條件卻是處處可見的!比如身高沒那麽高,腿不夠長,樂感沒那麽好的人...這些就很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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