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涎香有‘諸香之中,龍涎最重’的說法,哪怕是在廣州的上岸價,如今上等也是一兩不下百貫,次等五六十貫。而抵達京師之後,龍涎香不以‘星’來賣,而是用‘錢’算賬,上等龍涎香一錢值二三十貫呢!


    隻這一瓶龍涎香,就要抵過其他香料的總價了。


    而除了香料行行首送來的禮物,林公子也有禮物相贈,隻是遠沒有那樣‘誇張’。他送來的都是一些海外寶貨,婆露國的水晶、珍珠,藍裏的象牙,數把高麗扇——所謂高麗扇,就是折疊扇。


    據說折疊扇起源於東瀛,但高麗也精於製造折扇,此時國中也仿製折扇,時人以折扇為潮流,但以工藝而論,尚且比不上高麗和東瀛。所以此時稱折扇作高麗扇和倭扇。


    不過高麗扇和倭扇還是有點兒差別的,高麗扇喜歡用鴉青紙做扇麵,扇麵繪圖,極為精致華麗。倭扇則主要劈杉木如紙做扇,上麵彩繪裝飾也有,這和紅妃印象中的檀香木扇類同。


    從審美上來說,國人更偏好高麗扇,所以同樣是奢侈品,價格也差不太多,高麗扇的名氣卻是後來居上,比倭扇更大了。出使高麗的使臣,借著福利從高麗采買特產首選也是高麗扇,隻不過這高麗扇不是他們要賣的,而是自用。


    蓋因高麗扇畫工極精,不是一般工匠能得的,所以產量極低。很多時候使臣也隻能拿到一兩把,如此珍惜,自然是自用的。


    另外,今天除了香料行行首和林公子的禮物,紅妃還收到了其他人的禮物。這些禮物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甚至不能以禮物來說,隻能說是正常的往來——一些熟客時不時就要給紅妃寫信,隨信而來的還有一些小禮物,有值錢的,也有不值錢的。前者一支釵兒,後者一本書、一籃花,都很正常。


    而事實上,哪怕是女樂,這種往來才是日常。至於大筆大筆送禮物,特別是如香料行行首那般字麵意義上‘一擲千金’的,尋常女樂等閑沒機會,當紅女樂亦不是經常可見。


    檢視著這些禮物,留下紅妃要自用的、送人的,剩下的自然就是發賣處理了。


    看著往來紅妃院子裏抬禮物出去處理的,這會兒回館中等晚間客人登門拜訪的花柔奴又酸了,聽著秦娘姨囑咐做事的人:“小心些,這兩箱子全是上等香料,沉重的很!若是一時不察摔了,散落破碎了香料,如何算!”


    兩人抬一隻箱子,旁邊還有一人接過秦娘姨遞過來的裝龍腦的匣子,忍不住問道:“這匣子都這樣精巧了,裏頭又裝的什麽?”


    秦娘姨表麵上推說不好說,實際上旁邊人鼓動了兩句,就與有榮焉地說了出來:“這匣子裏是龍腦!如今官員賻贈一定要龍腦,龍腦價兒一日比一日高呢!別看隻是這一個匣子,盛了兩斤龍腦,卻也值一兩百貫!”


    旁邊人也是官伎館的人,見過世麵,倒不為這個數字驚詫,反而好奇問道:“這樣好東西,小師娘子怎得不自己留用?這都不自己用,小師娘子平日使著什麽啊?”


    一般送來的禮物,女樂都是揀最好的留用的。最好的東西固然能換更多錢,但在封建社會裏,最好的東西常常是有錢也沒處買的。所以有機會得到,女樂都會盡可能留用。


    “我們娘子平日用的香料都是極齊全的,龍腦香雖然價高,但也是有錢就能得到的,怎會缺少!”秦娘姨說著稍稍壓低了聲音:“香料行的楊行首送來這般多的香料,我們娘子隻留下了一瓶龍涎香...上等龍涎香,那一小瓶隻五兩重,就快要抵過這兩隻箱子並這匣子龍腦了!”


    “到底是香料行行首呢...”一隻手抱著匣子的人也忍不住咬著指頭發癡:“這一份禮物就是兩三千貫了...嘖嘖嘖嘖,真遮奢啊!”


    聽到這裏,花柔奴再也忍不住了,正好孫惜惜也經過這邊過道,她便高聲說起風涼話:“到底是紅妃,比我們都強,隻收一份禮也值這許多錢!我見著紅妃如今竟是時不時就要收一次大禮...如此過不得多久,她該多豪富?”


    看著孫惜惜,花柔奴又故意以可惜的語氣道:“隻是人再能為又有什麽用,到底冷情了一些,叫姐妹們看了不願親近...惜惜尋她借了些許錢財,她巴巴讓寫了借據,又是說定三年還錢,又是讓館中做擔保的,錢財看的忒緊!要是我能有她這樣的力量,幫姐妹一把連眉頭都不皺的,何必這樣扭扭捏捏!”


    慷他人之慨總是這樣輕巧,紅妃甚至懶得理她。事實上,打斷她的風涼話的是新送來的禮物。


    押送禮物的是鄭王府的管事,讓人將禮物送進了紅妃的院子,自己則是恭恭敬敬奉上禮單與自家主人的書信,叉手向前道:“家大王有分教,師娘子休嫌輕微,些許玩物,當不得師娘子擺設,送人也使得。又說明日派人接師娘子去花牌船遊玩,問師娘子與誰家相熟。”


    第107章 不見高台(5)


    這不是元宵節以後,鄭王朱英第一次送禮物來了。


    在第一次以‘微禮’報酬紅妃表演之後,似乎正如紅妃所想的,她和這位天底下數得著的貴人不會再有什麽幹係——他對她居高臨下,談不上多有興趣,而她也不耐煩應付這樣一位被寵壞了的王公貴族,主動去貼對方是不可能的。


    但誰也不知道怎麽了,元宵節之後,他對她忽然興趣大增。以一種大家都知道的高調,公開了他看中她的事實,若不是她明麵上還有李汨這位‘入幕之賓’,恐怕就要傳出他即將為她鋪床的消息。


    紅妃可不覺得朱英是被她元宵節的舞蹈打動了,雖然相交不深,但關於朱英的傳聞在桃花洞是很多的...總的來說,他有貴族子弟的藝術修養沒錯,可這份藝術修養並沒有拿來要求女人。


    他往常看中的女人,要說才藝也都不錯,但那並非他偏愛這類女子所致。而是此時真正出類拔萃的女樂、妓.女,都以才藝出眾為傲,若才藝尋常,在這條路上的成就是有限的。


    想不通朱英是怎麽想的,紅妃也就不想了。真要說起來,此時與她走得近的王公貴族也不少了,無論是以朋友相交,還是虛與委蛇,總不缺一個‘鄭王’。


    秦娘姨在旁清點朱英派人送來的禮物,正如管事說的,多是‘擺設玩物’之類。一套四隻的螺鈿箱、溫州所產的剔紅妝奩、汝窯花瓶一對、柴窯香爐一隻、定州緙絲屏風一扇。


    其中螺鈿箱並未空著,而是存著幾樣布料,毫州輕紗、單州薄縑、黎州瑪瑙錦、敘州真紅雙窠錦、杜村唐絹、獨梭絹等,每樣兩端。妝奩之中也有胭脂水粉和化妝工具,京中崔供奉胭脂四支、杭州珠子粉兩個、波斯螺子黛兩顆、洛陽時興花勝一盒......


    這些東西既有貴重值錢的,也有於女樂來說不值什麽的,難得的是用了心了,說起來竟都是紅妃用得著的——譬如那杜村所產唐絹,就十分厚密寬闊,正是畫工們最愛的。至於獨梭絹,也是畫絹,此時名氣不如杜村畫絹,但紅妃知道,這是新出來的一種絹,她用著竟比杜村畫絹還好。


    紅妃是畫畫的,她本來在畫畫上並沒有投入太多時間,在新竹學舍時隻是完成既定功課罷了。直到為趙循畫了一幅畫,這才引來了一些惜才之人的注意。一開始紅妃以為那些稱讚多是為她畫裏超出這個時代的風格與巧思,又或者幹脆就是女弟子的身份在起作用。但後來發現,她或許在繪畫上真有點兒天賦也說不定。


    說起來她身邊有很多擅長畫畫的人,他們都很樂於指導她,絲毫沒有敷衍的意思。她如果真的沒有天賦,他們是不必如此的。


    做擅長的事總是讓人覺得愉快且振奮,所以紅妃就這樣半推半就地四處學畫了。也沒有固定拜誰做師傅,指點她的人裏麵既有王阮、李汨這樣的貴族子弟,也有魏良華這樣的名士,另外,如蘇畫工那樣的職業畫家也不吝傳授她技巧。


    如今,紅妃喜繪畫並不是秘密,而送來的各色衣料中夾雜了這兩樣畫絹,隻能說是用心了。


    秦娘姨在旁看著,一眼就看到了那架定州沈家所出的山園六景緙絲屏風,忍不住與紅妃道:“娘子看這屏風,似乎是進上之物,與平常所見緙絲不同呢!”


    “定州沈家所出,自然是進上之物。”紅妃並不意外這個。


    緙絲絕對是此時最昂貴的絲織品,沒有之一!有所謂一寸緙絲一寸金的說法。而事實上,這種織物也不是用來製作衣服的,因為其太過珍貴,最開始是用作佛殿裝飾。如今一些公侯之家會在室內用緙絲,也有人以緙絲裝裱珍貴書畫,但終究不見用緙絲製作衣物的!連宮中都沒有!


    可見珍貴!


    此時緙絲以河北定州所產最為出名(其實此時能產緙絲的地方本就不多),其中有一些人家以緙絲為業,朱、沈、吳三家最為出名,又有‘緙絲三家’的說法。而這三家沒有擴大生產,所以一年所出的精品是數得著的,基本上都進貢到宮裏去了。


    其實主要還是沒法擴大生產...此時緙絲珍貴,緙絲圖案也沒有重複的,大家所‘刻’絲就如同作畫,是一種藝術創作。而一旦以藝術創作的眼光去看,就沒法容忍作品裏的‘匠氣’了。所以,這三家做緙絲培養學徒很難,要從小開始教讀書識字,培養藝術審美!


    這樣,還要看有沒有天賦!


    如此,緙絲的產量擴大是非常慢的,如‘緙絲三家’這樣的高端品牌就更是這樣了。


    此時室內屏風以‘扇’論大小,六扇的屏風不能說大,該屬於中等的,往上有十二扇大屏、八扇屏,往下也有四扇屏。不過考慮到紅妃的住處本來就是江南風格的二層小樓,並沒有那種公侯之家寬敞軒堂,六扇屏風倒是正合適。


    雖沒有明說,但這應該也是用心了的明證。


    紅妃的屋子裏本來也有一扇定州緙絲屏風,為朱家所出,那是李汨為她鋪房時和眾多家具擺設一起送進來的。另外就是兩幅緙絲畫了,這是紅妃自己采購,並非‘緙絲三家’所出——正如她所知道,緙絲三家的東西基本上都進上了,就算指縫裏有漏出來的,也不會流落到市麵上。


    世上有權有勢的人太多了,紅妃隻是有錢的話根本不能與之相比。更何況,紅妃的‘有錢’隻是以她個人來說的。真說那些傳承數代的王公貴族,北邊南邊的豪商大賈,錢包深不見底,能調動的資金更是如江如海(調動不一定擁有),遠不是她能比的。


    以朱英的身份,宮中賜下珍貴之物是經常的,這緙絲屏風說不得就是如此得來的。紅妃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讓秦娘姨將東西收起來,至於第二日,她則被朱英派來的人接到了五王宮橋。這裏時天波門裏大街與金水河交匯之處,橋旁有一小碼頭可以上船。


    昨日朱英既然說了要接紅妃去花牌船遊玩,自然是他在都知那裏走通了關係...以紅妃如今大紅大紫的程度,每天要應的堂差不知多少,想要在她院子裏開酒席都是要排隊的。似乘花牌船賞春這種怎麽也要費去半日功夫的差事,必然得荷包出血不少才能成行。


    當然,也不是說花錢就行了,具體來說還得本人有牌麵才行。而恰好,錢,朱英有,牌麵,他也有。


    正月十九晚‘收燈夜’,這之後東京城裏的人就算是過完了年了,正月雖還未出,卻已經著手準備‘探春’了。而等到剛出正月的如今,春色還不到最盛的時候,喜好遊春的東京人就按捺不住,並家人親朋往玉仙觀、一丈佛園子、獨樂崗、王家園、乾明崇夏尼寺、下鬆園、流杯亭榭等園圃賞春。


    東京對普通百姓開放的園圃很多,這些有的是皇家禦苑,有的是東京府所建,也有的是私家所有,大多不收入場費,隨便遊人出入。也有的私家園圃會收費,但並不昂貴,普通百姓也能負擔的起。


    朱英自說了請紅妃乘船賞春,而乘船賞春的好處是更能飽覽各處春色。比如自五王宮橋上船,遊的就是金水河,平日踏春也就是逛個把園子,哪能像這次這樣,沿途兩岸,兩浙尼寺、流杯亭、巴婁寺、養種園等一一看過,直到城外還有煙堤楊柳可看。


    按照此時常有的定例,朱英並非一個人來的,同來的還有柴禟、王阮兩個關係不錯的,若再算上三人每人個帶了一兩個門客(此時門客已經沒有了過去的意義,大多和幫閑無異了),一行到也有十來人。


    當然,這是沒算隨從的說法,若是算了隨從,人就更多了。


    “你倒是好人,之前聽你說的,倒像是對師娘子不屑一顧一般,如今瞧著可不是這樣!桃花洞都傳開了,隻說你在師娘子身上用心呢!”王阮笑著搖了搖頭:“你說說,你這算什麽?打算與李大相公搶人麽?”


    旁邊正吃茶的柴禟拿手拍了一下王阮臂膀,戲謔道:“你還不知他朱嘉魚?若他真的不屑一顧,便連說都不會說了!他這人且心高氣傲,看不到眼裏的人都好言相待,無非懶得與這等人浪費精神罷了!”


    朱英在元宵節燈夜之前,對紅妃確實沒有多大興趣,但也不到不屑一顧的地步。這一方麵是因為紅妃在女樂中確實出色,又有李汨為她鋪房這一光環在身,就連朱英也沒法等閑視之。另一方麵,也確實是老生常談的‘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紅妃對他滿不在意這一點,在知道不是她裝的之後,他心底裏是有著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憤憤不平的。


    她憑什麽滿不在乎?


    處在朱英那個身份,他從小到大都是被人捧著的,他深刻地體會到了等級帶來的好處,無形之中也是很認可這一點的。當然,這一點世人大多如此,不獨他鄭王一個——他會和女樂、雅妓狎昵,但他心底裏並不把她們當成與自己平等的人。


    他從來都是居高臨下看她們的...這也符合此時大多數尋歡作樂的男人們的心態,隻不過有的人比較有教養,不太會表現出來,有的人卻是玩弄這些賤籍女子連一點兒遮掩也沒有,薄情又惡心。


    朱英真的對紅妃有別樣意思,就是從元宵節燈夜開始的...當然,這些沒必要和柴禟他們解釋,所以他也就是笑笑,並不搭話。


    “說起來,本王昨日還在望仙閣瞧見張采萍了,他身邊伴著的人似乎是韋相公的大公子?那韋衙內看著倒是很喜歡張采萍呢。”柴禟似笑非笑地看向朱英:“嘉魚你這是真與張采萍散了?”


    不等朱英說話,旁邊王阮先道:“九叔這可錯了,我見那張采萍待嘉魚死心塌地的很呢!也就是正月十九收燈夜那回,我與嘉魚幾個在凝芳樓宋娘子處玩葉子戲,張采萍竟帶著人來尋他!好歹凝芳樓是官伎館,門戶較一般娼館要嚴許多,後院不是隨便能進的!不然她真的闖進來捉嘉魚,那豈不是尷尬?”


    “這樣事都做得,哪裏是散了的樣子!”


    女樂雅妓這種可以與客人結成穩定關係的不必說,就是俗妓之流,對特別相好的客人也會有占有欲。所以捧一個娘子的時候,再捧另一個娘子,就要掩人耳目一些,不然拈酸吃醋起來,陣仗就大了!


    當然,這裏的‘捧’是有一定說法的,不是說光顧另一個人就叫捧了,非得是力氣下的很大,衝著成為人家入幕之賓去,這才叫捧!


    這種時候女樂和雅妓發火也自有一套邏輯,女樂就不必說了,他們的‘丈夫’是不能成為其他女樂和雅妓的入幕之賓的,最多就是去嫖更等而下之的妓.女。雅妓如今處處學女樂的做派,也有類似的規矩,隻不過執行起來沒女樂那麽嚴格,這也是雅妓沒有女樂的底氣的關係。


    不過這也分情況,那些地位特別高、很受歡迎,本身比一般女樂還混的好的雅妓,就沒在這種事上打折扣。


    像朱英這種去別的女樂那裏消遣時就找上門的,這本身就可能讓男人跌麵子,從而加快厭棄舊人的速度。所以若不是張采萍與朱英的關係還很緊密,常理來說她是不敢這樣做的。


    “哦,她還做過這樣事?也不愧她在外的名聲了。”柴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一下就樂了。


    張采萍並非女樂,而是雅妓,並且是雅妓中的頂端——這並非說她是搊彈家,事實上她從未被選入搊彈家過。搊彈家是給女樂做候補的,一些超大型演出上女樂缺乏人手,教坊司就會派人征召她們。從這個角度來說,搊彈家需要很好的才藝。


    往常選的搊彈家都是坊間最出名的雅妓,這就讓人有了搊彈家等於名氣大的雅妓這種感覺。其實不是這樣的,隻是她們大多才藝也很好而已。


    張采萍不能說是空有美貌而名聲大噪的,她也很有才華,她的讀書很多,經史子集皆有涉獵,書法水準很高,寫詩作詞也是一揮而就,其中不乏讓人讚歎的佳作——如今的達官貴人也是很吃這一套的。


    隻不過這些都不是搊彈家選人看重的素質,這就沒辦法了,張采萍隻能做個女校書。


    不過這也不妨礙張采萍大紅大紫,成為名動京師的一代名妓,追逐者如過江之鯽。事實上,如果是和她相比的,哪怕是地位超然的女樂,也沒幾個比得過罷。


    和張采萍的美貌與才華一起流傳在外的還有她的性情,若紅妃是以傲骨丹心(也有人覺得是傲慢)聞名,那張采萍就是憑把男人管的死緊出圈的。紅妃其實對客人很冷淡,畢竟她隻當自己是在營業。張采萍就完全相反,獨占欲非常強,入幕之賓就不說了,那些目標是成為她的入幕之賓,所以表現格外熱切的男客,她也要管!


    一旦那些男人轉去與別人相好,除非是和她這裏說好斷開了,不然她都是要鬧的!


    在朱英身邊的時候,張采萍稍微收斂了一些,沒那麽厲害了。當然,這也可能和朱英看似多情,實則薄情的性格有關——他總是歇息於不同女子的懷抱,卻沒有一個是用了真心的。


    柴禟一直不太喜歡張采萍,所以看她哪裏都有些不好,隻不過往常給朱英麵子,不說罷了。如今見朱英和張采萍有要散的苗頭,有些調侃的話也不必講究了,他就直接問旁邊的朱七姐:“你來說說,這世上做妓.女的,有張采萍那般行事的麽?”


    朱七姐是這艘花牌船的鴇母,年近四十了,好在善於修飾,年紀上來之後反不以富麗裝飾為要,常常素衣藍裙,發髻光潔整齊,顯得清爽年輕了許多。此時落在人眼裏,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其實她如今也不接客了,除非是真真好客人!隻是那樣的好客人就說是正當時的年輕娘子都不容易接到,何況是她!


    隻是這樣妝扮出姿色來,往來於客人之間,總比尋常鴇母更讓人覺得可親,沒有那等鴇母貪婪俗氣之感...如此,招待也容易一些。


    此時她聽柴禟這般說,一下就抿嘴笑了起來,但她並不說張采萍的不是。畢竟鄭王是張采萍的入幕之賓她也是知道的,眼下說他們要散了,那也隻是說說而已,誰知道怎麽樣呢?哪怕真要散,人家也是鄭王的老相好,鄭王沒發話,她哪裏敢道不是。


    當下隻是笑言:“哎呀,大王此言就是男人的話了,天下做女人的,誰不願意心上人一顆心隻掛記自己?張娘子那般,也是對鄭王真心實意的緣故,若沒有這番心意,何必做這樣事?傳在姐妹間,還要遭人恥笑呢!”


    柴禟卻是撇了撇嘴:“那她的‘真心實意’還真是多啊,這個也有,那個也有。”


    還要說什麽,外麵忽然有人道:“仿佛是師娘子的轎子到了。”


    朱七姐忙笑著道:“大王、駙馬們莫怪,小人去迎一迎師娘子。”


    “她是你家相熟的,應該的。”朱英頷了頷首,示意她自便。


    朱七姐往甲板上走去,此時船上的仆人已經將橋放了下去,朱七姐見果然是紅妃的轎子。此時紅妃正從轎子裏鑽出來,身邊跟著她的娘姨和嚴月嬌,她歡喜的要不得,連忙親自下了橋去扶紅妃。


    紅妃推辭不過,隻得隨她了。


    “前些日子過節,煩娘子還記得我等幾個,送了過節的東西。我總想著回禮,又想不出娘子缺什麽,隻能送了些城郊野菜,想著娘子嚐嚐鮮罷!娘子見到了嗎?”朱七姐說話很軟糯好聽,就算是知道她是在刻意奉承,紅妃也一點兒不方案。


    紅妃還沒說,旁邊秦娘姨就先說了:“朱娘子的心意我們娘子都收到了,當日就讓料理成了菜蔬,真是新鮮好野菜,比市場上買的好!”


    其實不隻是紅妃,擷芳園挺多女樂都收到了朱七姐送來的野菜。官伎館裏的女樂,平時無論是在館中,還是在外應酬,總少不了各色山珍海味,吃久了自然膩,願意吃吃蔬菜。再加上此時士大夫有流行吃素,這些野菜的反響倒真不錯。


    朱七姐經營著這艘飄蕩在金水河上的花牌船,和擷芳園的關係類似紙馬巷子秦大娘家,平常是慣於討好擷芳園上下女樂的。似紅妃這樣的當紅女樂,她就更不吝惜下大力氣賣好了——如今可不就見效了,若沒有紅妃提一句,今日康王、鄭王、王駙馬這樣的客人,平素就是來一個也難,更別說聯袂而至了。


    且不說這樣的貴客臨門,留下個好印象,生客就可以成為熟客,熟客又帶來更多同層次的好客人。隻說眼下來這麽一回,依著這些貴客揮金如土的做派,就了不得了...就算不到‘開張吃三年’的程度,一天頂往常一個月是沒什麽問題的。


    她們這樣的營生,看著光鮮亮麗,拿錢簡直不當錢,但內裏競爭也很激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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