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紹禎不再說話,而是想著如何將這件事宣揚給百姓,讓他們不受蒙騙。與此同時,他還想處置那些搞事情的人,表麵上律法並沒有禁這種事,但大周律法那麽多條,很多其實挺模糊的。這種模糊性大多數時候都不是什麽好事,給了一些人操作的空間,但有的時候又能起到奇效。


    比如說眼下,那些搞事情的人洋洋得意,自以為萬無一失,殊不知盧紹禎這樣一方主官記住了他們,卻是比明明白白犯法還麻煩!


    紅妃上輩子時法律規章已經那麽嚴密了,也有‘尋釁滋事罪’這種什麽時候都能往裏裝的罪名,更不要說現在了!


    另一邊,紅妃也不說話,她想起了孫惜惜...孫惜惜因為票券的關係損失了一大筆錢,問她借了八千貫,而實際損失應該不止八千貫。按照她說的,不是被人騙了,而若不是被騙,正常情況下買票券,想要這樣‘巨虧’也是挺難的,至少市場上要有很大的波動。


    最近確實有一些商品浮動率很大...但孫惜惜那樣相信她投錢的牙行,這也太奇怪了。當初借錢時紅妃沒有問這種細節,如今想來她也很可能是陷入了這種騙局。


    盧紹禎為紅妃點了一杯茶,笑著道:“這杯茶謝師娘子!師娘子有急智啊...若非師娘子是女子,我定然要聘師娘子為幕僚了!”


    在盧紹禎看來,紅妃是個女子其實挺可惜的,隨著接觸越來越多,他這種感覺就越深。


    而對此,紅妃卻非常冷淡,冷笑道:“奴家為女子倒不覺得可惜呢!女子不得一展所長,這難道是女子之錯?奴家真是個男子,先要羞愧困窘半生了。”


    說罷,不再理盧紹禎,轉身去外頭了,連茶也沒喝。


    紅妃這個舉動顯得有些喜怒無常,也有些出格了。但是書房裏的盧紹禎和李汨都是絕頂的聰明人,也有著相應的眼界——他們知道紅妃的意思,紅妃隻是在說,她身為女子隻能做討男人喜歡的女樂,這並非是她的錯,而是世道由男人掌控,女子隻能如此!


    所以她不覺得女子有什麽問題,真正該羞愧的是男子才是!


    盧紹禎看向李汨,苦笑起來:“這便是你的難處了,有師娘子這般紅顏知己,固然是人生一大樂事,如今我也羨慕你!隻是萬事萬物都是相對的,師娘子也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不知勝過多少庸碌男子,而聰明,向來不是什麽時候都好的。”


    紅妃看的太清楚,所以會憤懣,所以會不甘,然後因憤懣不甘又會生出刺來,將其他人刺傷,將自己刺傷。


    “說起來,女子便是如此,一無所知、如癡如蠢有的時候還好些...隻是男子且刁鑽,真要有那般不必麻煩的娘子在身側,反倒不滿意,非得要聰明有學識的解語花才好——小娘子這般聰明,又讀了那許多書,可是真難纏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用揶揄地神情看著李汨的,但就和意料之中的一樣,李汨的神色一點兒不變。


    紅妃當日沒有返回擷芳園,而是如同很多其他女樂一樣留宿了。


    女樂自然不是想在外留宿就能在外留宿的,隻有鋪房、鋪床的客人才能留下女樂。相對的,一個沒有家室的客人鋪房、鋪床之後,讓女樂留宿也非常常見。


    紅妃有的時候也會奇怪,李汨什麽都沒對她做,那麽替她鋪房,時常讓她留宿,這又是為了什麽?然而李汨不說,她也就沒有問。冥冥之中她是有感覺的...有些話不能說,一旦說出來便是結束。


    第二日,紅妃照自己的生物鍾起床,也照著自己的習慣做早課。穿著雪白的練舞服在園裏水榭之中練舞,水榭寬敞無遮蔽,水榭之內又沒有家具之類礙事,倒是如同擷芳園歌樂亭一樣練舞的好地方。


    李汨每日早晚有散步的習慣,他是道家門徒,道家講究養生惜福麽。此時散步到水榭邊,正看到紅妃練舞。練舞時的動作自然與平常看到的完整舞蹈節目不同,沒有那樣美麗——但在這冬日清寒、冬陽恢恢時,讓李汨怔住了。


    紅妃練舞是很認真的,任何動作都會摳細節,她信奉一個動作如果做的不準,那還不如不練!而認真的人,其實做什麽都會很引人注目,是有一種無形氣場的。


    此時哪怕是旁觀的外行人也看得出來,紅妃努力又辛苦...或者說,在一件事上認真了,想要做到極致,都是努力又辛苦的。


    紅妃星星之火,專心致誌,寂寞而極致。


    李汨沉默無語,引而不發,驚心而動魄。


    第100章 天欲雪(4)


    午間梳妝,紅妃看完手上的小報時,剛剛梳好發髻的秦娘姨正往紅妃頭上比劃簪釵。紅妃今天梳的是簡單的單螺髻,圖清爽便宜,見到那些沉重的首飾就搖頭:“不必了,將上月得的玉蘭花玉簪拿來。”


    玉簪插在一側,又在匣子裏揀了兩個簡便的‘滿池嬌’花鈿壓在兩鬢,至於別的首飾,隻手腕上一邊一隻白玉手鐲而已。


    站起身來,隨秦娘姨整理了一番,紅妃就轉去外麵花廳了。此時有茶房的人送來餐食,同時傳了個信兒,道:“小師娘子,都知說了,請諸位娘子去院裏說話呢!”


    紅妃應了一聲也就算了,不緊不慢吃完了這頓飯。旁邊秦娘姨見她吃的差不多了,就捧來清茶給她漱口,道:“娘子還是太老實,每日隨著茶房糊弄...娘子們的餐食份例花銷是定下的,並不算少,他們送來的餐食遠遠不值!好多娘子嫌清減,私下去正店要吃要喝呢!”


    官伎館對女樂們從來都是差別對待,簡單來說品級越高待遇越好,越紅待遇越好,隻有每天中午這頓雷打不動的餐食大家都一樣,沒有任何特權可講。這頓飯說起來不差,但茶房中間撈油水之下,確實不能滿足一些女樂的需求。


    地位稍低一些的女樂也就算了,走紅的女樂有一個算一個,常常讓娘姨和閹奴吃自己的份例餐食,自己則是從外麵的正店訂好吃喝。


    “不是我好糊弄,隻是茶房送來的餐食清淡,倒也不錯。”日子已經夠難過了,紅妃沒有刻意過清苦生活,讓日子更難過的意思。不過茶房在撈了油水之後,並沒有送來油膩菜色,反而是一水兒比較清淡的餐食,這倒是合紅妃的飲食習慣。


    以官伎館對份例餐食的預算,女樂們原本可以吃的豐富而充足,經過茶房的人撈油水之後,要麽就是食材還是那些食材,口味卻是多有不如的。要麽就是口味還可以,食材卻是比較便宜的。


    擷芳園的操作屬於後者,從這也看出擷芳園的茶房其實比較講究。若是強者的話,女樂們就全去鬧去說,也站不住腳。


    而且說實在的,紅妃寧願如此...這一頓午餐,就是女樂們實際上的早餐,真要是杯盤滿盞、鮮香甘肥,且不說有沒有那個胃口,就是真有那樣的好胃口,也得考慮健康和熱量——不過這也就是紅妃的想法罷了,很多年輕女樂正是代謝高、胃口好的時候,吃的多、吃的好才是常態。


    紅妃主要還是上輩子就習慣了在吃喝上有所限製,畢竟她是一個舞蹈演員。


    漱口之後補了補唇脂,秦娘姨為紅妃拿來一條披帛,看了看外麵陰陰的天色:“北風緊的很,不知什麽時候就要下大雪了。”


    紅妃‘嗯’了一聲,便直往柳湘蘭院子裏去了。這個時候柳湘蘭院子裏正陸陸續續來人,大家都各自或坐或站。這個時候就能看出女樂之間的關係了,往往關係好的才紮做一堆。比如紅妃一眼就看到姐姐師小憐正和樊素貞站在一起說話,而旁邊是花柔奴和陶小紅與另一年輕女樂說話。


    其實花柔奴更想湊到冠豔芳身邊說話,然而冠豔芳身邊總有人,她雖認了冠豔芳做姐姐,但本人並沒有讓冠豔芳高看一眼。所以當她也成為正式女樂之後,冠豔芳並沒有因為曾經認的姐妹,就與她結成特殊的關係。


    師小憐見紅妃來了,就向她招手:“二姐過來啊!”


    紅妃走過去,中間與花柔奴擦肩而過,沒法避開對方——花柔奴對她的態度一慣不好,紅妃也沒有在意,不過她注意到紅妃臉上痘痘比上次見到的多,而且嘴下起了一溜兒小燎泡。雖然有厚厚的粉去遮蓋,但離得近了,她們這樣精於化妝的人還是看得出來。


    兩人關係不好,所以哪怕都在一家官伎館裏住著,麵對麵相遇也是少有關注對方的。這次一看,紅妃才發現這一點。


    紅妃走過來,樊素貞正低聲與師小憐說話:“...你沒瞧見呢,萬占紅這些日子可丟臉了。那幾件屋裏的頑器是偷偷送出去賣的,可官伎館裏低頭不見抬頭見,誰能瞞過誰啊!轉頭就讓人知道了。”


    紅妃聽的出來,樊素貞非常興奮...她還是一樣的,隻要萬占紅倒黴了,她就高興了。


    樊素貞見紅妃似乎不懂她說的話,還向她解釋:“紅妃向來不關心館中之事,如今不知道也是常理...說起來,紅妃不是借了錢給惜惜嗎?還是一樣事兒,萬占紅也是票券上跌了跟頭。”


    “她周轉不過來,如今私底下偷偷當了幾件珍貴頑器!”說到這裏的時候,樊素貞語氣是很幸災樂禍的。對於女樂來說,除了收禮物之後,將那些單個價值不高、實在用不上的禮物賣掉,其他時候當東西,可是非常丟臉的!


    這有點兒像敗家子賣家裏的東西,都得是天不亮的時候偷偷賣(一些地方的‘鬼市’就是這麽來的)。為什麽如此,就是因為他們的社會地位高,被自己圈子裏的人知道自己開始賣家裏的東西了,丟臉的同時,還會垮的越快!


    樊素貞想了想,還補充道:“其實咱們館中幾個女樂在票券上跌跟頭,就是因萬占紅之故!她如今可招人恨了!”


    紅妃不解其意,旁邊師小憐就簡單解釋了幾句。簡單來說,是萬占紅幾個月前有了一個新客人,正是做票券起來的!萬占紅親眼看到他的票券牙行生意興隆,許多人在其指點下買對了票券。


    萬占紅因此對對方非常信任,便將自己的一部分流動資金交給了對方,請對方幫忙打理。一開始是賺了錢的,而她也因此十分自得,常對館中姐妹說自己有眼光。說來說去,一些人就動心了,請她幫忙牽線搭橋,也拿錢給那家牙行。


    萬占紅十分積極地促成此事,就是想要姐妹們都欠她人情!孫惜惜就是動心之後信了她的人之一,最後的結果卻是大虧損!


    雖然這種事情盈虧自負,這些投了錢的女樂賺了錢不會分萬占紅一份,如今虧了錢也不該找她。但有些事情是沒法單純講道理的,所以如今萬占紅可是焦頭爛額——相比之下,她偷偷當了幾件珍貴頑器被其他女樂在背後恥笑,根本不算事!


    “館中受害之人很多?”紅妃怔了怔。


    “也沒有許多。”這樣說著,樊素貞說了幾個人名,然後又道:“若真的有許多,萬占紅如今還敢出門?”


    紅妃聽著,在這幾個人名裏除孫惜惜外,還聽到了花柔奴的名字。古怪的是,陶小紅一慣與花柔奴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沒想到此事沒和她一起去‘發財’——最後雖然虧了,但一開始可是衝著獲利去的。


    “如萬占紅這般積年的女樂了,手頭有積累,實在不夠損失的,也能當些值錢珍寶之物應付過去。隻是苦了惜惜這樣的,她本就沒錢,還因為此事...”這樣說著,樊素貞又看向紅妃,笑著道:“她可要多謝紅妃你了!八千貫呢,於許多女樂不是沒有,隻是要一下拿出這樣多的銀錢,還是借與別個,那就千難萬難了。”


    因為有官伎館做擔保,借款的金額在館中人那裏也就不是秘密了。


    樊素貞知道的八卦可多了,當下就與紅妃掰著手指頭道:“你不知道,柔奴也去借錢了,外頭放債的利錢太高,應付不來了!她見惜惜尋你借了錢,至少不用想利錢的事兒了,便也尋思如此——隻是誰肯不要利錢借錢給人?”


    女樂認識三教九流的人,借錢放貸給人也很容易。她們圖穩妥,可以隻借還債能力比較強的人(最常見的借款對象就是趕著上任的士大夫,一些沒什麽家底的士大夫需要安家費,而他們既有賺錢還款的能力,又重視名譽,借錢給他們幾乎不存在打水漂的可能),這樣利息可能比較低,但總歸有賺又省心。


    在後世,普通人也能理財投資,所以錢在手上是有價值!而在如今,普通人斷絕了這條路,隻能將錢在自家地裏挖個坑埋了,又或者存到櫃坊裏(沒有利息,有的反過來收‘管理費’)。可女樂不是普通人,隻要她們有心賺這個錢,是有門路的!


    “柔奴最後是問冠大家借的錢,借了一萬貫整,她比惜惜損失更大些,冠大家收她利錢,大約是外頭放債的三成。到底冠大家做她姐姐的,不好利錢要的太多——我猜柔奴也想問你借,隻是到底拉不下臉,也怕好容易拉下臉了,你不借。”樊素貞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花柔奴,聲音更小了一些。


    紅妃神色如常,點點頭,幹脆利落:“我確是不借的。”


    樊素貞聽紅妃如此說,便吃吃笑了起來:“倒是紅妃你愛憎分明呢!其他人便是做臉麵,也得圓過場麵去。”


    在某些女樂那裏看來,紅妃這種區別對待無疑是不符合女樂‘傳統’的。女樂們不管內部是怎樣,對外總是樂於展現姐妹之間的友愛的。麵對紅妃這種做法,有的是閑話說——不過樊素貞不是那種女樂,聽紅妃這樣說反而更欣賞一些。


    大家誰不知道誰啊!有些人忒虛偽了!


    當然,這是樊素貞的觀點,事實上女樂很多傳統都是有利於女樂這個整體的。隻不過樊素貞一慣不爽的萬占紅總是那樣‘虛偽’,她這才對此相當反感。


    樊素貞還興致勃勃說著萬占紅最近的情形呢,館中女樂已經來齊了。都知柳湘蘭數著人頭,見人齊了,這才出來說事。


    今天特別叫所有人來開小會,主要還是為了明天冬至節做準備...女樂開酒席可是掙錢的大頭,而除了平日小打小鬧開酒席,也就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寒食、端午、重陽、冬至這‘四時四節’,能光明正大攛掇客人加大力度開酒席了。


    這八個日子不隻是對女樂重要,對官伎館也尤其重要!女樂本人還能收禮物呢,官伎館眾多收入裏,卻是開酒席為支柱的!


    柳湘蘭和眾人盤了一下流程,又確認了到現在為止已經定下來的酒席——還有今天一天呢,開酒席的數量並不能完全確定。而且就算過了今天,也還有冬至節當日,不是沒有人當天才來。


    這樣固然會給官伎館帶來管理上的,但沒有官伎館會把這樣的客人推出去,那都是錢呢!


    因為開酒席本身需要館中配合安排,也需要聯絡外麵能做酒席的酒樓,所以提前確認一番是很有必要的...平常也就罷了,四時四節時,桃花洞的官伎館到處都在不停要酒席,還真需要提前有個定量,與各處約定好。


    柳湘蘭還沒有統計到紅妃身上時,師小憐就問紅妃:“你那裏預備多少席?”


    紅妃有點兒茫然,吞吞吐吐道:“我也不知...”


    “怎麽會不知?你這已經不是第一回 ‘四時四節’開酒席了罷?”師小憐搖搖頭:“你還是沒問那些熟客?”


    女樂遇到‘四時四節’都是要提前和熟客、熱客們打招呼捧場的,一些不怎麽紅的女樂甚至需要強製攤派——就是混的不好的女樂才需要強製攤派,她們的客人在女樂客人中不算好,其中很少有‘優質顧客’,有的人真得女樂說‘幫幫忙’,這才願意出錢。


    要是話說到這份上了依舊不願意掏錢,那就不必再官伎館裏玩了,女樂也不會理會他們。


    眾所周知的,女樂不差出堂差、表演的報酬,真要支撐起女樂的排場,隻能靠願意花錢的客人開酒席、送禮物等等。要是‘四時四節’一點兒支持都沒有,這樣的客人於女樂何必珍惜——若隻是平常和女樂玩,開銷真的不大,能負擔的人就太多了。


    像師小憐這樣比較有人氣,客人群體一慣比較穩定的女樂,倒是不需要拉下臉請人‘幫忙’。但還是得提前和客人說明這件事,同時從客人那裏收到回饋,借此確定要安排的酒席數量。


    紅妃成為女樂之後已經有了重陽、立冬兩次開酒席的機會,而正如姐姐師小憐知道的,她根本沒暗示過客人來捧場開酒席。她唯一做的,隻是和其他所有女樂一樣,發一張‘重陽請帖’、一張‘立冬請帖’,有請人來過節的意思。


    很久很久以前,女樂是用這種請帖請客人的,名為過節,其實就是開酒席。但如今女樂也‘內卷’啊,所以女樂攛掇客人開酒席的花樣越來越多,以至於最初的送請帖存在感十分稀薄...類似於大家都通過努力加了十分,那這個地區的考生加的這十分就等於沒加。


    “有人就是與旁人不同,便是‘四時四節’這樣的日子也是虛應故事,一點兒不用心!”似乎是聽到了紅妃她們這邊的動靜,花柔奴到底沒忍住,開口懟了一句。懟完之後又因為其他人看過來的視線有些心虛,強撐著道:“我隻是為其他人不值罷了!”


    “館中上下誰不用心?‘四時四節’時無人放鬆,這是館中真正的大事!偏偏有人仗著當紅,隻一張請帖送出去,忒怠慢了——這般大的架子,這還隻是宮人呢,若做了如夫人,那還了得?”


    話越說越順,花柔奴也漸漸理直氣壯起來,自覺她這話站在擷芳園的立場上是再正確不過的!平常紅妃擺架子,許多時候明明能掙的更多,她都放棄了,那也就算了。可是‘四時四節’開酒席的場合,那少掙的錢是紅妃一個人的?其中還有一半是館裏的呢!


    花柔奴從來就愛挑紅妃的刺,紅妃則是隔一陣才回擊一次,算是不耐煩了。其他時候,普通的挑刺而已,紅妃甚至不願意在她身上多費時間,這次也算是如此。


    倒是旁邊的師小憐,微微一笑,像極了她平常待客時的溫婉樣子,柔聲道:“這卻是柔奴想錯了,我家二姐本就是如此性子,並非刻意怠慢,這也是都知允準的——說起來,女樂與女樂也是不同的,有的女樂因為柔順受人喜愛,有的女樂因為高傲受人喜愛,這有什麽可說的呢?”


    “我家二姐大抵屬於後者,矜持冷淡些才更好呢!”


    師小憐這話在女樂來說不能說沒道理,每一個女樂都有自己的魅力,有人走高嶺之花路線很正常,這種類型的女樂也確實不能在攛掇客人花錢這件事上太主動。真的主動起來了,那就崩人設了!


    這話卻是讓花柔奴一下噎住了...師小憐的話是真話沒錯,但其實也是一種隱隱的炫耀。要知道哪怕是女樂,想要當個高嶺之花也挺難的,走這種路線不同於別的路線,要麽是紅得發紫,要麽是無人問津,是沒有中間路可走的!


    走紅的話,自然有的是人來捧。可要是沒有大紅大紫,這等冷淡的女樂,在人眼裏就是‘鬆香架子’!在名妓跟前殷勤而得不到什麽回應,傳出去是常有的,外人也不以為然。可有誰聽說在一個冷妓獻殷勤,結果熱戀貼冷屁股,自討沒趣的?說出去隻會成為笑料而已。


    花柔奴沒法接話的情況下,柳湘蘭已經統計到這邊了,她好歹借這個機會擺脫了尷尬。報上她大概的酒席數目之後,柳湘蘭走到紅妃麵前,卻沒有問紅妃,隻是笑了笑,自己便添上了一個數字,有些揶揄又有些愛憐地道:“不用問你這妮子了!你向來如此,也不能有個準信,隻按上回立冬時的來,另外再多預備幾席就是了。”


    花柔奴一下就酸了,雖然早知道都知喜歡紅妃,各方麵都格外給她體麵,但每次看到這種事還是會覺得嫉妒!她替館中著想,覺得紅妃實在太懈怠了,但柳都知作為擷芳園的都知,卻是一點兒不在意的樣子,隻顧捧著紅妃,根本不稱職!


    而等到眾人要散的時候,花柔奴更酸了!因為柳湘蘭點了館中幾個女樂的名字,其中也包括她和紅妃。然後宣布道:“教坊司排演新雜劇,準備元宵節宣德門前呈演,須得提前演練起來,你等都有份參與!”


    女樂們都要參與元宵節演出,但教坊司集中女樂為元宵節演出排練一般是在正月初八以後。因為要演出的節目都是早有成例的,所以排練的時間這麽多頁夠了。隻有新排演一個節目才會在臘月,甚至冬月就開始準備。


    現在就是這種情況了,新排演的雜劇劇目叫《玉樓春》,這大概是今年最紅的話本故事了,如今各處瓦子裏都有說書人在說。宮中貴人也喜歡《玉樓春》,便命教坊司編排雜劇版本,元宵節時上演。


    其實如今已經有專門的雜劇藝人在演《玉樓春》了,隻是藝術水平如何能與此時的國家隊比肩?從教坊司接到這個任務開始,就有精於此道的文人來改劇本,畢竟從話本到演出劇本還是有不同的。另外雜劇裏麵都有唱有舞,這也需要專業人士弄出來!


    等到現在要找演員了,就是說前麵那些事已經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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