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北淩街夜風中清新的草木香氣更加濃鬱。


    原淮再次把金霖帶到隔壁,且花了不少時間把受驚後臉色很不好的人安撫好,隨後把她帶到陽台去玩。


    從24號房子的主臥陽台眺望出去,一中校區內似乎滿滿的燈火,挺熱鬧。


    他介紹說:“高三的已經開學一個月了,這會兒差不多晚自習下課。”


    金霖隻點頭,沒有說話,情緒好像還是有些低。


    原淮把她早前摘下的帽子給她蓋住,笑了笑,揉揉腦袋,“不要亂想,沒事,哥哥在。”


    金霖默了默,扭過臉仰起來看他,半天過去才終於問了句……“有沒有事啊?”


    原淮知道是問的席杭,他一笑,尤其雲淡風輕地道:“沒事,估摸著骨折而已。”


    “……”


    “他自己打架打出來的,不關金霖的事,別理他。”原淮看小朋友有點愧疚的神色,手搭在她肩頭,手指著視線所及的一些星火閃爍的地方,說起了別的介紹那些是什麽。


    說著說著又回到了最亮的那一片,她眼睛盯著一中,隨口問他:“我們一個班嗎~”


    “嗯,不然讓你回來幹什麽?”


    金霖呢喃:“其實我還是可以自己一個人在那邊讀的。”


    原淮知道不能,但也沒戳穿她,她根本不知道現在她自己情況有多嚴重了,連自己哥哥的婚禮都不能去,席杭那一碰她嚇掉半個魂魄,就像隻受驚咬人的小貓。


    他轉移話題:“席杭應該也和我們一個班。”


    金霖:“……”


    看她一秒塌下去的臉色,原淮失笑,心裏暗歎又心疼,就這樣還說能自己一個人在那邊讀。


    兩人大概在陽台聊了一個鍾,等她困倦了且進屋睡著了,原淮才掖好被子出去,到隔壁23號房子。


    席杭那間臥室亮著燈,顯然已經從醫院回來了,兩人住在二樓樓梯口的左右邊。


    進去後,他居然還在打遊戲,原淮不由開口,“真特麽身殘誌堅啊,席杭哥哥。”


    電腦前的人沒鳥他,隨意地盯著屏幕。


    走近了原淮才發現他是在看遊戲視頻,沒打。


    他問:“你不是腰還沒好嗎?還看視頻,不睡?”他前陣子打一天籃球拉傷了。


    席杭往後把僵直的背靠上椅子,“還行。”


    “腰疼還打架,真可以。”


    “打架又不用腰。”


    “……”原淮嗬了一聲,拿腿勾來一把椅子,坐邊上,“所以打架用手是吧?那怎麽樣啊具體,骨折了?”


    “嗯。”當時踹翻一人後避開另一人時,手掌往後撐了下牆,那時候他就覺得不對位了,此刻接回後敷著藥打著夾板,還不算嚴重,隻是被那小朋友不經意用力那麽一抓,這會兒腕骨下的手掌被牽連著也微微腫脹起來,很熱,熱得像把手放在高壓鍋上熏著。


    原淮問:“疼不疼啊?醫生有說什麽日常禁忌的嗎?”


    “問我手上的紅印是不是被貓抓的,如果是,恢複期間一定不要再和貓接觸。”


    “……”原淮嘴角抽搐,但完了還是跟他道歉,“對不起啊,金霖不知道你受傷了,我的錯,沒跟她說清楚。”隻是說著說著,又責怪起他來了,“但你說你怎麽回事?你沒事去抓金霖幹嘛你?”


    “??”席杭手腕一痛,心連著也一痛,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他怎麽跟撿來的似的。


    席杭側眸,“你沒說清楚的還不止我受傷的事吧?你姑姑家小朋友怎麽回事?”


    原淮愣了愣,“哦,”他歎了口氣,手肘撐在雙膝上,揉揉眉心,“抱歉,我也忘了說。”那次跟席杭提到他要帶個姑姑家的小表妹過來一起讀書時,席杭在打遊戲,他也就沒說太仔細。


    邊上,席杭臉上泛過一道了然,果然有問題。


    “金霖今天都沒去她哥哥的婚禮,她有心理問題,不敢去人多的場合,一個人也不敢在陌生的地方,極其害怕吵鬧喧嘩的場景,還有陌生人的突然靠近。


    你那帶血的袖子對她來說衝擊力就很大,她能自己下意識想象出一副血腥恢弘的打鬥場麵,你還去抓她手,找死嘛你。”


    席杭一雙狹長眼眸半眯起來,“廣場恐懼症?”


    原淮點頭。


    席杭恍然,默了默:“那怎麽搞的?”


    “她之前在美利堅讀書嘛,有次和幾個同學去看電影,然後那影院當晚發生了很嚴重的槍擊事件,死傷無數。”


    席杭微怔了怔。


    原淮:“她自己萬幸隻是摔傷了,但是同學就很嚴重,從那兒以後她就不對勁了,而且她不單怕人多,就是陌生人意味不明的靠近她也超級超級害怕。”


    “這個……正常人也怕,她這樣有更嚴重的連鎖反應不奇怪,沒事,我不怪她。”


    “……”


    原淮寬了下心。


    人走了後,席杭默默瞥了眼自己繃帶下火熱得像什麽東西在燒的手,隨後又看了看電腦畫麵上的視頻。


    末了,伸手把視頻點叉,轉而浮現出下麵的搜索引擎,再緩緩把搜索框裏的【害怕與人接觸反應超級大的人是什麽情況】標題改為【廣場恐懼症】。


    第二天清晨,驕陽灑入比夜晚還要安靜的北淩街,路邊筆直燈柱下的小草敷著淺金色的陽光,在微風中搖曳,格外讓人身心放鬆。


    金霖一溜出門就見到遠處一個高高的身影走來,以為是原淮,但等她走到兩間房子的中間時,就清晰地看到少年的輪廓線條,不是她哥哥。


    某個人今天換了身和她一樣的連帽運動休閑裝,隻是黑色的。


    昨天沒看仔細,這會兒披著通透的晨陽,茫茫光線下,少年尤其的高,陽光敷在他一麵臉頰上,襯出一條清晰完美的下頜線,無可挑剔的五官也多少被日光往旁邊投出了一道灰色剪影,使得那張臉孔愈顯深邃,組合分開都很是精致好看,帥氣。


    席杭看到人的那一刻就呼吸微滯了滯,手腕一疼,隨後想到昨晚從原淮那兒聽到的,又悠悠走近。


    眼神交擦而過的時候,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絲僵硬的尷尬,畢竟昨晚兵荒馬亂收場後,金霖被原淮拐去隔壁,他去醫院,兩人就沒再見麵了。


    席杭回神輕咳兩聲,率先開口打破日光下的魔法窒息場麵:“原淮去操場跑步還沒回來。”他腰沒好,隻去和朋友玩玩,不多時就提前回了。


    話剛落,剩下的一句“席杭哥哥給你做早餐”還沒說,人已經刹住腳步,原地轉身走了。


    席杭:“???”


    進了屋,席杭讓阿姨去把人喊回來,今天還沒做早餐呢,因為原淮出門前說忘記問金霖早餐習慣吃什麽,所以等她起來再弄。


    這會兒人起來了,他可不能餓了原淮哥哥的小心肝。


    阿姨去了一趟,三分鍾後回來時說那小朋友表示她不餓,可以不吃。


    席杭知道那是想等原淮了,放下手中見底的水杯,喉結滾動了一番,感歎: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好在原淮很快就回來了,他也很快就看到那隻金色小貓。


    順便早餐有了“隨便吃都可以”的答案,當然“金霖至上”的原淮哥哥是不可能隨便的,最後早餐是做的她很喜歡的紫薯粥。


    席杭雖然以往對於往粥裏添加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報以看都不看一眼的態度,但今天他一個字沒說。


    把廚房留給準備為金霖親自下廚的原淮後,他正要出來時,原淮邊洗紫薯邊和他說:“我剛要離開操場時,幾個人攔住我問是不是認識你、我們倆是不是兄弟,其中一個穿著件隔壁學校的校服。”


    席杭站停,側身:“然後你怎麽說?”


    原淮一笑,頭都沒抬,“我當然說不認識,開玩笑,我怎麽會和一個姓席的是兄弟,我姓原好嗎?冤有頭債有主,說了他們揍我怎麽辦。”


    “……”


    席杭怔了三秒,服氣在原淮哥哥明哲保身適時翻臉不認人的節操下,繼續往客廳去。


    客廳裏,金霖在澆花。


    雖然姓原的不仁吧,但他不能不義,特別是在知道小精靈心理遭受極大創傷很是需要人照顧後,加上昨晚把人嚇到了,怎麽也得補償補償道歉吧。


    看著那隻一頭亞麻金白色頭發在日光下徐徐飄揚,真的像隻小精靈的小朋友,席杭深呼吸一口氣,抱著最溫柔的笑意悠悠走近,“金霖。”


    金霖被那酥軟到極致的聲音弄得手抖了抖,噴壺的水灑了剛好走近的席杭一腿,他默了一秒,伸手去拿:“沒事沒事,坐。”


    金霖在他要接的時候腦海裏下意識想到昨晚,馬上把手縮回來,結果席杭手指剛擦過壺把手,下一秒“嘭”的一聲,裝著兩千毫升水的噴壺哐當垂直落下,砸在席杭腳背上。


    席杭:“……”


    金霖:“……”


    她懵懵抬頭,看比她高了不止一個頭的席杭,“對不起。”她馬上要去拿。


    席杭屏住呼吸,隨即又淡然得無所謂的模樣,朝她展顏一笑,攔住了。


    如果可以,此刻應該配以摸摸頭更顯他胸懷,但情況不允許,知道她拒絕和別人接觸,他不想讓她害怕,也還想活命。


    席杭自己彎身去拿從腳上倒下的壺,擱在邊上茶幾,末了一股腦坐在了沙發上,長呼了口氣。


    幾斤重的水壺砸到了腳指頭,像一塊磚頭一樣,多少有點疼。


    但是,忍了忍,席杭還是抬眼。


    金霖一陣緊張,馬上抬頭看廚房裏的哥哥,可下一秒耳邊就傳來一句寵愛的低語:“說起來,金霖你也得喊我一聲哥哥的,席杭哥哥,嗯?”


    金霖驀的回頭,直勾勾看著他,有一秒覺得他聲音比語音通話裏的,更加好聽。


    席杭一笑,邊抽紙巾擦拭手指上的水漬,邊道:“昨晚我不是有意去嚇你的,抱歉。”話落想了想,繼續道,“明天原淮要回家,我帶你去學校注冊,逛逛,差不多要開學了。對了,我們應該一個班,你要和我坐嗎?”他挑眉看過去。


    他上學期的同桌不一定高二和他同班,加上前兩天打球把腳摔折了,期中考前肯定是回不了學校的,所以分班後一開始他的同桌位置一定是空缺的,他自己可以隨意轉租。


    雖然照顧這麽一隻渾身屬性裝備的怕人小貓也很危險,但哥哥嘛,當然無條件付出的。


    金霖盯著他,“……”和他坐。


    那怎麽可能?


    她起身悠悠繞到他沙發邊,去抽他身後很可愛的錦鯉抱枕。席杭往後掃了眼,抓住抱枕把她順帶著拐到身邊坐下。


    金霖懵懵看他,席杭抵近,引誘道,“嗯?你和席杭哥哥坐我會照顧你,上學都不用你拎書包,餓了有零食吃,放學帶你走安靜的小道回來,三餐都我都給你包了,作業甚至都不用你寫。”


    “……”


    金霖茫然地盯著一臉親切眼神和藹全身上下中和起來把她當殘疾人的少年。


    她半藏在袖口裏的兩根手指伸出來,對著可愛地戳了戳,“哥哥和你說了什麽,我隻是不喜歡出門,生活是能自理的~”


    席杭:……


    金霖又喃喃,但這次抬起了頭,目光有些席杭昨晚見到的那種奶凶奶凶的感覺:“昨晚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嚇到,條件反射。但我思想是個正常人,不是因為心裏有問題而降到三歲。”


    席杭:……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席杭一早上又是被打濕了褲腿,又是被砸了腳,再然後被她誤會他把她當三歲小孩對待,解釋也不知道怎麽解釋,他確實覺得她這種情況,肯定要對她關愛點照顧點小心仔細點,但是事實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所以眼下情況這樣,瞬間那股想要當個好哥哥的心思都都被挫成灰,煙消雲散了。


    阿姨路過,看了眼兩人都不是很好的臉色,掃席杭:“怎麽了這又是,就不能相親相愛?席杭,你是哥哥,溫柔一點。”


    席杭哥哥驀的溫柔地把抱枕給她,歎氣起身走了。


    阿姨跟在後麵恨鐵不成鋼:“我告訴你席杭,對小精靈好點,你保不準現在不喜歡她,以後追人追得驚天動地。”


    席杭噎了噎,一笑,“我沒不喜歡她,您想多了。”


    阿姨笑眯眯:“這不得了。我一直覺得你眼光應該很好的,果然啊,金霖多可愛漂亮啊,阿姨這關先過了。”


    “……”席杭站停,默了默,“阿姨,你真的想多了,我和原淮夠親的了,我絕對沒想再親上加親。”


    作者有話要說:不久後,原淮找席杭談話,意味深長地說:“我記得你說過,絕對不想和我親上加親?失憶了?”


    席杭:“……”


    謝謝淹死的魚投的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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