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景帝和汪舜華醒來的時候,都感覺到渾身酥麻。


    真的是太過了。


    汪舜華注意到自己身上深深淺淺的印記,也沒辦法忽視景帝身上深深淺淺的印記。結婚四年多,她第一次發現,溫文爾雅、嚴肅不苟的丈夫居然也會有這樣放浪形骸的時候。


    可是她又能好的到哪去?


    也許他們都需要好好慶祝一下,發泄一下。


    景帝注意到妻子的含羞,這麽些年了,孩子都有了兩個,他們彼此越來越熟悉,越來越默契,也越來越淡然,卻沒有想到,居然還能有新婚之時都沒有的激情。


    烈火烹油。


    汪舜華拿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景帝卻肆無忌憚的上下其手,直到她滿麵羞紅,這才在臉上留了個紅印子,我去上朝了。你昨晚累了,再睡一會兒。


    景帝渾身舒泰的去上朝,繼續料理後事。


    重點仍然是軍事。


    脫脫不花王遣使來朝,胡濙、王直、陳循等言:脫脫不花王本與也先俱來犯邊,今乃遣使入貢,願容納之。依例賞賜遣回使,也先知彼潛求和好,不無懷疑。此亦離間之一端也。


    景帝聽了,隻要不是刀兵相見就好了。


    那麽接下來首要的是停止宗室諸王勤王兵。當時命令宗室組織人馬勤王,實屬不得已,現在趁著敵軍退去,人馬尚未集合訓練形成戰鬥力趕緊解散,否則說不定又是藩鎮割據的前兆。其他永平、遼東等處勤王兵也要停了。


    剛剛起復的大理寺丞薛瑄不識時務的說,宜擇各王最賢者三二人,召來參預大議,匡輔聖明。


    景帝連忙擺手,不用,朕有諸賢卿輔佐就行。


    ——開玩笑,現在把這些人放到北京來指手畫腳,說不定就結黨營私團團夥夥了。


    年過六十的薛瑄,字德溫,號敬軒。河津人。永樂十九年進士,居官二十四年,剛直不阿,執法如山,政聲卓著;當年他因得罪王振入獄,仍然泰然自若,手捧《周易》誦讀。通政史李錫讚嘆:真鐵漢也!王文主審提問,薛瑄斥責:你身為禦史長官,自當迴避,安能問我!羞得王文無言答對。薛瑄蒙冤,震動朝野,就連王振的老僕人也為之痛哭不已。王振見眾怒難犯,隻好退讓。後經兵部尚書王偉等上抗疏申救,才免了死罪,削官為民,放回故裏。


    ——前些時候查抄王振家族,這個老僕人論理也應該問斬,隻是薛瑄名氣太大,當年的事情鬧得也不小,金英就曾經讚賞:南京好官,惟薛卿耳!他在景帝麵前提了一嘴,景帝也就同意法外開恩,饒恕這個老僕人及其家眷死罪,隻是發配;後來薛瑄起復,又替恩公說情,於是赦為平民,薛瑄派人接來養老。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薛瑄不僅是個光明俊偉的清官,而且是當時著名思想家、理學家、文學家,河東學派的創始人,世稱薛河東,門徒遍及北方,蔚為大宗。隆慶五年九月,從祀孔廟。傳至明中期,又形成以呂大鈞兄弟為主的關中之學,其勢幾與陽明中分其感。清人視薛學為朱學傳宗,稱之為明初理學之冠,開明代道學之基。高攀龍認為,有明一代,學脈有二:一是南方的陽明之學,一是北方的薛瑄朱學。


    與此同時,還要繼續嚴打王振集團,當然黨羽都死得差不多了,現在就是為被王振害死的人平反昭雪:翰林院侍講劉球為翰林院學士,諡忠湣;故永豐縣知縣鄧顒為光祿寺少卿,諡恭毅,各遣官賜祭,命祠於鄉郡。


    其他有功的要賞,年限到了該升官的要提拔;那個候選知縣單宇,字時泰,號菊坡。江西臨川人。正統四年進士,除嵊縣知縣。因對下屬要求甚嚴以致被誣告入獄。真相大白後,調任諸暨知縣,遭喪,服除,待職京師,上疏請罷監軍內官,又奏請拆除大興隆寺,以木石築軍營,以鋼鐵鑄兵器,讓僧尼還俗,歷史上景帝都沒有採納,隻是讓他到侯官作知縣;不過現在覺得這人有點意思,就讓他留在北京,作吏部都給事中,雖然還是正七品,但顯然屬於提拔。


    昌平伯楊洪在此前表現卓異,令其赴京,充總兵官,都督孫鏜、範廣為副,全力征繳畿內餘寇。


    看著下麵文武官員嘩啦啦跪了一地,景帝的心突然慢慢的升騰起來,所謂君臨天下,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雖然苦、雖然累,但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何況他做的實在不差,至少比那個不著調的哥哥強太多。


    這一天是十月二十日,太上皇被裹挾著來到順聖川,瓦剌四路大軍全部退去。明朝取得了保衛北京的徹底勝利。


    景帝很是高興,早早的回到宮裏,跟孫太後、吳太妃稟告了這個好消息。


    他的眼睛落到汪舜華身上,很是柔情。


    隻是下一刻,看到汪舜華牽著的那個小男孩,他的臉一下子垮了。


    皇太子朱見深。


    他哥的大兒子。


    本來他對這個大侄子沒什麽想法。他哥還沒有嫡子,他對這個侄子也很是關愛。


    但是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他辛辛苦苦的替他哥擦屁股,臨了自己的兒子沒了,他哥的兒子卻好端端的活著。


    他不能說兒子的死跟他哥沒關係。


    如果不是他哥黑白不分,善惡不辨,王振何至於如此猖狂?


    汪舜華注意到丈夫變了臉色,她的心頭何嚐沒有一絲酸楚?


    隻是她還有理智,歷史上的景帝,就是無子而終,給了太上皇可趁之機,接替太上皇的,就是眼前這個小孩。她必須要為自己留後路。


    因此,這些天以來,除了照顧女兒,除了進宮侍奉孫太後、吳太妃,除了安慰錢皇後,她的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周氏母子三人身上。


    宮務什麽的,除了管好清寧宮自己的人,她還真沒有插手,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不急在這一時。


    周氏雖然已經生下一兒一女,但仍然隻是嬪禦,還沒有封號;鋪宮倒是按照慣例用的妃的等級。


    她知道皇帝眷念皇後,對自己並不在意;皇後青春年少,她不是沒有想過有一天兒子上位,但從來沒有認真去想,否則容易把自己憋瘋。隻是兒子做了太子,轉眼郕王又做了皇帝,眼前的汪氏雖然還隻是王妃,但正位東宮也隻是早晚的事。她比錢皇後還要小,而且生過兩個孩子。


    因此,兒子的太子之位早晚保不住。


    她心裏有數,雖然說汪妃是以賢德出名的,但她不敢奢望汪妃能夠既往不咎,畢竟她兒子的死,和太上皇脫不開關係;更要命的是,就算汪妃肯善待自己母子,如果她有了兒子,還會一如往常嗎?就算她不在意皇位,景皇帝會願意把皇位拱手相讓嗎?


    不可能的。


    歷史上多少父子兄弟,為了皇位拔刀相向,更何況兒子和皇帝,隻是叔侄,幾十年前的那場叔侄大戰,可是鬧得轟轟烈烈。


    在皇位麵前,骨肉親情算不得什麽。


    人之常情。


    因此,周氏對汪舜華很是禮讓,汪舜華也很注意態度,幾次相見,都還能算得上投契;何況重慶公主和太子都才三四歲,正是最討人喜歡的時候。


    太子和見濟是堂兄弟,血脈很近,也就難免有些相似,汪舜華看著他,免不了想起自己的兒子,眼神暗了暗,伸出手來,把他抱進懷裏。


    過了半晌,才放開他;看著身後一臉緊張的萬貞兒,朝她笑了笑,摸了摸太子的頭,沒有說話。


    汪舜華還看了太上皇的其他嬪禦,當然都是有兒女的,沒有兒女的暫時沒有必要,太刻意,手深得太長,沒有必要。


    給太上皇生了孩子的嬪禦,除了周氏,還有萬氏,生了次子見清、三子見湜兩個兒子;王氏生了次女,現在還懷著孕,預產期在明年二月。


    汪舜華有點唏噓,除了安慰這些女人,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讓太醫好好關照她們。


    這會兒看到景帝的表情,趕緊把太子送了過去,你看,太子長得真好,真像獾奴。


    提到兒子,景帝的心情更加糟糕了,但好歹當著這麽多人,沒法發作,隻能把侄子抱起來,確實有點像,於是耐著性子問了幾句,有沒有好好吃飯,奶娘伺候的好不好之類的。


    大家都舒了一口氣。


    回到宮裏,景帝還是悶悶不樂的。


    汪舜華沒有說什麽。


    能說什麽呢?上次景帝都發了脾氣了,她不能再往前湊活,否則真讓皇帝認為她心裏藏奸,一門心思離間他們兄弟感情。


    反正日子還長。


    更何況,現在說了都是白說:你沒兒子啊,就算廢了太子又能怎麽樣?沒得給言官找事做。


    景帝似乎也想到了,抱著女兒很久,沒說話。


    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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