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大戰一觸即發。


    按照體製,兵部尚書不能直接指揮軍隊。景帝敕兵部尚書於謙提督各營軍馬,命在京的各營將領皆接受其節製。將士凡有違抗軍令者,允許先斬後奏;同時,分遣諸將帥兵二十二萬陳於京城九門:或設伏或設險,或守正用軍或出奇取勝,或獲守城池、以逸待勞,或攻劫營陣、以計陷敵,或分兵策應,務出萬全。


    總而言之一句話,不管你用什麽辦法,能殺敵就行,能守住城門就行!


    指揮權充分下沉,務必使大家最大程度的發揮主觀能動性。


    看著於謙帶領眾將慨然而去,景帝望天:願天佑大明吧。


    他回宮給孫太後、吳太妃行禮,不用說話,大家都很明白,風暴馬上就要來了,各自保重吧。


    景帝回到慈慶宮,汪舜華抱著女兒出來,看丈夫眉頭緊鎖,還是忍不住安慰他,聖上放心,這仗我們一定能贏。


    景帝看著她,是嗎?你真的認為我們能贏?


    汪舜華點頭,我們能贏,我們必須贏,我們隻能贏,我們沒有退路。


    景帝嘆了口氣,盡人事,聽天命吧。


    汪舜華把女兒交給李香梅,聖上就是天,聖上的命令,就是三軍將士、天下百姓的行動指南。


    景帝看著她,這時候不能說喪氣話,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擔心。


    汪舜華看出了他的擔心,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刻,妾自當一死,以謝聖上,以謝天下。


    景帝握住汪舜華的手,看著房中擺著的那把劍,是他往日的收藏,眼中含著淚。


    汪舜華覺得自己很無恥,利用自己知道歷史到皇帝麵前邀功,為自己樹立形象,免得將來皇帝因為沒有兒子或者喜新厭舊廢了自己;但她確實隻能盡量給丈夫打氣,聖上,你要相信驕兵必敗,但哀兵必勝。不管是君主還是將士,或者普通百姓,不管有什麽樣的想法和顧慮,都知道隻有全力以赴才能保家衛國,才能避免家破人亡、亡國滅種。有這樣堅定的信念,我們不可戰勝。


    景帝點頭,我希望是這樣,一定會是這樣。


    他看著妻子,眼睛裏帶著焦灼,上次你進勸皇兄,都被你說中了,這次你一定能說中。


    汪舜華點頭,自助者,天必佑之。當日王振當國,黨同伐異,獨斷專行,甚至欺淩朝廷重臣;而今聖上虛懷若穀,親近賢臣。當日我軍倉促出征,糧草不繼,軍心不定;而今聖上多方籌措糧餉,誓與城中軍民同心抗敵,與社稷共存亡,因此萬眾一心,眾誌成城。當日王振慫恿太上皇親征,隻為自己撈功;如今朝野上下背水一戰,隻為保全社稷,免受亡國之辱。


    她下了結論,所以勝利一定屬於朝廷。


    然而,勝利註定是艱難的。


    第二天,十月初九,傳來戰報:也先攻陷紫荊關,孫祥死難,京師戒嚴。


    景帝已經顧不上休息,徹夜研究對策,次日一早下詔,詔宣府、遼東總兵官,山東、河南、山西、陝西巡撫及募兵禦史將兵入援。


    但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十月十一日,也先前軍逼近北京,北京保衛戰正式打響。


    也先軍隊陳列在西直門,都督高禮、毛福壽帥兵於彰義門迎擊,打敗其部隊先鋒。同一時間,景帝親自祝告昊天上帝、後土皇地祗及七廟、太皇太後、宣宗:虜寇猖獗,越山進入居庸關內,布列野外,欲窺京城。已命總兵等官統率大軍剿殺,尚祈洪造默相,敷佑將勇兵強,虜寇迎夕瓦解,國家宗社永保康寧。


    回宮還要處理一大攤子事:軍務繁重要添人,擢翰林院庶吉士劉清為兵科給事中;新寧伯譚璟死了,兒子譚裕襲封;定西侯蔣琬掌左軍都督府事;江南叛亂還沒有平息,增湖廣當陽縣縣丞一員;敕駙馬都尉焦敬巡視皇城四門,提督官軍,嚴加防慎;同時下令山東、山西、河南、狹西都禦史及分守各府監察禦史,各收所守地方軍民男女入城,以防剽掠;其所選官軍民壯,躬自率領來京策應。


    ——堅壁清野,什麽也不留給鬼子!阿不,韃子!


    也先的先頭部隊日子並不好過,白天沒有占到便宜,晚上還要被明朝軍隊偷襲,而且似乎陣仗很不小,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不知道是城裏的還是城外的,也不知道共有幾路,隻是鼓聲震天,殺聲動地,滿寨驚動,匆忙上馬迎敵。戰到天亮,敵軍退去,計點人馬,折損了數百人,還有上千人重傷。


    這一天,太上皇被裹挾著到達易州,停駐在良鄉也就是通縣,父老進茶果羊酒。


    ——不知道是送給太上皇的,還是瓦剌軍隊的。


    十月十二日,雙方再次展開激戰。太上皇被裹挾到了蘆溝橋。果園署官以果品進。太上皇命袁彬作書三封,奉孫太後及弟皇帝,及諭文武群臣,通報虜情,俾固守社稷,遣嶽謙同虜使納哈出至彰義門外答話,嶽謙為官軍所殺,納哈出奔回,也先遂列陣至西直門外,太上皇則止於德勝門外。


    ——這個時候,你說你在盧溝橋派人給皇帝通報軍情,讓大家奮勇殺敵,這是來逗樂子嗎?


    ——您老人家要是一頭撞死在盧溝橋,更能激勵三軍,奮勇殺敵,而且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真的!


    大家都很忙,景帝更忙的團團轉,敕武清伯石亨、尚書於謙等:今高禮、毛福壽領軍於彰義門北殺退賊三百人、生擒一人。爾等即選精兵於教場住劄,以便調用。自都指揮而下不用命者,斬首以徇。


    同時敕太監興安、李永昌往同石亨、於謙等整理軍務。


    同時,升大寧都司都指揮僉事姚麟為都指揮同知,往廣東鎮守;調山東平山衛帶俸都指揮僉事趙瑄於大寧都司管事。這兩個人曾在這兩地做官,熟悉地理民情。


    同時,命巡撫永平等處右僉都禦史鄒來學,以永平府並密雲、遵化縣所貯糴糧、官銀,準作官軍月糧。每兩準糧四石,其不願者,仍關本色。


    同時浙江、廣東的叛亂還要安排,入冬以後京城的木炭都拿去造戰車了缺柴火要安排,城外各草料場的草束擔心被敵軍所占,有要燒的,又說不必的,也要批覆。


    大敵當前,景帝是沒有時間睡覺的,反正也睡不著,就坐在禦書房看奏疏吧,看到什麽批覆什麽,這樣有點事做,免得自己驚慌失措,動搖軍心。


    十月十三日,城下兩邊還在接著打。也先押著太上皇,正式抵達北京郊外,登上德勝門外的土城,邀大臣出迎。


    不用想,景帝就知道這是賺開城門的把戲,但是老哥就在門外,他也不能當沒聽見,於是命通政司左參議王復為右通政,中書舍人王榮為太常寺少卿,讓他倆出城朝見,進羊酒等物。


    也先當然不滿意,讓他們回去,讓於謙、石亨、王直、胡濴出見並索求金帛數以萬萬計。


    景帝已經不想說什麽了,這個哥哥,簡直混帳,你現在從城樓上跳下去,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當時招眾臣商量,大家自然是眾口一詞的反對,於謙更是斬釘截鐵:社稷為重,君為輕!


    景帝也就順坡下驢:於謙等人乃是國家棟樑,朝廷倚靠,不去!


    要打就打,別廢話!老子不是宋高宗,幹不出殺嶽飛的事!


    既然不歡而散,那就短兵相接。


    兵部尚書於謙上奏,所鎮撫薛斌率官旗二十三人潛劫賊營,射死賊一人,奪所擄人口一千餘。


    連戰皆捷,是好兆頭!


    景帝大喜,詔升斌二級,賞銀二兩,餘皆升一級,賞銀一兩。


    還是於謙,上表即今鞍馬軍器給用不敷,宜令禮兵工三部委官督同五城兵馬挨究,凡官吏軍民等家有鞍馬盔甲撒袋,俱送赴官,給價償之;敢匿者治罪。


    ——這時候,能用的都要用了。大敵當前,必須軍民一心。


    其他的事情也要安排,升永平衛指揮僉事胡鏞為都指揮僉事,充左參將,協同總兵官都督僉事宗勝鎮守地方。


    擢進士周騤為禮部祠祭司主事。


    偏偏還有人趁火打劫,山西蔚州靈丘、廣昌縣軍民黨聚山寨,乘機搶虜逃回婦女,命巡撫山西副都禦史朱鑒令三司委官設法招撫,復業其所搶婦女,給與廩食,差人送還原籍。


    ——這幫混帳王八蛋,真會找機會下手!


    這一天,雨雪交加,從天上紛紛揚揚的灑落;晚上,大風大雨,夾雜著雷電。


    ——冬雷震震,老天也坐不住了。


    景帝落下最後一個字,站在奉天殿的月台上,回望著這九重宮殿。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而今,內憂外患,風雨飄搖。


    他抬頭看著雪花,如果真的註定了大廈傾倒,洪水滔天,他也唯有一死,以謝天下。


    大明開國八十年來,不和親,不納貢,不稱臣,不割地,天子守國門,君王保社稷。


    這個規矩,不能在他這裏壞掉。


    十月十四日,北京外圍的交戰進入白熱化;也先看計謀不成,乘風雨大作,集中全力進攻德勝門。於謙命石亨在城外民房內埋伏好軍隊,然後派遣少數騎兵佯裝戰敗以引誘敵人。也先果然中計,親率精騎萬人窮追不捨。等也先軍進入埋伏圈後,於謙一聲令下,明軍前後夾擊,也先部隊大敗。也先的弟弟孛羅、平章卯那孩等將中炮身死。


    心裏已經亂成一團的景帝沒辦法讓自己閑下來,還在拚命的批閱奏疏。


    但除了升戶科給事中王竑為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外,隻剩下軍事;他還想再掙紮一下,讓人往調朝鮮及野人女直衛分軍馬與遼東兵會合殺賊。


    終於傳來前線消息,與此同時,還沒來得及進關的瓦剌也加快進兵速度,運板木草束以攻居庸關,被官軍用火器擊敗。


    連戰皆捷,景帝大喜,雖然還沒有徹底擊退敵軍,但情勢正在發生變化。


    他工作的積極性也就更高了。命武進伯朱冕子瑛襲封武進伯;命都督王敬、武興,都指揮王勇,往彰義門殺賊;僉都禦史王竑往毛福,壽高禮處提督軍務,與孫鏜一處屯兵,若有緊急飛報王敬、武興、王勇,互相應援,不許自分彼此,失誤軍機;都督毛福壽等於京城外西南街巷要路堵塞路口,埋伏神銳短槍,以待策應;詔京城嚴夜禁,兵部分遣郎中巡督,以防奸細;敕提督居庸關守備副都禦史羅通等,前已敕爾領精兵五千赴京策應,今恐不敷,凡趙玟、楊俊所領軍馬自外至者,爾通與俊悉領前來;還有不省心的,六科十三道劾刑部侍郎江淵等奉命往都督孫鏜處參贊紀功。淵等因見石亨處官軍數多,易於立功,卻乃故違詔旨,赴亨營內,以致孫鏜處缺人協贊,請治其罪,別選剛果有為者代之。景帝簡直發不起脾氣,他媽的都什麽時候了,還想這些,城破了大家一起完蛋!馬上命二人速赴鏜所,再違不宥。


    很快,傳來前方戰報:也先發覺明軍主力在德勝門,便集中力量轉攻西直門。都督孫鏜率軍迎戰,打敗也先的先頭部隊。由於也先不斷增兵圍攻孫鏜,孫鏜力戰不支,退至城下。


    真不是什麽好消息,景帝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他拔出禦案旁蘭錡上的佩劍,寒光淩冽奪人。


    真不希望有用得著你的時候。


    孫鏜實在頂不住了,向城門上的同時叫門,希望能放自己回去,守門官沒有答應,我是守門官,不是開門官,你必須回到戰場,否則頂不住的就不隻是你了。


    當然,這個守門官很夠意思,命城上守軍發神炮、火箭轟擊瓦剌軍,而且親自擂鼓,激勵士氣;他還上書要求從彰義門、德勝門抽兵增援,終於前後夾擊,瓦剌被迫退軍。


    這個文官叫程信,後來做到了兵部尚書。


    他的大兒子,叫程敏政。


    十月十五日,交戰還在持續。


    幾次進兵不力,瓦剌軍又改為進攻彰義門。於謙命守軍將城外的街巷堵塞,在重要的地帶埋伏好神銃手、短槍手,又王敬、武興在彰義門外迎戰。明軍前隊用火器轟擊敵軍,後隊由弓弩壓陣跟入,擊退了瓦剌軍的進攻。而此時,監軍太監率數百騎兵衝擊敵陣去搶功,使明軍陣勢陷入混亂。瓦剌軍乘勢反擊,追到德勝門外,武興中箭而死。在萬分危急關頭,當地居民紛紛登上房頂,以磚石迎戰瓦剌軍。於謙派出的援軍也及時趕到,打退了瓦剌軍的反撲。


    知道瓦剌敗退的時候,景帝很是高興,但麵子的工作還是要做的,馬上給也先寫信,試探虛實:使來得書,知太師欲送太上皇帝回京,足見厚意。今聞軍馬從西路剽掠人民,眾心驚疑,以此整搠軍馬,堤防他人,非為太師。太師倘能退劄山下,止遣一二十人解甲置兵送至中途;此亦當遣一二十人解甲置兵來迎,重加賞賜太師及眾頭目,以全永遠和好,庶幾上順天道、下協人心,惟太師亮之。


    復敕知院伯顏帖木兒:今者聞太師與知院親送大兄太上皇帝回京,足見敬順天道之意,又聞知院晨夕省視,供應帳房飲食之類,尤見厚意。今遣人來迎,倘得少遣人早送回京,自當重加賞賜,以答知院。


    你不是要送人嗎?那就來吧,大家都退後,把人質送出來就行!省得一幫子人懷疑我不讓我哥回來!


    也先看了看書信,又看著太上皇,覺得胃疼。


    他本以為土木堡隻是他輝煌的起點,卻沒有想到,在土木堡,用光了他平生所有的運氣。


    當時,他本來可以揮師南下,一舉攻占北京,但是考慮到自己主力部隊去攻打明朝,即便是獲勝,也是傀儡脫脫不花的功勞,自己反而損兵折將,因此,他想最大限度的發揮明朝皇帝這張王牌的作用,讓他去叫門,自己就可以兵不血刃進入北京。


    隻是沒想到,不管是宣府還是大同的守將都是死腦筋,哪怕自己的皇帝在城下被人用刀夾著脖子苦苦哀求開門,都始終不為所動;這樣來來回回撲騰了一個多月,天氣越來越冷,他的耐心也被消耗殆盡。


    敬酒不吃吃罰酒。


    然而,這次強力進軍,換來的是明朝更強力的抵抗。不管是明朝軍隊,還是地方百姓,都始終堅決抵抗,並找準各種機會進行偷襲;那些目光堅毅,誓死不降的明朝士兵,似乎和一個多月前在土木堡全軍覆沒的那隻軍隊完全不是一回事。


    現在,他已經身率大軍來到北京城下,從這個門戰到那個門,前後激戰五天,卻屢屢受挫,沒有占到一點便宜;前方戰報,中路軍在居庸關的進攻也受挫。


    更要命的是,明朝新皇帝已經下了勤王詔書,明朝各路援軍星夜兼程往北京而來,不出數日,即可到達。


    也先在地圖前看了很久:這個明朝,不是兩個月前在土木堡遭遇的明朝了。


    下邊還在提醒他:時間不多了,馬上各路援軍就要到了,如果不能盡快拿下北京,我們的後路將被切斷。


    隻是…也先想了想,拳頭砸到了地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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