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鹹安宮,汪舜華還是籠罩在巨大的眩暈中。


    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怎麽就迷迷糊糊被選中了呢?她也沒做什麽啊,以前期末考試還要複習,這回是裸考啊;什麽時候明朝王妃這麽容易就選上了?


    對這個看臉的世界絕望了,真心地。


    以前是羨慕嫉妒恨,現在…隻剩下恨了。


    其他姑娘都來道了恭喜,她們被打發了銀兩回家,雖然落選,但是畢竟走到了最後一關,自然身價百倍,回家以後還可以選個好人家嫁了;雖然不如汪舜華一躍成為王妃,然而比起往常皇帝太子選妃落選的進宮做宮女,又不知好了幾何。


    看著昔日夥伴們或是惆悵或是歡喜的去了,汪舜華處於一種極度的迷茫之中。以前她隻用擔心出逃以後的生計問題,但現在更需要擔心生命問題!她怎麽想不起來,那個被代宗廢掉的倒黴皇後就姓汪!隻是她以為這是個大姓,沒那麽巧就是自己,要是有這運氣,早就買中五百萬了;又想就算歷史上是她,就憑她平平無奇的表現,太後皇後也不可能看中她,誰知道怎麽偏偏就是了!


    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想到前日錢皇後的話,估計她報了姓名,她就另眼相看了。想到此前跟錢家的關係,突然覺得,當時答應嫁進錢家其實也不錯。錢皇後人好,她弟弟估計也不差;就算退一步沒什麽感情,門當戶對也不會太為難自己。


    而現在,郕王,可不就是那個倒黴的明代宗。明朝遷都北京以後唯一沒有安葬在十三陵的皇帝,趕鴨子上架最後沒有兒子被老哥復辟死的不明不白追諡戾王連帶於謙等一幹重臣不得善終的倒黴孩子!


    而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廢話,廢後能好到哪裏去?何況以後老公死對頭復辟,能留著條命就算祖上燒高香了;記得老公的其他嬪妃都是殉葬的,還有她的繼任,貌似死在前麵,還被挖墳。就算她僥倖逃過一劫,後來因為一條玉帶頂撞了英宗,然後家產就被全部查抄帶走了。


    這叫什麽事!


    好在現在還沒有土木堡,郕王沒有當皇帝,自己沒有被廢,英宗還沒有復辟…媽的誰知道會不會更糟糕!


    汪舜華生無可戀的躺在床上,眼光放空。她是個女漢子,實際是個感情淡漠的人,否則不會三十多歲還剩著。連後代男女平等的愛情都沒辦法投入,更何況現在,怎麽可能去討男人的歡心?可能輪不到她反對廢太子,就被老公廢了;沒有那點香火情,明憲宗母子未必買她的帳,到時候還是難免一死。


    她想到那句話,天下最難做的,就是太子妃;其次才是太子。太子不能登基,得跟著倒黴;太子登了基,還得擔心自己倒黴。——郕王不是太子,但現在看來,似乎也差不太遠。


    她把頭朝枕頭裏埋了埋,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一個人這麽些年,風裏雨裏都是自己一個人扛,她幾乎已經忘了眼淚的滋味。


    她想到了前世,她還是汪順華的時候。作為一個西部農村女孩,註定了輸在起跑線上;然而,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又把這個起跑線往後挪了很遠。父母沒有阻止她上學,但也不會提供太多的幫助,畢竟他們要供養兒子上學買房子。大學學費是助學貸款,生活費是勤工儉學,天賦不如人,時間也不如人,別人自習談戀愛享受青春,她需要賣報紙、當家教,端盤子洗碗、作電話客服,甚至頂著幾十斤重的毛絨頭套發傳單到中暑。


    沒有人會同情你的不幸,人家尊重的是你的奮鬥。


    然而當她通過選調生考試進入公務員隊伍,才知道盡管站在同樣的跑道上,她差別人太多,相貌,才學,家世乃至性格,沒有一樣占優,她能做的,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也有前輩給她介紹過對象,很不少,然而沒有一個對眼,或者說合適。


    連至親都可以是陌生人,她又怎麽可能相信陌生人會對自己傾心相對?沒有驚人的美貌,隻是再平常不過的路人甲;沒有過人的才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所有名媛應該具備的技能一概欠奉;沒有溫柔的性格,對工作之外的人和事沒有太多的熱情和耐心。


    自她上學起,她就知道,他們才是一家人,我是多餘的。


    家庭靠不住,父母靠不住,什麽才能靠得住?隻有自己。


    既然對親情和家庭,沒有了憧憬和期待;自然對戀愛和婚姻也就很是淡漠,加上後來沉浸婚戀論壇,看到了太多家庭成員反目成仇的案例,獨身的想法越發堅定,也就成為無法克服的魔障。在職場,她永遠客觀冷靜;然而回到空蕩蕩的家,閉上眼,就有了一切皆虛的感受。曾經父母希望她回到本縣工作;但她卻考了外省的選調生,雖然相距不過四個小時的車程,但她極少回家,即便是過年,也主動申請值班。同事都說她積極主動追求進步,隻有自己知道根本不是什麽高風亮節,隻是不希望回到那個應該被稱為家的地方,那個讓她傷心和難堪的地方。


    就像熱播劇裏的達康書記,生活隻剩下工作。然而李達康還有從前,還有值得他挖一夜海蠣子的歐陽菁,還有他心心念念的女兒佳佳;而她,隻有自己。


    曾經她對自己說,錢我會掙,街我會逛,飯我會煮,架我會打,為什麽非要找個老公?忙完了廳堂還要下廚房,懷胎帶孩子影響仕途還要擔心人老珠黃招他討厭,劈腿劈出一個營要滿世界滅小三,我吃飽了撐著沒事嗎?這種人,名字寫在我戶口本上還嫌浪費紙!


    而今,錢是沒法掙了,街也沒法逛了,煮飯應該不用親自動手,打架也不用親自操傢夥,不過打輸了估計就是個死;懷胎帶孩子成了她的立身之本,不知道能不能度過這個鬼門關;人老珠黃就要主動一邊去,劈腿…那是光明正大的,你要是阻攔就是嫉妒該被趕出去!


    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不管怎麽樣,汪舜華就留在宮裏接受更加嚴苛的宮廷禮儀培訓,當然重點是學習婚禮流程。


    她有時候也想,何必放不開呢?除了生活方式不一樣,和以前有什麽不一樣呢?不都是一個人嗎?你隻要把郕王當成上司甚至記者,好好應付不就行了?


    但她沒辦法說服自己什麽都一樣:


    ——沒有水電氣網絡手機電燈電腦電視電影電話汽車高鐵飛機空調風扇冰箱洗衣機;


    ——沒有堆積如山的文件報告報表和緊鑼密鼓的調研開會;


    ——甚至連逛街都成不要想。


    這時候她無比懷念從前,懷念那些忙碌的瑣碎的痛苦的歡喜的時光,那時的風,那時的雨,那時的陽光,那時的空氣,甚至那時的尾氣霧霾。


    可能真的要等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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