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這些,隻覺得心疼你。”


    裝哭扮柔弱博同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被她蒙騙在蠱裏的人越來越多。


    從前的陸太子是,現在的思謙小道士也是,都是囊中物。


    誰會想到,那麽嬌弱的姑娘,手腕子那麽細,腰也那麽細,臉上不塗粉脂也那麽白嫰,她正是真誠的年紀,卻不想,滿嘴謊話。


    撒謊精的皮囊生得好,所以能夠運籌帷幄。


    她張口說的話都是騙人的,講十句,騙十句。


    “我本以為我爹娘將我賣進大院宅子裏給貴人伺候,換錢給病重的姐姐治病已經很可憐了。”


    “主人說,狗子都有項圈,我也得有,所以就造了一個給我戴。”


    “這是不把我當人看.....所有的一切都是表麵的,我來國子監,也是因為家裏的主人脅迫,今日是第一次來,裏麵的人知道我身份不高,剛剛我來找你的路上,還被人堵了欺負,你看..”


    宋歡歡攤開她的掌心給思謙瞧。


    潮汐公主婢女下手沒有輕重,小姑娘生就一副嫰皮子,戳破的手心沒有上藥處理,血肉裏混著泥沙,看起來越發觸目驚心了。


    思謙啊一聲,“你這....”


    聽她說那些話,思謙心裏也不是個滋味,沒想到她也過得這般坎坷,隻是他心裏起了疑雲,“你前頭不是說,你是孤兒麽?”


    宋歡歡抽抽噎噎,“家裏的爹娘將我發賣了,長到這般大,也從來不看我,想必早就不當生養了我這個女兒,自然就是孤兒了。”


    “你別哭了。”思謙沒和女孩子接觸過,他從袖管裏拿出來一塊幹淨的帕子,去旁邊擰了水,剛想著要給小姑娘擦擦掌心。


    但想想要牽過來她的手,他從來沒有碰過女孩子的掌心,碰到她的手不合適,思謙的耳尖都紅了。


    將帕子遞給她,“你擦擦罷,擦幹淨了抹些藥,抹了藥不疼,不要再哭了。”


    宋歡歡耍賴,她偏要和思謙親近,一隻手擦著眼淚,蹲在那裏,將受傷的手心伸到他的麵前。“你是不是嫌棄我了,小道士。”


    思謙不防她這麽想,搖搖頭說,“不,我隻是覺得男女有防,我給你擦,會碰到你的手,不合適的。”


    宋歡歡心裏一喜,越發對他生出好感來,小道士好啊,比起陸太子,小道士真的太好了。


    “沒關係的,我們日後在一處,總要碰到,你就算不看在以後,也看在我的手受傷的份上,給我擦一擦好不好,小道士。”


    見他猶豫不決不肯動手,宋歡歡又賣弄起可憐葫蘆。


    “我一隻手也不好擦啊,你就當可憐可憐我罷,此刻我是病人,你是治病的大夫,大夫眼裏不分男女的,若是我要病重死了,你有醫術,你還顧忌這些麽...”


    思謙不善言辭,一句都被她堵死了,何況這麽多話。


    嘴唇抿成一條線,兩隻耳朵紅得不成樣子,左左右右偷看一圈沒有人,才捏住小姑娘的腕子,給她仔細擦拭手心的傷口。


    宋歡歡不老實,蜷著的手指不老實,不經意碰碰他的手,打量著思謙耳朵上的羞意,措不及防就爬到他的臉上來了。


    像一朵盛開的梅花,他不好意思,為了緩解尷尬開口拉話道。


    “手受傷了為何不處理好了再過來,掌心的血都幹了。”


    他擦都不敢用力,女兒家的手和男人的手不一樣,不堪折,又軟。


    他拉都不敢怎麽拉,握也不敢握。


    小姑娘不在意,她留著傷肯定是有用處的,要拿這個傷口去和陸太子告狀,告訴他在國子監裏,潮汐公主欺負她,裏頭的日子不好過。


    “我慌忙了來找你,怕你不在。”


    思謙頭更低,再往下些,幾乎要戳到小姑娘的掌心去,心神不定,“我之前就和你說了,我不會跑的。”


    “我著急嘛,你不知道呀。”


    思謙慌不擇路,順著她的話問,知道什麽?


    宋歡歡沒臉沒皮,“大概是想要和你說,我見到你第一眼就想和你作伴,要是你膽子小了,或者騙我跑了,我上哪裏再找到你,和你說我想和你作伴,想給你當小媳婦。”


    她說這些都是張口就來了,思謙膽子沒她大,後麵的話答不上來,前頭的撿幾句跟她說,“我不會騙人。”


    小姑娘在笑,那更般配了呀,不會騙人的和天生來騙人的,就該做一對。


    “何況,我的膽子也不小。”


    小姑娘不信,壞心眼上來打趣他道,“我看你這個小道士隻長了身高不長膽子,你膽子明明就小,你都不敢抬頭看我,連我的手都不敢碰,處處都扭捏。”


    “若是你真膽子大,早就該有小媳婦了罷。”


    思謙說不過她,挑了個別的話回宋歡歡道,“我膽子大在別處,世上仔細來算,沒有幾個人敢鑿國子監的牆,我是第一個人。”


    宋歡歡被他逗笑,她另一隻手托著下巴,“這麽說,你確實厲害呀。”


    思謙很小聲回了一句嗯,臉都紅透了。


    他很仔細,做事也溫柔,小姑娘掌心摔出來的血泥都被他擦幹淨了,“我身上沒有藥,晚間回去給你帶來抹上,很快就好,不要碰水,應當不會留疤。”


    他看著宋歡歡手指幹淨細長,毫無瑕疵,生怕留了疤,叫她看了不悅。


    “小道士,你怎麽知道不會留疤呀?”


    思謙與她解釋說,“我家兄長從前沒走丟的時候,他愛學醫,我跟著他聽過,也就懂一些藥理。”


    “你兄長是幾時走丟的?他也在上京麽?”


    思謙提起這件事情,臉上掛滿了愁雲。


    “那時候我還小,兄長比我大些,也不算走丟罷。”


    “總之是因為兄長喜歡學醫,想來上京,母親不讓他來,兄長和母親產生了爭執,吵得很凶,後來兄長留下一封書信就不見了,許多年都沒有回去過。”


    宋歡歡搖搖頭,“喜歡學醫不是好事麽,要是你兄長學有所成,將來家裏有個郎中,每年能省下不少請郎中的錢呢,像我,我都不敢生病,因為沒錢瞧郎中。”


    思謙聽見這句話,抬頭看著她,“你哪裏不好麽?”


    宋歡歡擺擺手,沒想到他這人如此實誠,搖頭說。


    “沒什麽事啦,隻是偶爾感染風寒,挨一挨總會過去的。”


    其實不然,她身子好,向來不在意這些。


    至於她說的這點思謙不疑有她,小姑娘看起來嬌弱,身子扛不住換季的風,染上寒氣也是會有的。


    “你下回要是再病了,若是沒有錢,我可以借給你。”


    宋歡歡抿著笑,朝他湊過來,思謙往後挪了一點點,不自然讓開。


    “小道士你為什麽對我好?”


    宋歡歡將那隻手挪到他的眼底下晃,“你給我擦手,還說了以後要借錢給我,你不怕嗎,不怕我借了你的錢不還,我賴賬怎麽辦?”


    思謙才不想這個,他覺得自己不會騙人,小姑娘也不會騙人,何況她前頭還哭了。


    作為一個男人,怎麽能見弱不扶。


    “你應當不會,若是還不上就不還了,日後有了再給我就是。”


    思謙轉了一身,背對她,國子監安靜,這處種了很多的花草,有蝴蝶在飛,這個時節還有蝴蝶,看起來好漂亮。


    “小道士,你為什麽不看我,隻是覺得我可憐所以才對我好麽?”


    宋歡歡追上來,思謙轉到哪邊她就跟著轉到哪邊,“原來不是因為想和我作伴呀...”


    她越說越可憐,思謙不知道何處惹了她不快,連忙和她解釋。


    “不是的,我並非看你可憐,其實我....”


    “其實什麽,其實你不想和我作伴是不是,你若是不想和我作伴,就不要對我好了,你對我好,我心裏總想著,會對你抱有幻想的,你對我越好,我心裏想著你,你不喜歡我,別日你身邊有了別的人,而我的心裏一直想著你,那時候我才是真正的可憐人。”


    她越說越歪,思謙心裏不是這麽想的。


    張口無措道,“不...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會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很壞,我...”


    他隻是沒遇到過女兒家的心事,更沒有遇到過上來就這麽直接的,哪有這樣的人,說話這麽快,叫他跟不上,更想不到應對的話。


    宋歡歡非叫他說明白。


    “不是這樣是哪樣,你為什麽對我好,你不想讓我和你作伴的話,應該不理我,而不是對我好,我會巴巴惦念上你的,畢竟在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實在太少了,你對我好,我會忘不了你的。”


    她說著後半句,聲音哽咽起來,又要哭。


    思謙忍不住撓頭,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他沒辦法,他生來就不會騙人,要真叫他說,舌頭打結,都辨不出一句。


    “我隻是覺得太快了,人的感情能來得那麽快麽?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和我作伴呢?隻是一時興起麽?”


    看著小姑娘被風吹起來在空中作亂的頭發,和他的心一樣。


    被風卷起來,忽高忽低。


    “我這個人沒什麽好,沒什麽地方能圖,一窮二白。”


    高起來的時候無所適從,低下去了又有別種滋味,說不上來。


    “當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因為,我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我們都不回避的話,應該可以在一起作伴的。”


    幺女歪著頭看他,眉目一派天真。


    “不快呀,小道士,若是我和你說晚些,那時候指不定前麵就會有別人了。”


    宋歡歡心裏冒起來壞心眼,若說什麽快不快的,她忽然探3了身子過去,思謙冷不防,背靠著牆,眼神無措看著她。


    “若說起來快,小道士,我靠你個學問好不好?你務必回答我。”


    思謙隻想著她退遠些,小姑娘雖然不高,比他矮了好多,有時候要做什麽都冷不防她。


    “你問。”


    小姑娘苦惱,似乎在思考,“我聽別人說,男人和女人天生有不同,你既然在國子監學了很多,也聽了很久的學問,我問你,你覺著剛剛捏著我的手,軟嗎?”


    小姑娘話鋒一轉,思謙瞪大了眼睛,臉慢慢又紅了回來。


    能不能不提這事了。


    “我、我不知道...”


    幺女話裏惋惜,隻說著,“不知道沒關係,你給我牽牽你的手,我就知道了。”


    “你給我牽牽看。”


    她朝思謙伸過去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朝他示意,看起來沒有別的心思,真的隻是想試一試,比較一番。


    思謙正找不到話說什麽,忽然就聽到後麵有人大聲喊他。


    “小道士!你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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