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冷嘲熱諷,話裏話外都說他沒本事。


    “說出去不怕丟臉,瑜姐兒和音姐兒差幾歲?瑜姐去侍奉爹,音姐兒去侍奉兒子,虧你能想出來,音姐兒在外頭受委屈,你真以為我去能做什麽,對麵可是太子,是天子。”


    說罷,一拂袖,看都不想看一眼。


    宋清音咽下嘴裏的菜,眼淚要上來,對著宋夫人,“娘,爹說這話,是不是不打算為女兒做主了。”


    宋畚還真有這個打算,他看著宋清音,“你娘在家中隻手遮天,後麵又有個姨母坐著,你爹隻是個小小的從四品芝麻官員,能做什麽主意。”


    宋清音聞言又要哭,宋夫人拍拍她的後背,“吃飯。”


    宋清音不好插嘴,低著頭吃飯,宋夫人揮手叫退了屋內的人,隻留下身邊的老媽子給宋清音夾菜喂飯。


    人都遣散了,宋夫人才開口,“這段時日,你總是這麽大的火氣,又是在朝堂上受到別人彈劾還是排擠,外頭不敢發威,隻能家裏橫,這就是你宋畚的本事。”


    這些年,宋夫人和宋畚的罅隙越來越深,不怪宋夫人講話夾槍帶棒,宋畚有幾日沒進她的屋子,一連數日都睡在書房裏。


    “我宋畚是沒有本事,苦了你跟我這些年。”


    宋夫人道,“如果沒有你多事,在外頭養個倌兒生出個女兒,送進宋府來同我作對,同音姐兒作對,音姐兒在東宮能被人欺負成這樣。”


    多少年的事情,還在提,“你如今來怪我?是誰將歡姐兒送進東宮,若說起絆子,許多事情都是你作出來的。”


    宋畚越說越氣,要不是宋清音看起來瘦了,他真要掀了桌。


    女兒在場,宋畚許多氣也就忍了。


    兩人說話各不退讓,宋清音在旁邊頭低著,聽著,她心裏是覺著母親不該和父親頂嘴,爹說得對,要不是娘一意孤行,她也不必挨手心板的痛。


    無論如何,宋歡歡在,她絕對不要回東宮去,宋小潑貨和她有仇,天天攀上太子給她苦吃。


    她是爹娘名正言順的孩子,不是丫鬟命,而是小姐命。


    宋清音忽而想到一事,抬頭對著宋夫人說,“娘,太子殿下不要女兒,您想想法子,把我也送進宮裏去吧,大姐姐在宮裏一個人,也沒個人幫襯,我去了以後說不定,還能幫上姐姐。”


    宋清瑜不喜歡她,但會給她麵子,也會為了自己的麵子,幫著自己。


    宋畚聽這話徹底怒了,怒不可及直拍桌子,人站起來,手指著宋清音,“我宋畚怎麽生出你這麽個蠢貨!”


    宋清音麵前老媽子剛給她盛的湯都灑了,滴到她的腿上。


    “爹罵女兒什麽?”


    宋畚從來都是溫和講話的,從小連聲氣重些都沒有,宋清音嚇得傻了,愣愣坐在圓凳上。


    宋夫人護著女兒,忙將人攬在懷裏,“宋畚,少把你的官威拿到家裏來,拍壞了桌子,你那點俸祿不夠賠!”


    宋畚在家裏還能吃難堪,正準備上去,好好料理這夫人。


    誰知道外頭跑來個女婢子,指著門口,驚慌失措道。


    “夫人老爺,三小姐回來了。”


    第21章 呸,小妖孽。


    宋畚正在火頭上, 一口氣沒出來,對著前來傳話的丫鬟冷斥道。


    “大喊大叫沒規矩,平日裏都是誰管著你的, 來人!拉下去丟柴房裏劈柴!”


    門外來了兩個婆子將傳話的丫鬟拖出去柴房。


    三個姑娘往好聽說都出閣了,家裏沒有姨娘, 自然是宋夫人管家,這話是指著丫鬟罵宋夫人。


    宋清音聽到劈柴兩個字,手就抖,下意識的害怕, 眼睛骨碌碌地看向宋夫人, 宋歡歡來的消息都被震散了,隻想著心裏的那點怕。


    就怕宋畚下一句也把她丟去劈柴


    “娘, 爹生了好大的氣兒.....”


    宋夫人將宋清音護在身後,剛要開口說話, 宋歡歡帶著淑黛進來了。


    宋清音看到她,眼睛都氣得發紅, 從圓凳子上倏而站起來, 怒罵道,“你還有臉敢回來!”


    一句話, 宋畚和宋夫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門口小姑娘的身上。


    宋畚見她心裏就來氣, 雖說戲館子那件事情不至於傳到全汴京的百姓都知道, 但官家圈裏的人都對他頗有微詞, 甚少些的, 陰陽怪氣排擠。


    他在翰林院從來都是受人敬重,有威望,一朝出點事個個都想往他頭上踩兩腳。


    恨不得把他拉下馬。


    “你一個人回來?”


    怎麽陸太子不陪著?宋畚走出門去看了好幾圈,沒瞧見有人來。


    唯獨宋歡歡一個人帶了個小婢女。


    當真是宋清音說對了, 她在東宮混得是越發風聲水起,上回見還隻是跪在地上的奴婢,如今一躍就成了主子。


    但這是在宋府,太子沒來,就跟個奴婢能起什麽風波。


    宋畚稍微心安,招手叫來人把廳子裏的狼藉收拾了,請人上了茶,不過這茶沒給宋歡歡,圓凳也沒給她找個,就由著她站在廳內。


    當即和宋夫人擺起了爹娘架子,兩人一左一右,手裏端著茶盞就不喝,拿蓋子時不時掠掠茶氣。


    宋畚瞥了一眼小姑娘,疏離問她一句。


    “你如今已非我宋家人,回來做什麽。”


    這是他最小的一個女兒,當年他與那江南名角場子裏的清倌兒一夜魚兒戲水,便有了。


    養在外頭也是他心甘情願的,外室聽話乖憐可人,蜜裏調油若不是心裏有顧惜,何必又將宋歡歡


    本來心裏對她的那點子憐惜,因為後來的事情,悉數散盡。


    “我生養你一場,隻當白養了,你如今已經是別人的人,不必再進來我宋家的門。”


    要不是喂飯的老媽子拖著,宋清音隻怕要衝上去,用嘴把宋歡歡那張明媚小臉啃了,啃她個稀巴爛,看她還能不能仗勢欺人。


    淑黛忙忙張開手臂攔在宋歡歡前頭,生怕她衝撞到宋歡歡的肚子。


    “姑娘冷靜,她是客人。”老媽子一句話驚醒夢中人,宋清音大聲嚷嚷著,“哪有不請自來的客人,爹已經說了我家不歡迎你,快點滾出去。”


    沒人注意到正廳房梁上的一塊磚瓦,被人掀開了。


    在上頭趴著偷聽的人正是陸矜洲派來的潭義。想他堂堂侍衛頭子,跟在殿下身前伺候數十載,什麽時候趴過牆根,這還是□□的。


    “爹不認女兒了,是因為女兒是您外頭人生的,覺得丟臉才不要我。”


    上頭的宋畚一聽這話,微微壓下去的火又要起來了,外頭諷他不就說他宋畚要麵子,抱手著那點文人水墨,誰知道墨裏肮髒壞透了。


    皺了眉還沒發難呢,宋夫人重重擱下茶盞,茶蓋都豁出去,大嗬一聲住口!


    宋清音在旁邊看著,爹不為她,娘是疼她的。


    “宋夫人摔茶吼人,這就是江南大族宋家的待客之道麽?”


    宋清音上趕子嗆了一句,“你個破落戶生的潑皮,算哪門子客人。”


    小姑娘笑吟吟,看著宋清音包著的手,“二姐姐說話是越發不動腦子了,二姐姐要說我是哪門的客人,不如問問你的掌心在哪傷的。”


    “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潭義在上頭看著,心裏想若是殿下來的話,聽見三姑娘如此快言快語誰都不讓,恐怕要說她出息。


    宋歡歡說完話,這才把目光對上宋夫人。


    自進門來,她一直都是避開了宋夫人不瞧,好多年了,頭一回見她。


    這多年來,她比從前豐腴了不少,看來沒著她在跟前鬧,宋夫人吃得很好,一眼眉目還是一如往昔的熟悉。


    隻是再尋不到從前的慈愛,皆是對她的厭惡還有散發出來的凶狠。


    “不管你是哪裏人,借到了誰的東風,都不能在我宋府耍橫無禮!”


    宋夫人微微定神,轉著手上的鐲子。


    與宋歡歡不同,自進門來,她的目光就一直釘在小姑娘的臉上,看著她身上的穿著雖簡單,但是卻難掩住姿色,處處都能看出絕色。


    婀娜纖細的腰,前頭鼓的後頭翹的,一張小臉巴掌大,遠山眉下一雙水霧霧的眼睛,鼻子翹又挺,那嘴生了唇珠,看著是萬一挑一的耐看。


    宋夫人見過宋畚養在外頭的清倌兒,宋歡歡和她生得很像、


    不僅是像,更比她還要明媚些。


    呸,小妖孽。


    “當年你娘害了我,如今你又來害我女兒。”


    小姑娘故作不解,“宋夫人說的哪裏話,我雖然不是您親生的,卻也是在您跟前養大的,若是沒有您,何來今日的歡歡,您說我害人,您可別忘了,我身上的本事都是您教的。”


    本想著不過十四五歲的丫頭片子,縱使有些心計又能如何。


    還能耍得過她一個宋家大夫人?


    今日一見,倒不得不用心了,沒點手段果真收拾不了她。


    小姑娘在廳內背著手臂,翹著腿腳慢悠悠轉了一圈,挑了個寬敞舒服的位置坐下,還招手使喚老媽子給她上茶,指明要雨前龍井,說是她從前最愛喝了。


    宋清音罵她,“喝牛糞罷你,雨前龍井是爹爹喝的,你外戚女也配?”


    “二姐姐說話不算數,我如何算不得家裏人,我身上流著爹的血,名字裏慣著宋家的姓,宋家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我都熟悉,我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如何算不得家裏人。”


    宋夫人冷笑,叫老媽子去備茶,暗裏使喚了一個眼神。老媽子心領神會去泡了茶。


    宋畚說,“宋府供不起你這尊大佛,出去了又何苦回來,雨前龍井昂貴,太子府上奢靡,用作泡腳水也成,在宋府就難尋到了,你既然跟了別人,名字而已去掉姓氏也好,你娘死得早,你既想她,便跟著她姓。”


    宋畚最恨別人用外室的話來嗆他,宋歡歡活著簡直丟他的麵子。


    沒有這個孽種,家裏從前會更安寧,他的官途以後也會一帆風順。


    宋歡歡一來,先前還鬧得不可開交的三個人,如今站到了一邊,話裏話外對著小姑娘為難。


    淑黛在旁邊聽著著急。


    姑娘再厲害,三對一,那些人一個一句,三姑娘就得回三句,打持久也不是對手啊,太子殿下怎麽還不來。


    不多時就端著茶盤上了,“三小姐慢用,您要的雨前龍井。”


    旁邊的淑黛去端,誰知道茶水滾燙,剛碰上茶壁,她捧不穩茶就摔了潑出去,燙得五指通紅直跳腳,嘴裏嚷嚷著燙。


    有幾滴茶水,濺到老媽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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