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纓顫聲說著,一把將聖旨丟到火坑中,頓時湮滅成灰燼。


    “我為他感到不值,竟是因為這被自己親長算計,成為天下恥笑的罪人,到最後......還死於非命。”


    璟帝一怔,緊攥著沈品文的手,發出嗚咽聲,喃喃說著幾個模糊不清的音,質問痛罵含雜其中,源源熱淚淌下來。


    沈品文又掐住了他的脖子,“怎麽?我殺了你最愛的兒子你心疼了?要拿我是問?還是又要和上次一樣將我我關起來,和我的母親一樣,關到死,也......”


    倏地,呼哨聲響,一隻箭矢離弦而上,刺破迷霧襲來,伴隨著悶哼聲響,血花四濺下,箭矢刺中他的右胸,癱倒在地上。


    林長纓看準時機,衝上去與圍在他身旁的死士廝鬥一番,又是呼哨聲響,和沈懷鬆打著配合掩護,將他們擊殺在地。


    “品文!”


    璟帝跪伏在地上,按著傷口,奈何卻止不住地血花噴灑濺出來,他喊道:“快!叫太醫!”


    高公公連聲應著,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太醫。


    璟帝滿麵枯槁,脫下外衣緊緊按著他的傷口,顫聲道:“沈品文,你這......你這逆子!竟敢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是明賢她!”


    “不配提我母親!”


    沈品文咳出口血,二人衣裳頓時染成血花,他攥著璟帝的衣裳,目眥欲裂,盡是恨意難解。


    “事到如今,你還喊她的封號,你還記得她的閨名叫什麽嗎?還記得她的生辰是什麽時候,還記得她是怎麽死的嗎......”


    忽地,璟帝手一顫,訥訥地看著這倒在血泊中的兒子,眉眼如初,依稀憶起故人,奈何經年已去,故人的音容笑貌,幾乎全然忘卻。


    沈品文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忍不住冷笑一聲。


    “可我記得,她在老家門口送你進京趕考,你一去就三年不回,等你等到死都沒有回來,可你呢!卻一心準備當你的駙馬爺,和那個女人在一塊,成就你的千秋大業,我說的對嗎!父皇!就連......就連秦皇後也是你為了世家才娶的,我們......都是你的踏腳石罷了......”


    說罷,悶哼聲響,沈品文攥著他衣袖的手慢慢鬆開,昏了過去。


    “品文......”


    璟帝訥訥地喊著他的名字,身背佝僂,將平日皇室的尊貴碾碎的一幹二淨,眼前這般,似乎隻是個普通的老者,垂垂老矣,支離破碎。


    迷霧繚繞間,紅泥小火爐上迸濺著星點子,伴隨著哽咽泣聲,長劍微鳴。


    璟帝稍愣,餘光一瞥,冰冷的劍刃抵到他的脖頸上,轉眸而過,對上林長纓的目光,眸光盡碎間,盡是遺恨的冷意。


    沈懷鬆連忙上前幾步,伸手想要製止,可最後什麽也沒做,看著他們二人於此。


    林長纓看向床上之人,所著衣裳與純善貴妃獻舞衣裳極為相似,神色平靜地躺在床上,麵目慘白似與冰玉床相得益彰,深邃的眉眼勾勒著麵容,死寂沉默間一雙桃花眼如見故人,眼尾的痣亦是如出一轍。


    他們母子,還真的很像......


    忽地,隻聽一縷氣若遊絲。


    “怎麽?你平南林府難不成想造反,亦或是,你想和你父親一樣,在此事,教訓朕一番!”


    林長纓以劍刃貼著他的脖頸,沉聲道:


    “我如今,隻是為我父親感到不值,您當年深謀遠慮,部署計劃周全,穩定北漠局勢防止他後方突襲,從而才能帶領中原各州起兵推翻大周,可沒想到,當上一國之君後,囿於暫時的太平享樂,曾經大周丟去的燕雲十八州明明有機會奪回,寧願和談出賣礦產也不願大動幹戈,後來,妻兒不顧,竟然還如此不忠不仁不義......”


    “住口!”


    字字珠璣,將璟帝的威嚴摧殘地一幹二淨。


    璟帝顫顫巍巍地指著他,“如果不是因為你,這麽多年來又怎會這般,抗旨朕給他的皇位,竟還敢威脅朕下那道荒唐的賜婚聖旨,如今還落得身死......”


    倏地,還未說完,脖頸冰涼襲來,往下壓著他的脖頸,血痕隱現。


    林長纓稍稍一動劍格,卻止不住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著,餘光逡巡間,落在這作為沈清辭的父母上,咬牙道:


    “一個自小虐打,給他下毒,害他落下殘疾,一個對他不聞不問,後來才悔恨所謂的幡然醒悟想讓他繼承皇位,卻不顧他的意願,從始至終,他不過是你們滿足私欲的工具,為人父母,你們配嗎?!”


    珍寶蒙塵,放在心尖上的人竟被如此對待,堵在心口的苦水頓時湧上來,聲聲鏗鏘,悠悠回蕩在封閉的密室中,似是有些許晃動。


    沈懷鬆於堂下訥訥地看著這一幕,長弓從手中滑落,饒是自小一起長大,這麽多年來也從未看到過她這般模樣。


    曾經他也以為,林長纓過於沉肅,古板不解風情,更不像旁的世家女子,亦是風趣幽默,亦是知書達理,亦或明媚跳脫,絲毫不見外露的情緒。


    一時間,他緩緩垂下眸子,眼底的複雜之色湧現。


    奈何不等他們多想,密室內的稍稍晃動起來,灰漬掉落,伴隨著細碎的磚瓦簌簌而落,木梁逐漸裂紋漫上,幾乎搖搖欲墜之勢。


    倏地,轟隆聲響,不遠處傳來一聲爆炸,震得眾人幾乎摔倒。


    璟帝下意識地護住梨安公主,沈懷鬆匆匆跟上來,連忙扶著昏迷的沈品文起身。


    “不好,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裏!”


    林長沉聲應著,看向身旁的璟帝。


    這梨安公主的遺體多年完好無損,想來是這冰玉床起的作用,若是擅自帶離,恐怕後果不妙。


    思及此,陣陣爆炸聲響,已是顧不得多想地抓著他的衣領往外逃,不料他卻緊緊攥著冰玉床兩邊,死活不放手。


    心下一橫,林長纓以掌背敲暈,帶著他往台階下走。


    不多時,台階從中凹陷幾個打動,如蜿蜒的蛇信子般攛掇而去,二人一躍而下,奈何及至洞口時,身後似有一個黑影跳出,一把奪過璟帝往裏丟。


    “什麽!”


    林長纓未反應過來,入眼來者是一頭華發,與他多來回拳腳較量幾回,不料見招拆招,沒一會兒功夫她與沈懷鬆都被他一腳踹到旋轉石梯上。


    “咳咳......”


    待回過神來,他輕撚著石子,投擲而出,及至石門的機關,緩緩合了起來。


    林長纓頓時愣住了,此人的身法怎麽那麽像是溫前輩,而且他身後還站著個穿著華裳的女子。


    純善貴妃......


    第126章 終局“憑你,也配說了解他!”……


    “父皇!”


    沈懷鬆以長劍劈著石門機關,奈何爆炸陣陣聲響,地麵晃動得厲害,石梯蜿蜒下裂痕吐出,坍塌而陷。


    “這裏快塌了,我們得趕緊先出去!”


    林長纓見形勢不妙,二話不說地帶著他穿梭至地下的彎道,曲折叢生,及至石塊堆砌堵住路口,幸而借著爆炸衝開,衝出重圍,嚇得在外等候的高公公見他們出來連忙跪拜謝天謝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昏迷中的沈品文似乎也有了些模糊的意識,被高公公照料著。


    隻是高公公一見璟帝卻不在此,含淚問道:


    “殿下,王妃,陛下呢?”


    林長纓緩了口氣,剛剛可謂是死裏逃生,幸虧還算記得這密室石梯的線路,聽他這麽問,轉眸看向沈懷鬆正打算用長劍劈開堆砌的石塊。


    “剛剛出了點事,陛下被困在密室裏,這出入口和石梯都毀了,恐怕暫時進不去了。”


    隻是令她心下生疑,剛剛那人應該在暗中觀察他們許久,卻尋著時機將他們趕出來,還有方才也不是錯覺,純善貴妃確在此處,這到底是......


    還有剛剛出來的爆炸怎麽這麽湊巧......


    林長纓抿嘴沉思著,倏地呼哨一響,她抬眸望去,漫無天際的長空中忽有熒光升起,在空中綻放銀花爍爍。


    沈懷鬆一怔,難不成那邊營救大臣那邊出了什麽問題?


    不多時,廢墟硝煙中,隻聽馬蹄聲陣陣襲來,嘶鳴撕裂長空,引得貓頭鷹嚇得咕咕叫,四處紛飛,隻餘幾片灰白的羽毛掉落。


    “不好了!殿下!”


    來者滿身撕裂的傷,從馬上摔下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到他們二人麵前,來者正是此次沈懷鬆身邊的副將。


    “不好了,殿下!有......有怪物!他們!他們都有赤色的眼睛!”


    林長纓深感不妙,“赤色的眼睛?”


    沈懷鬆凝眉一緊,厲喝道:“這世上哪有什麽怪物,你給我說清楚點!”


    副將差點沒緩過口氣來,連聲道:“他們團團圍住困著大臣官眷的金光殿,屬下的一小隊輕騎損失慘重,有些力大無窮,強壯如牛,有些劍法詭異,頃刻間馬匹分屍,甚至還不要命地廝殺,好似銅皮鐵骨般,中箭也能繼續打,如今我們調重甲過來,他們察覺到危險,開始以重臣相挾,若是我們靠近,就會對那些大臣下手,戶部侍郎和工部侍郎已經命喪於他們手下了!”


    林長纓沉聲道:“是墨寒玉,他曾培養過一群死士,以心蠱作養,聽他所命,就像上次陛下壽宴時我遇刺一樣,他們多來自逃出死牢的囚犯,或是隱於江湖的亡命之徒,看來這下墨寒玉就等著自己都得死去活來,他好漁翁得利。”


    沈品文起兵之時,正好是璟帝召集高階官員議事之時,在內趁此機會將其囚禁,在外控製京城內的世家,大梁社稷命脈皆靠這些棟梁維係,就是看準了其威脅所在。


    忽地,骨哨聲響,頓時汗毛豎起,似是敲著骨頭渣子,寒意湧上。


    不多時,火堆刺裂聲響,冷肅廢墟中忽有幾個黑影攛掇而上。


    林長纓餘光一瞥,銀光刺來,她立刻反翻身躲過,拔劍抵擋。


    副將跟來的將士前來支援,刀光劍影間,混雜著淒厲的骨哨聲響,擾人心智,四周觀望下,奮力抵擋,來勢洶洶,幾乎招架不住。


    林長纓心下一橫,被此人逼退至肌理外,刀劍相抵之間,迸濺出細碎的火花,於衣裳中染成墨花,以蠻力劈了十幾個來回,正麵迎敵亦是不可能,幹脆借著劍格旋轉,一把挑斷其手筋,刺進劍體符文。


    蹦次一聲,長刀挑開,轉身一腳踹他到石獅子上。


    待回過神來,抬眸一看,一尾搖曳的玄紫寬袍,佇立於宮殿之上,徐徐哨笛聲響襲來,冷冽的風卷起層層落葉,銀發輕揚。


    似乎注意到林長纓正看著他,他停下了手中骨哨,目光落到身旁的阿諾,眸中神色愈加深沉。


    阿諾躲在他身後,怕看見如此血腥的場麵,圓咕隆咚的奶團子憋紅了臉,糯糯問道:“國師大人,你害怕嗎?”


    “害怕?”


    “嗯嗯,因為你的手都冰冰的,還有些抖。”


    阿諾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隨即從腰間的大布袋取出用帕子裹著的柿餅,軟聲道:


    “吃些柿餅吧!甜甜的,就不害怕了。”


    他憫笑接過,掰了一塊放入口中,齒間軟化,細膩甜味慢慢融化。


    林長纓借著石獅子一躍跳上廊簷,看著下麵廝鬥,終是心下五味雜陳,奈何定晴一看,目光落到他手上的柿餅,忍不住微蹙著眉眼。


    柿餅......


    恍神中,訥訥地看著他的麵容,白發伊始,分明的輪廓,鋒利的眉眼,依稀可見故人的幾分風采,卻多了些陰騭和沉鬱。


    墨寒玉打量著她,嘴角染上一抹笑,沉聲道:“真沒想到他竟敢如此冒險,做到如此地步,聖書的古法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人成功過,倒是因為你們讓我看了這場好戲。”


    林長纓攥著拳頭嘎嘎響,一手挽劍花以劍鋒直指,“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你算計好的,墨寒玉!”


    “不敢不敢......”


    墨寒玉捏緊了扇骨,玄扇輕搖,遮著半張臉,著實讓人晃了下神,隻聽他沉聲道:“我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知他的顧慮,知他的身世,這長生天賜予我們的榮光也夾雜著汙穢惡濁,他怕你嫌棄他,更怕以你的性子知他與當年垂嶺之事有關,會記恨於他,所以我料定他不會說的,正好也讓我看了這的比話本子還精彩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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