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麽?”眼前的天祿莫名地皺起了眉。


    這說話的語氣,寧誠實太熟悉了,跟剛才的那個假天祿完全不同。


    “你是真的天祿?”寧誠實收起了拳頭,“天祿,你不知道,剛才有個妖怪假冒你,不過其實跟你一點都不像,後來被我戳穿了,打跑了。剛見到你時我嚇了一跳,還以為又是假的呢。”


    等交代完事情經過,寧誠實又問:“你也是從火車上跑過來的?”


    天祿十分高冷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金口難開,這人肯定是天祿,沒跑了。


    寧誠實把操縱杆放好,又朝他招了招手,邊往前跑邊焦急地說道:“好了,咱們既然已經碰頭了,現在就快去找那隻妖怪吧,他可能把虺他們、還有一火車的人類都抓走了,不知道有沒有危險!”


    寧誠實邁著小短腿,身後是天祿的腳步聲,不急不緩。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寧誠實突然停下了腳步,示意天祿也停下,然後指著前方——


    就在不遠處,隱隱出現了一個站立的黑影,看形狀像是個人,可惜被樹枝擋住了大半,寧誠實壓低了聲音:“天祿,你快看,那邊好像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那隻妖怪,但我現在好像感受不到妖氣了,你試試看能嗎?”


    天祿依言分辨了一下,隨後仍舊惜字如金:“能。”


    “果然是他,好,那咱們就前後夾擊,千萬別再讓他跑了。”寧誠實一拍手,下了決定。


    兩人一步一步漸漸朝黑影靠近,寧誠實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那黑影身上,小心翼翼關注著,生怕漏看一眼。


    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小風,寧誠實覺得脖子後頭有些癢癢,隨手伸到後麵撓了撓。


    等覺得距離差不多了,寧誠實便一揮手,示意天祿上前,她打算繞到後方,隻是她揮了好一會兒,身後卻毫無動靜。


    寧誠實歎了口氣,小聲嘀咕道:“怎麽搞的,這麽沒有默契?”


    然後她隻好無奈地轉過了頭,“天祿,我的意思是……”


    一轉頭,她就麵向了一張血盆大口,寧誠實瞳孔一縮,汗毛聳立,下意識跳出三米開外,對方的牙尖擦過她鼻尖的那點兒皮膚,隻差一點就要咬到了。


    等寧誠實再看過去,那張血盆大口的主人外形依舊是天祿的樣子,隻是兩眼猩紅,見寧誠實躲開了第一擊,他大概是不想放棄,立刻欺身而上想咬下第二口。


    剛才那次偽裝成天祿的時候,這妖怪還沒有一點殺意,但這一次卻是凶神惡煞。


    寧誠實飛快地再一轉頭,發現不遠處的那個黑影也不見了,立刻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又是你!這個騙子!枉我剛才還對你手下留情!”


    想到這妖怪竟然三番兩次偽裝成天祿來騙她,這次甚至將他的沉默寡言模仿了個十成十她就生氣:“你不僅模仿他,你還想超越他!”


    她憤憤地立刻蹬著樹,一腳踹過去,妖怪躲閃不及,受下了這一腳,但他這次似乎是有備而來,刹那間,寧誠實麵前竟平地而起幾根荊棘,寧誠實雖然立刻收回了腿,但體力下降太快,還是不夠迅速,雙腿擦破了皮。


    寧誠實看著傷處一驚,這妖怪雖然自身實力並不強,但他能變換身形樣貌和聲音,能把一火車人變沒,還能憑空變出黑影和荊棘,到底是什麽來路?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個妖怪能這麽厲害。


    雖然她長這麽大,總共也沒聽說過多少妖怪。


    不過這麽想著,寧誠實卻沒有絲毫退縮,甚至大麵積的傷口激得她有些血氣上湧,直接亮出了爪子,瘋狂地撓著荊棘,很快就破穿開來。


    假天祿見勢不好,也不戀戰,大概想著以後再來,於是轉身就跑,被寧誠實揚起爪子在後背狠狠抓了一下,接著便鑽進叢林中,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寧誠實氣得原地蹦了三米高,“再讓我抓到,你就完蛋……咳咳……”剛才力氣耗費得有點多,她累極了,用力咳了幾聲,呼哧呼哧地直喘氣,然後摸了摸肚子,繼續往假天祿消失的方向走。


    寧誠實現在懷疑真正的天祿也被那隻妖怪抓走了,發誓要抓住他一雪前恥。


    走著走著,前麵擋著的樹消失了,寧誠實恢複了一點體力,提力飛快地跑了出去,這才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腳下的觸感就從堅實的泥土,逐漸變成了鬆軟的沙子。


    再走幾步,天也黑了下來,天邊有塊地方似乎烏雲密布,寧誠實將手搭在眼簾上,抬眼一看,猝不及防地發現遠處竟然是一片沙漠。


    而那假天祿就站在沙漠中,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寧誠實看到半空中有一大群長相凶猛的雙頭鳥群卷起陣陣沙暴,她剛才看到的烏雲也正是這些鳥群組成的。


    此刻雙頭鳥們正在猛烈地攻擊著假天祿,隻不過他化為了原形,狼狽地應對著。


    寧誠實了然地冷笑一聲,居然還特意化成了原形,這肯定是為了不讓她看出來剛剛撓他的那道傷口!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寧誠實往前邁出了一步,就在這時,她突覺腦袋有些發漲,沙漠和黑色貔貅原形交織成一些片段在她腦子裏閃現,一瞬過後又消失了。


    但寧誠實沒有多想,而是立刻飛一般朝那邊衝了過去。


    很快她就衝到了那假天祿的麵前,氣鼓鼓地抬腳就踹了過去,嘴裏直嚷嚷著:“好啊你,居然還敢繼續偽裝騙我!你以為你穿上天祿的黑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


    正在抵禦鳥群的天祿被這場飛來橫禍打亂了節奏,腰身忙往旁邊一閃,才堪堪躲過了那看起來十分有威懾力的一腳,隨後他暴躁地低吼了一聲,目露凶光。


    身上已經傷痕累累的天祿見來者是寧誠實,收回凶光,皺起了眉,黑亮的眼睛看向她,裏麵隱隱有些焦躁:“你在說什麽?你怎麽來了?”


    “又來?”寧誠實拍拍小手,“真好,你裝得真是越來越像了,不僅是語氣,還有神情,真是比天祿本人還像天祿啊。”


    寧誠實說完再次一拳頭砸下去。


    天祿似乎低聲無奈地說了一句:“又要發瘋了?”接著他隻是躲開了寧誠實的攻擊,卻並不進行反擊。


    “發瘋?你居然還用語言攻擊我!可惡!”寧誠實氣得用盡了力氣,一拳又一拳,揮出的拳風將一隻雙頭鳥都給掀翻了。


    不過好在她的力氣在迅速減弱,不比以往的恐怖,所以天祿還能勉強擋住。


    她打了一套組合拳,但天祿卻始終沒有回擊,反倒在雙頭鳥落下的時候護著她,這與剛才的天祿又不一樣,寧誠實頓生困惑,漸漸放緩了攻擊。


    但是隨後她的心就又搖擺了起來,很明顯,假天祿也會對詐騙技術進行改進,而且學習能力很強,還會舉一反三。


    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天祿,但又沒辦法測謊。


    寧誠實思索了幾秒,馬上連珠炮似的發問:“說,你叫什麽名字?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第二次見到我又是什麽時候?兩次之間隔了多長時間?”


    天祿一邊撕咬著鳥群,一邊還要關注寧誠實的狀況,越發疲憊,放出半邊心神聽完了她的問題,深色的皮毛讓寧誠實看不出他的臉色,隻聽他冷冷地回道:“這麽多問題,你是問題兒童嗎?”


    “好的看來你確實是天祿。”寧誠實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用小手抹了把汗,“不好意思,真是嚇壞我了,原來你跑到這裏來了,你都不知道,剛才……”


    天祿正想說什麽,一抬眼:“小心!”他仰起脖子,用頭推開了寧誠實,剛才有隻尖喙的雙頭鳥俯身朝寧誠實的腦袋啄來。


    天祿擋下了那喙,看得寧誠實也跟著脖子一疼,大概出了血,隻是同樣掩蓋在皮毛之下。


    他尾巴一甩,甩開了幾隻同步盤旋而來的鳥,然後仰著脖子一聲咆哮,暫時壓製住那些雙頭鳥,但它們依然蠢蠢欲動。


    這些鳥兒機靈得很,剛才見寧誠實一下子衝出來,又來勢洶洶攻擊天祿的樣子,似乎是跟天祿敵對的,所以暫時沒有攻擊她,應該是想要坐山觀虎鬥,看他們鷸蚌相爭。


    但現在發現寧誠實跟天祿是一夥的,便立刻連她也一起攻擊了。


    寧誠實不像天祿,變回原型也沒有太大的優勢,所以依舊保持人形,隻是兩雙小胖手變成了鋒利的爪子,與天祿背靠著背,替他解決漏網之魚。


    中途還想起那根半截操縱杆,於是掏出來左揮右甩,精準打擊了不少的惡鳥。


    打鬥間,天祿也發現了寧誠實腿上的傷,“怎麽弄的?”


    寧誠實一聲歎息:“別提了,一時半會兒說不清,等打完了鳥再說吧。”


    但奇怪的是,即使他們已經打落了數不計數的鳥,地上也是密密麻麻的雙頭鳥屍體,但再看向空中,這些鳥的數量似乎依舊沒少,就好像正從某個地方源源不斷地補充一樣。


    寧誠實打完一隻鳥,趁隙眺望了一眼,隻見半空中是烏壓壓的一大片,呈一隻巨大的漏鬥狀,而漏鬥尖就是他們這裏,寧誠實喘著氣,簡短地問:“這些雙頭鳥,就是那個妖怪召來嗎?”


    天祿不知道打了多久了,體力也在飛速下降,所以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是寧誠實熟悉的樣子,隻是不斷甩動的尾尖與冰冷的眼神昭示著他的心情不太平和。


    寧誠實隻以為他點頭的是偽裝成他的那隻妖怪,於是冷笑了一聲,再次用操縱杆打下了兩隻雙頭鳥,“看來,他還真是個厲害角色啊。”


    談笑間,寧誠實被啄到了好幾口。


    她全身的衣服到處是破洞,頭發也散開來,亂糟糟的,比天祿還要狼狽。


    這雙頭鳥的殺傷力與外表完全匹配,寧誠實終於還是沒躲過去,有隻鳥得以靠近,兩個頭各一口叼下去,伴隨著一陣劇痛,寧誠實的胳膊上直接少了兩小塊肉。


    寧誠實下意識愣了愣神,但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她發現,自己一直苦苦守護的防線破了,“它們吃掉了我的肉!他們那兩個頭都再也不能說真話了!”


    天祿發現寧誠實被攻擊,斜出一爪子將那隻雙頭鳥拍了個魂飛魄散,“也不能再說假話了。”


    說完兩人隻聽遠處又傳來了一聲尖利的呼嘯聲,聽著像是什麽更加凶猛的動物,而且正在朝他們靠近,雙頭鳥群都驚得停了停。


    寧誠實朝那個方向望過去,雖然什麽都看不見,但她腦袋裏卻奇怪地再次閃過片段,有與現在一模一樣的雙頭鳥,有奄奄一息的天祿,還有數不清的凶殘妖怪接連撲來。


    寧誠實被那畫麵驚得瞪大了眼。


    天祿沒有看到她的異常,而是死死地注視著遠方,好像知道那邊是什麽,聲音越發繃成了一條線,頭也不回:“你先走。”


    “不行!”寧誠實想也沒想就回絕了:“你可是我的小弟!作為老大,我要保護你的,不能丟下你不管呀!”


    “小弟?”天祿聽到她的話,突然身形一頓,瞳孔一縮,立刻扭頭看向她,好像被當頭一聲棒喝,意識到了什麽,眼裏一片清明。


    第79章


    寧誠實被他那眼神看得一怔, 不明所以地摸了摸頭,問:“怎麽了?不是小弟……難不成,你又想跟我做朋友了?”


    天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鬆了口氣,才又扭過頭去,“隨你。”


    寧誠實敷衍地拍拍他,“好了小弟, 別說這麽多了,咱們現在得趕緊想辦法逃出去啊!”


    隻是在寧誠實說出小弟兩個字之後, 天祿就明顯不一樣了, 剛才眼裏的焦慮瞬間褪去, 他隻是沉沉地看向上空不斷盤旋的鳥群,還有遠處不明身份的東西,思考著什麽。


    他停下的間隙讓雙頭鳥加強了攻勢。


    “天祿!你在發什麽呆啊!那些雙頭鳥要咬你的屁股啦!”寧誠實大聲喊道, 揮舞著操縱杆,努力幫他趕跑覬覦他屁股的雙頭鳥。


    天祿卻沒去管那些鳥,而是隨意甩了甩尾巴,問寧誠實道:“你從哪裏來?”


    寧誠實一訥,苦想了一番:“這是不是一個哲學問題?好深奧啊,我也不太明白, 我覺得可能是天地孕育……”


    他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打斷她的長篇大論:“我是問地理上的。”


    “哦哦,”寧誠實指了指身後的草叢,“那邊,是從那邊的火車上,有一個妖怪扮成了你的樣子想要騙我,被我戳穿之後就逃下火車, 一路跑到這裏,然後又變成你的樣子騙我還想咬我,又又被我戳穿之後就跑不見了。”


    “果然,你也是這樣,我還以為……”天祿輕舒了一口氣。


    “以為什麽?”寧誠實不明白。


    “沒什麽,都是假的。”天祿徹底停了下來,不再抵禦雙頭鳥,慢慢變回了人形,形象看起來不比寧誠實好多少,“這些鳥,這個地方,一切都是幻覺。”


    “什麽?是幻覺?”


    寧誠實緩緩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沙子,接著後知後覺地想起,確實啊,這片地區怎麽會有沙漠呢?


    如果是假的,那就說得通了,還有那隻妖怪,那他其實隻是造假厲害?寧誠實立刻相信了,“對了,你也是從火車上過來的吧?”


    天祿回想了一下才說:“是。”


    “那你確實是聞到了妖氣才出去的?”


    這次天祿搖頭了,“沒聞到什麽妖氣,我隻是去找個地方接熱水。”


    “原來你也沒聞到,都是那個妖怪在騙我。”


    雖說是幻覺,但這些雙頭鳥太逼真,談話間,他們一停手,就更瘋狂地發起攻擊,產生的痛感也無比真實,她“嘶”的一聲拍飛了胳膊上的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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