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他的意識真正沉浸在黑暗中……比如陷入深度睡眠,或是在這幾年中有過那麽幾次的瀕死體驗裏,他不確定他有沒有做過這樣的夢。


    會不會現在就是一個夢境呢。


    他怔怔地望著身下的這雙眼睛,直到對方的手觸摸他的麵頰。


    背著光,澄看不清對方的臉。


    但她從那裏感受到了一滴淚的軌跡。


    「別哭。」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說,她隻能感覺到那滴淚讓她的指尖變得滾燙。


    它是在遠到被遺忘的某個夜晚粉碎的星星,一直流浪到這一天,這一刻的灰燼。


    最後,它落進了她的心髒。


    「已經沒事了。」


    第108章 戒指


    這時應該是有人出聲、或是做點什麽來打破這種寂靜的, 畢竟這是一個這樣危險而緊迫的時刻。


    通常太宰治會是這個掌控局麵的人,但他此時仿佛成了一尊雕塑, 他在沉默中凝視著澄,如同在太空中失重般驟然丟掉了時間的秩序。


    到底過了多久呢, 太宰治也不知道, 大概是星星的又一段旅行那麽長, 這段旅程說不定久得讓宇宙從繁榮走向寂滅,也說不定短得連塵埃都來不及打盹——這一切都不值得讓太宰治關心, 滿滿地占據了他的心的,是存在於這一切以外的事情。


    存在於這一切以外的, 唯一的那個人。


    太宰治顫抖著握住了輕撫自己臉頰的那隻手。


    在他感覺到對方的體溫之後, 時間才仿佛再一次找到了它的軌跡。


    被他握住的人微微一頓, 反握住了他的手。


    然後,太宰治聽見了她的聲音。


    「先生……」


    爆炸聲從身後響起。


    在極近的距離下,太宰治仍舊讀出了她的唇語。


    他微微僵住,不知所措地睜大了眼睛,但連環爆破引起的巨響正在朝兩人逼近,他回頭望見亮得刺眼的火光,內心幾乎比正在坍塌的建築更混亂和驚惶。


    但他現在隻能拉著她奔跑起來。


    ——澄對太宰治說。


    你是誰?


    ###


    在今天以前,澄沒有見過這個男人, 這是她反覆思考過的結果, 她可以確定這一點……


    理應如此。


    但是, 每當她要做出這樣的結論時, 她又忍不住把前麵的思考全部推翻, 重新開始,然後再次得出一樣的結論。


    她一直在想著這樣的事情,以至於等到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坐在車裏,短暫地逃離了瓦利亞的追逐。


    「……」


    澄抬起頭,望向車窗外,映入眼簾的是堤岸與平靜的街道。


    這裏已經是並盛的邊緣地帶了,看樣子,似乎還在向邊界駛去。


    隨著澄的動作,披在她肩頭的大衣稍稍滑落,澄發現自己甚至沒有注意到對方是什麽時候給她披上外套的,她攏了攏前襟,望向正在開車的青年。


    他是個漂亮的年輕男人,隻穿襯衣的時候看起來還要更瘦削,隻是當他沉默不語,微蜷的額發投下的陰影遮黯了眸光時,便讓人不禁感同身受地陷入了憂鬱。


    他應該是會讓人印象深刻的。


    澄思忖著再一次開口道。


    「請問,你是……」


    「太宰治。」


    這一次,對方很快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太宰轉過臉對她微笑了一下。


    「我是太宰治。」


    「你是……織田先生的朋友嗎?」


    澄從記憶中找到了這個名字。


    「織田先生和我提起過你。」


    「是這樣啊……」太宰平靜地繼續了話題,「你與織田作已經結識了很久了嗎?」


    「不,織田先生搬到並盛來的時候,我們才第一次見麵。」


    澄回答道。


    「事實上,我在日本生活的時間也並不算很長。」


    「你在義大利長大。」


    太宰忽然說道。


    「在你來到並盛以前,你一直生活在西西裏——這份資料是真實的嗎?」


    澄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


    「是嗎。」青年輕笑道,「這麽一來,幾年前的你是無法出現在橫濱,邂逅某人,並在那裏生活的了。」


    澄從對方自言自語般的話語中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意味,這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澄稍微緊張了起來。


    「你去過橫濱嗎?」


    太宰治垂下目光,用柔和的聲音問她。


    「我……」


    現在的「澄」毫無疑問應該給出否定的答案,對她來說,這便是事實。


    對澄來說卻不是這樣的。


    盡管如此,她也沒有理由要向初次見麵的陌生人袒露自己的秘密。


    太宰治仍在等待著她的答案,但澄卻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


    最後,澄對他說。


    「抱歉,我不知道該給你怎樣的回答。」


    太宰笑了起來。


    他踩下剎車,在堤岸邊停了下來。


    太宰治打開車門,向澄伸出手,澄握住了他。


    在澄下車以後,太宰沒有就此放開她的手,他牽著澄,慢慢地一起走到堤岸上去,接著,太宰才輕輕鬆開,轉過身麵對她。


    已經是黃昏了。


    海風拂過太宰治的黑髮,然後揚起披在澄身上的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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