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要去嗎?」


    「什麽?」


    「去看星星。」


    澄笑道。


    「這不就是我現在正在做的事嗎?」


    「要看的話,不妨去視野更開闊的地方吧。」


    當羽翼下的風再次捲起來的時候,澄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習慣白蘭的行事風格了……這裏指的是,他隨時可能會飛起來這一點。


    但是,這也沒什麽不好理解的。


    被攬著腰帶到屋頂的澄想著。


    如果一個人擁有了一雙翅膀,大概很難不讓自己的心變得更率性自由吧。


    在沒有遮擋的屋頂,天空看起來更像一個沒有邊際的穹頂,澄看著它出了神,直到白蘭脫下外套,輕輕罩在她的肩頭。


    澄回過頭,看見白蘭依舊握著那枚匣子。


    「你還是很在意它嗎?」澄問道,「既然你打不開它,那麽會不會是匣子本身就損壞了呢?」


    「雖然也不是沒有思考過這種可能,不過如果是這樣,驗證起來還真是困難呢。」他說,「我呀,並沒有那麽容易相信他人,也不打算讓他人來打開這個匣子,匣子會服從火炎主人的命令,若是因此而讓錯誤的人掌握了錯誤的力量……」


    「我會是那個錯誤的人嗎?」


    「……」


    白蘭側過臉。


    「不,永遠不會。」


    「謝謝。」澄淺笑道,「能告訴我要怎麽點燃火炎嗎,白蘭?」


    「沒有輔助物品的話,要讓初學者做到這件事可是很困難的,即使如此也要嚐試嗎,澄?」


    她眨了眨眼,這大抵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那麽,請想像一下吧,澄。」白蘭輕柔地說,「如果你此刻就要死去,你是否還有必須要去完成的事……」


    他注意到對方的神情微微變動。


    「你想起它了,對嗎?現在,從你的心髒中引出這股執念,讓它變得切實可見,就像——」


    就像火焰。


    白蘭尚未說完這句話,光芒便突如其來地造訪了夜晚。


    就在焰光躍進眼中的一剎那,白蘭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在澄的掌中燃起的火焰有著熟悉的波動和氣息——它很像白蘭所擁有的那些,而一旦仔細感受,他又立即否定了這種想法。


    澄的火炎和自己的並不相似。


    和任何人的都不相似。


    不會再有什麽人的火炎,會具有這樣溫暖的色彩了。


    「你的屬性是大空。」


    白蘭喃喃道。


    他隨即察覺到了手中匣子的震動,白蘭低下頭,發現它仿佛正在受到某種力量的拉扯,這股牽引力正來源於他麵前的火光,於是他鬆開了手,任由匣子往澄的方向飛去。


    它義無反顧地,撞進了澄點燃的火炎,耀眼的白光伴隨著匣子啟動的響動一起發生,在一切散去後,匣子所守護的東西終於展現在了兩人麵前。


    那是一枚指環。


    白蘭一眼就認出了它,雖然不知為什麽,它的力量變得十分微弱,但這波動是如此熟悉——在很久以前,它承載了白蘭的全部野心和欲望,為他構造出了偉大無比的虛妄之境。


    大空瑪雷指環。


    這是……屬於那個被重置了的世界的瑪雷指環。


    它是我的東西。


    白蘭下意識伸出手去。


    但是為什麽,它會在這裏。


    在指尖碰到指環的一瞬間,白蘭迎來了至今最為激烈的一次時間回溯,龐大紛繁之極的光影在他眼前生成又破滅,以星球尺度所計量的加速時間讓一切都變得短暫和虛幻,最後得以永恆的唯有黑暗。


    唯有寄留著星辰的死魂靈的宇宙寰海。


    白蘭又一次看到了夜空。


    他低下頭,在身邊看到了與他相依偎著的女性。


    她是,他的澄。


    白蘭一直都很清楚,他在閃回中的所見隻是湮滅世界的餘暉,縱然它們曾經發生過,也不能改變那些情景已經深深地埋葬在了無人所知的過去的事實。


    因此,每一次陷入了閃回,白蘭都沒有忘記把自己當做一名旁觀者……但這一次不同,倚靠著他的肩的澄的視線,還有心跳,都如此真實,白蘭的靈魂在此時和來自過去的「白蘭」產生了共鳴,眼前的場景宛如親歷,又像刻骨的回憶。


    「星星真是寂寞啊。」


    他聽見澄的耳語。


    「在人類的眼中,它們明明靠得那麽近,而實際上,它們之間卻存在著遠得不可思議的距離。」


    她伸出了手,從指縫間望向遙遠的光。


    「但是,如果是在那麽黑暗又寂靜的地方,它們是不是,至少能夠……彼此看見呢?」


    白蘭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他能夠計算出任意兩顆星星的行進軌道,也能夠計量它們各自的運轉速率和周期,他能回溯它們自形成起第一次邂逅的時間,和預測下一次相遇的時刻,但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隻是望著澄。


    那些星球是否能夠逃離它們各自的孤獨命運,縱使是白蘭也無法言明,他能夠知道的,隻是他此時的悸動,和屬於他自己的,正在無聲改變的軌跡而已。


    「澄。」


    他呼喚她的名字,輕得仿佛是害怕驚擾了誰的心跳。


    整個地表好像隻有他們仍未入眠,而他們頭頂的滿天星鬥,都在此時悄悄地傾聽著他們的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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