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沒有這方麵的考慮。」


    「說起來,因為老師的關係,這一年好像不知不覺地就放過了許多人呢。」臨也自然地繼續說道,「等到畢業以後,情況就不會這樣下去了吧。」


    「……折原。」


    澄露出了有點憂慮的表情。


    「請務必對別人溫和一點,畢竟……」


    她說。


    「畢竟,我無法再看著你了。」


    正拿起一枚棋子的臨也頓住了動作。


    他敏感地感覺到了藏在這句話中的特殊含義。


    「你所說的,『無法再看著我』,不止是指我從來神高校畢業這回事……」他抬起頭來,緩慢地對澄說,「是麽,老師?」


    「差不多在你們畢業以後,我也要離開池袋了……更確切地說,是離開東京。」


    澄露出了,臨也從未見過的,仿佛全然沉浸在幸福中的溫柔笑意。


    「我要結婚了。」


    與她說出最後一個字幾乎同時,折原臨也手中的棋子驟然掉落,在接觸地麵的剎那,撞碎成兩截。


    澄的注意力因此而移開了一會,錯過了那瞬間他的表情,等她的視線回到臨也身上,對方已經彎下腰去,一片一片地,拾起棋子的屍骸。


    在這個過程中,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這像是一個沉默的隱晦戰場。


    從試探,交火,到各自退去,一切都發生得悄無聲息。


    澄望著臨也的側臉,從這個角度,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臨也撿起了所有碎片,似乎忽然注意到了澄的注視,他直起身,不躲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


    然後,臨也笑起來。


    「恭喜你,老師。」


    澄像考量一局棋那樣,凝視臨也的眼睛。


    他沒有露出破綻。


    於是,澄緩緩,緩緩地,放鬆下來。


    「謝謝你,折原。」


    這樣的反應,比她預想中的要平靜得多,澄卸下了心中的重擔,接著,原本就是強打起來的精神,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睏倦。


    她昨天沒有睡著。


    「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呢?」


    摔碎了棋子以後,棋局也無法再繼續下去,臨也把玩著最尖銳的那枚碎片,看似隨意地問道。


    澄幾乎要閉上的眼睛,在聽到這個問題後,又慢慢重新睜開。


    「他是個,很好的人。」澄告訴他,「這一年來我們雖然隻能用簡訊和電話聯繫彼此……但終於也走到決心跨越最後一步的時候了。」


    「是麽……」


    臨也把師生間應有的距離感把握得很好,他不再繼續這個稍稍有些過於私密的話題。


    「老師,你覺得不舒服嗎?」


    「沒關係……」她說,「隻是有點困了。」


    「那我今天就先告辭了。」


    臨也站起來,體貼地道了別,和以往的表現沒有什麽特別的不同。


    不過,如果澄不是這麽疲倦,她或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隻是今天,在臨也離開以後,困意就漸漸淹沒了她。


    澄看了一夜的《怪奇物語》。


    碟片是前一周塞爾提借給她的,不隻是澄沒能買到手的那張,塞爾提幾乎把自己的全部珍藏都整理了出來,打包在箱子裏,又因為擔心不便攜帶,一路送到了澄的公寓中。


    塞爾提在和她告別時說,不管什麽時候還都可以。


    但澄的舉動並非如她所說,她幾乎將自己所有的空閑時間都投入了補完這箱碟片中,就像她的思考一樣不曾停歇——然後,澄看完最後一張的時刻,是這天的淩晨時分。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她也做出了決定。


    ——她得離開這裏了。


    澄取出那張光碟,珍惜地將其收起,帶著淡淡的憂鬱和不舍想道。


    「這麽一來,什麽時候把碟片還給塞爾提,都沒有問題了。」


    臨也折回來取忘記拿的物品時,發現澄已經伏在桌上睡著了。


    他也說不出自己是遺憾還是慶幸多一點。臨也把故意落在原處的一枚棋子握在手心,長出了一口氣。


    隻因為對手是她,所以一刻都不能鬆懈,在方才的情勢下,他必須先從她麵前離開,才能好好地部署下一步才行。


    「不過,看來你今天的狀態確實不夠好呢……」


    臨也低聲說著,由於沒有必要再掩飾真實情緒,他的神情近乎陰鬱。


    這樣的臨也輕巧地從澄的白大褂口袋中勾出了她的手機。


    他打開她的手機後,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不過,他很快低下頭,繼續手上的操作。


    「……」


    半晌,臨也放下澄的手機。


    他就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安靜得像一座雕像。但折原臨也能感覺到一點憤怒的火星從他的身體內部燃起,沿著血管灼燒遍四肢百骸,雕像冰冷的灰色外殼開始龜裂,鮮紅滾燙的岩漿從裂隙中流出來。


    折原臨也猛地爆發出一陣無聲的大笑。


    「老師,你在說謊。」


    根本沒有那樣的一個人存在。


    讓我猜猜看吧,你的想法是什麽呢——


    「你不會以為,用這種藉口就能全身而退吧?」


    臨也抬起頭,《莎樂美》就放在對麵的書架上,封麵上的公主美麗而恐怖。


    美麗的東西本來就是恐怖的,就像愛總是有邪惡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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