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又在哪裏卡關了的死柄木弔使勁推下按鍵,但依然沒有改變落敗的命運。他握住遊戲機的手猛地用力,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其砸向牆角。


    但就在脫手前一秒,死柄木勉勉強強地壓抑住了破壞欲, 隻是不耐煩地把它擲在了桌麵上。


    澄看了那個倖免於難的遊戲機一會, 然後將目光轉向死柄木。


    「不如……」


    死柄木沒等她說完, 就沒好氣地把遊戲機推了過去, 澄合上書放到一邊, 轉而拿起遊戲機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自己對這樣的流程竟然已經開始覺得習慣了。


    當澄嚐試著通過讓死柄木碰壁的關卡,死柄木則百無聊賴地翻開了澄今天帶來的書。


    和過去的情形相比,這是一個頗具倒錯意味的場景。


    「《超常黎明期》啊……又是這種無聊的書。」


    雖然這麽說, 死柄木還是順著澄做了書籤的地方, 看了下去。


    「你知道超常黎明期嗎, 死柄木?」


    澄一麵專注地看著屏幕, 一麵問道。


    「……算是吧。」他說,「所謂的超常黎明期,也就是因為個性的忽然出現, 社會所進入的一個混亂階段, 然後一個領袖在這個階段出現了……」


    死柄木忽然止住了話頭, 那個讓他敬畏的人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這也是他之所以了解這一階段的原因……那個男人在這個時期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在官方文獻上已經找不到相關記錄了, 所以被認為隻是被編造出來的傳說……」澄驚訝地抬眼看他,「而且,哪怕在各種傳言中,他也被塑造成極端邪惡的支配者形象,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領袖』這種說法……能告訴我你的觀點嗎?」


    這是死柄木弔應當諱莫如深的秘密之一。


    在這裏結束對話才是正確的選擇,死柄木從理性上明白這件事,但在對方的注視下,他被某種力量驅使著,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因為他足夠強。」


    死柄木說。


    「他的強大和恐怖遠遠超出了普通人的想像,所以不管他是正義還是邪惡的,都不妨礙他成為領袖。」


    「你是這麽想的啊……」


    澄想了想。


    「我並不反對你的觀點,但我認為,如果他真的存在,並且影響力延續至今的話,光是憑藉個體的強大,大約是不夠的——在傳言中,他擁有大量信徒,那麽至少,他是個了解如何洞悉人心的人。」


    「……」


    沒有特別在意死柄木的沉默,澄將話題拉回了《超常黎明期》。


    「因為當時個性才剛剛出現,所以被稱作『黎明』,而如今,個性社會已經比較成熟,相對穩定的英雄體製也建立起來了……」


    「我討厭英雄。」


    說到這個詞的時候,死柄木的表情陡然陰鬱下來。


    「為什麽?」


    澄輕聲問他。


    「為什麽啊,不如說,外麵的這些人,為什麽一個兩個都能夠心安理得地生活著呢——」


    死柄木反而笑了起來,他將臉轉向窗外。


    「明明隻要一點意外,這些人眼前的快樂就會徹底粉碎,但他們卻麻木地享有著幸福……這真是令人不快至極,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英雄。」


    「他們自詡為穩定的維護者,實際上什麽也做不到,除了帶來這令人作嘔的景象以外。」


    「所以,我不止憎恨英雄,我還憎恨這些人虛偽的幸福。」


    「每一秒鍾,我都想要毀掉這一切……不。」


    死柄木說,他的目光落在澄的臉上,猜測著她將會出現的驚慌失措或是厭惡不解的表情,產生了某種將昂貴且精緻脆弱的藝術品惡意摔碎的快感。


    「我總有一天會這麽做的,我要讓秩序徹底崩潰。」


    ——「然後呢。」


    然而,他所聽見的,卻不是碎裂的聲音。


    死柄木開始發現,那似乎並不是他想像中的易碎品。


    「……你在說什麽?」


    「我在問,然後呢,死柄木?」她竟然輕輕笑了笑,「如你所說的,將現存的秩序推翻後,你又想在那廢墟裏建起什麽呢?」


    「我……」


    這是死柄木完全沒有考慮過的問題,破壞就是他設想中的終點了。


    「你沒有想過嗎?」澄的目光裏流露出一絲失望,「那這麽一來,你隻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在惱火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能做到一切,而你的所有舉動也隻是為了宣洩不滿,所謂的『破壞秩序』不過說說而已……」


    「不是的!」


    死柄木猛地站起來,慌張的人此時變成了他自己。


    「我一定會做到,隻要有——」


    隻要有老師的幫助!


    本想這麽告訴她的死柄木腦海中忽然閃現澄剛剛說過的話。


    她說:「你隻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


    在被否認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尋求更強大存在的庇護,連死柄木也說不出這不是小孩子才會有的舉動。


    「死柄木,我不是在輕視你的想法。」


    她微仰起臉,認真地看進少年怔然的眼底。


    「我並不完全覺得你的想法邪惡或是不切實際……唯獨讓我認為你幼稚的一點,隻是你的自我定位而已。」


    澄說。


    「你說著你要推翻秩序的時候,把自己放在了局外人的位置……秩序不是不可挑戰的,事實上在就我所見任何一種形式的人類歷史中,它都在不斷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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